第59章 月洞流光
忽而觉得背后一阵暖风,缓缓扭头看到默鱼走了过来。她轻缓抱住我的肩,捏着雪花绸手绢为我揩去额头上的潮气。
“这样孤零零站在风口儿,也不怕着凉?”默鱼切切地说。
我沉默回对,抬头看屋檐下金腰燕的鸟巢,黯然神伤。燕子早已飞回南边去了,留下残败的空巢。
我苦笑一声,嗫嚅道:“燕子多么潇洒自有,来去无牵无挂——”
默鱼徐徐将我拉到桌子前,又帮我掩住了窗子,正色道:“我只道你这是忍而未发的样子,你若真是颓废起来,那么可就成全了那起人了。”
我微垂眼睑,霍地坐在凳子上,光洁的红木冰凉难耐,一束束的冷乍然刺进骨髓,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含糊道:“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花琼你在说什么?!你好不容易否极泰来,怎么可以仅凭那日一场虚景就如此颓败,当日那个以精明自诩的花琼哪里去了?”默鱼恼怒地说。
“你以为我愿意忍受王妃和花惊春的排挤吗?我以为我甘心这样坐以待毙吗?”我的声音绽裂破碎起来,身躯忍不住瑟缩着。
默鱼忙抱住我,含泪却不敢哭泣,“妹妹——”转而笃定道:“这里还有我呢——”
我隐隐啜泣道:“自从我知道爹爹被发配到北方极寒之地,从未安稳睡着过。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我都从噩梦中惊醒,眼前是父母模模糊糊的样子,我真不知道他们还是否尚在人间。”
默鱼无声的叹息,于她来说这段错综复杂的事更是爱莫能助了。
是夜默鱼陪我在她的房里歇息,她一贯的沉默安稳给予我平静的心界,我俩依偎在她那红漆彩绘的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上,娇黄色的绡帐子纹丝不动,外面雕花月亮式内门上重重挂落地帷帐,一点子的声音都进不来,默鱼算是煞费苦心了。
屋子里一切都静若无物,我的心也在肆意飞驰,似一泉不喜不悲无羁无绊的秋水,那一份静好饱和在四周,润染着珠子吊灯的光耀,无比温馨。
似红似橙的光绪交织在落地帷帐之间,天地间仿佛静静凝注在这里,唯一提醒我的是默鱼床案上那尊葡萄纹玻璃罩的沙漏,如同迷蒙的雨丝无声下泻,时光竟是在那里静悄悄地消逝。
“姐姐,你看那沙漏里的金沙子,好不可怕!”我的声音柔和了四周的安静。
“怕它做什么?”
“时间、容貌、深情、金银、荣耀,都从那细小的孔子里漏走了,到了了,只剩下空壳子。”
“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空壳子,不好么?!”默鱼垂眼细细说到。
“只怕是连一个空壳子也剩不得——”我无奈摇摇头,撩了一眼帐外的帷帐,竟微微悸动。
“是谁?”我急切地喝道。
默鱼也跟着叱道:“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那人不语,看样子要拔足快走,待我从床上坐起来时,只听得外面青蝉笑道:“葵花小姐在这里藏着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这时我的心才稳稳落地,又听到葵花飒然掀开帷帐,指着我俩埋怨道:“还怪人家鬼鬼祟祟的,你们在这里说体己话,倒是忘了我了。”
我与默鱼忙坐起来,乌密的青丝像水一般泻下,青蝉从外拿了两把玉篦子束住头发,默鱼笑道:“哪里就有什么悄悄话了,那些还能瞒住你这个机灵鬼!花琼头闷在我这里熏香呢!”
抬眼细细看了葵花一眼,笑道:“好端端怎么穿起这冰蓝色的衣裳来了,怪怪的。”
葵花轻轻白了我一眼,生怕我看到一样,我却体味不出什么,她阴阳怪气地说:“只需你们姹紫嫣红的,我左不过一件复花样的裙子就看不下眼了,来日我成了你们那样,倒不知怎么摆弄我呢。”
默鱼诧异地笑着,没有理会。我正色问青蝉,“蝉儿,怎么了,你也有事么?这么晚也不好生歇息去?”
青蝉揉了揉惺忪的眼,笑道:“要是其他的,我就不来打搅了,谁知子坤公子的小厮这时传来信了,我这才急急地送来。”
我忙接过来,死死地捏在手里,倒吸一口气缓缓撕开了,里面还是原来那样的冷金笺,触在指间,涩涩的凉意。我慢条斯理地展开,念了两句,不觉悲来,却真是祸不单行么?
葵花在旁偷眼,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在再向下看去,却发现信尾也用朱砂写就的“共珍重”心中不免胡乱揣摩起来,且不管信里说些什么,单单这朱砂字迹就让我寻思,这本是上封信来后我写过的,难倒是心有灵犀子坤也这样写,不觉得脸色疑虑的样子。
葵花忙坐过来,偷觑了一眼信,怯怯地问道:“这信、、有什么不妥么?”
我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双手一摊,冷金笺兀自飘落在地上。
默鱼捡起看了两眼,情不自禁地读出几句:家严旧疾日渐笃,盖其因由,皆因不肖子子坤常忤逆,行为乖张而至。百善之首,乃孝也,是以鄙人窃以为舍儿女私情而报家父推干就湿之恩。然则娇娃正直青春,前途无量,委实需另寻佳人。
“这样也好,你也少了一样罪责。”默鱼说到此处便不忍向下说去。
默鱼再次念出信,我方觉得那一种肝胆俱裂的疼痛,那时我才明白心里最要的那个人就是子坤。当我被这样冠冕堂皇的缘由抛弃时,觉得世界都在坍塌,一切切都变得虚幻,心似乎被掷在冰水中,那种切身的冰冷、锐利不可言喻。
葵花在旁吞吐道:“姐姐,不必为这些男子而伤心,他们哪一个不是见异思迁的,你就放宽些心吧。”
默鱼瞪了葵花一眼,冷冷道:“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变心呢?”
葵花的两颊立时涨红起来,气息也急促了,辩道:“男子都是这样的,若不是这样,那就算他孝顺,我们也是应该成全不是!”葵花又起身转到窗前,深吸一口气,道:“再说花琼姐姐也并不是无依无靠的,七王爷这颗棋子还是很受用的吗?”
我听到葵花这般语无伦次,又隐隐知道一些事似的,不由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谁知葵花委屈起来,脸相骤变得不明不白,她急道:“人家真心实意安慰姊妹,说到最后还落得不是。谁比得你们满腹心计?”言毕拿起帕子掩面哭泣起来,扑在我的膝盖痛哭不止。
我站起来,哽咽道:“劳驾两位姊妹费心费力了,你们早些歇息吧!容花琼想想吧!”边说边向外走去。
回至房内,只有一对纱灯亮着,心中的伤痛不免更深。青蝉跟在后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也许我不忍舍弃这段往事,极力究根问底,方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这“共珍重”三个字来历不明,我扭头问道:“送信的是谁?”
青蝉忙回道:“还是上回那个小厮。”
“有什么异样么?”
“看不出,只是这次是这么晚送来的,上次是正午送来,其他倒没有什么异样。”青蝉轻声又问道:“小姐,能猜出有什么不妥么?”
我冷笑一声,这事就是青蝉这样不善谋算人心的丫头也能猜度几分,其中想必也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想来至此,仍不解。
且不说信的来由,单是心里的几句话就令我灰心一大半,看来我与子坤的前路甚远,想到此处又兀自含泪苦笑起来,哪里还有与子坤的缘分,真是胡思乱想。纵不论信的真假,遂了默鱼所说那样我真就少一分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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