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机锋
李承简的目光落在床铺内侧,床和墙壁之间被白绫山水图案的床帐隔开。
他的目光又在桓喻宁脸上逡巡了一下,接着有些警惕地看向了门口,随即便当机立断地脱掉了脚上的鞋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自桓喻宁身上翻了过去,避免压到她的身体。他在床的里侧桓喻宁的身边蹲下,侧身将手往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探去,似乎是在在掏什么东西。仔细摸索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神色一松,手伸了起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卷簿集样的事物。
李承简看着手中的东西,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又展开那簿集快速地翻阅了几下,确定无误了便将簿集塞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从桓喻宁身上跨过,下了床。
正弯下身要穿鞋之际,却忽然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李承简大惊,他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却见胡赢正站在门槛进来一点的地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冷冷的,却又不同于平日里对待他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冷意,而是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和警惕,让他觉得一阵不自在。
李承简若无其事地捡起鞋子穿到脚上,随意道:“穿鞋啊,刚刚坐着觉得脚有些酸乏,便将鞋子脱了下来。”
胡赢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只是径直走到了他面前,双手抱在胸前,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不必再隐瞒,我都看到了。”
李承简却只是懒懒笑道:“你看到什么了小子?我可不是在这里照顾喻儿吗?”
似是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是不满,胡赢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皱着眉一字一句道:“我看到你爬到我姐姐的床上,从床后面拿出一个东西放进了自己怀里。”
李承简哈哈笑道:“小子,你别是累糊涂了看错了吧?我何曾爬到床上过,更别提拿什么东西了。”眼睛直直望着胡赢,甚是坦荡。
胡赢冷冷笑道:“当真是颠倒是非!”说罢忽然伸出手猛地抓住了李承简的右手手腕,举到自己的眼前,“喻姐姐前些时日晚上一直睡不好,我特地去帮她采来助眠的依兰花晒干磨成粉,在床铺里侧从床头到床尾均匀地洒了过去。”他握着李承简手腕的手愈发地用力,“你说你没有?那为何你的袖口、手腕上会沾有依兰花的粉末?更有依兰花的香气!”
李承简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似乎是有些不相信地朝自己的袖口看去,果然上面沾染了一些浅褐色的细粉末,隐隐地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
“罢罢罢,今日里还真是头回做贼便被人抓了个现行了。”李承简脸上露出苦笑,自嘲道。
胡赢见他承认,便甩开他的手,摊开手掌伸至他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拿了我姐姐的什么东西?交出来。”
李承简却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示意他噤声,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床上的桓喻宁一眼,见她仍然闭着双眼呼吸匀称,这才放下心来。回过头对胡赢小声说道:“我们不要打扰到喻儿,出去说吧。”
胡赢也看了看桓喻宁,没有说话,便转身朝屋外走去。李承简见状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随即跟在他后头走了出去。
两人来至廊前,站在檐下,胡赢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承简。
李承简摊了摊手,说道:“我先声明在前,我并没有拿喻儿的任何东西。”见胡赢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既然被你看到了我也知道自己实在是难以自白了,大概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我……”他停了停,“我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的。”
胡赢闻言一挑眉,“这话倒好笑了,我们家里怎么就有你的东西了。”
李承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那日吗?是你姐姐救了我。当时我被贼人追杀,凑巧撞到了你们家中,喻儿便将我藏到了自己的房中,让我躲在了被子里,我这才堪堪避过一劫。”
“你的意思是……”胡赢皱了皱眉。
“我当时躲在床上之时,趁机将我身上的一样东西塞到了床畔的缝里。”李承简索性将方才收入怀中的簿集拿了出来,“正是此物。”
胡赢并没有接过那簿集,只是目光自上头掠过,神色并没有因李承简的坦白而放松下来,反而愈加的深沉,“你当日被贼人追杀莫不是因为这个东西?”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将这个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的东西藏到了喻姐姐身旁?”
感受到胡赢话语中的质问之意,李承简脸上的神情一敛,郑重道:“我并没有将喻儿置身险地的意思,当日实在是情急之下。况且,这个东西放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谁都不会猜到我将它藏在了这里。”
“那你今天又为何要把这个东西自‘绝对安全’的地方拿走啊?”胡赢看着李承简,讥讽道,“皇子殿下。”话语加重了力道,一字一顿。
李承简颊上的肌肉一跳,看着胡赢,低声道:“你说什么?”
胡赢仍然是淡淡的神色,“我说,六皇子殿下,你既然觉得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为什么不继续把东西藏在这里呢?”他的话锋陡然一转,“莫不是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说着目光在那簿集上扫过。
李承简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簿集,沉声道:“小赢,你究竟知道多少?你……究竟是谁?”
胡赢在他的面上看了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罢了,你整日在临江仙里,柚柔姐姐在厨房中不知道也就算了,我是在外头做事的,若要留心,怎会不知。何况,那临江仙可是大皇子温王名下的产业,偏生你又这么凑巧姓了南尹的国姓,连名字都是和皇子同辈的,不得不让人留意啊。”说着他又如实相告道:“我知道的并不多,我说你这东西终于要派上用场,也不过是瞎猜的,你不用担心。”
李承简望着胡赢,却发觉自己在这个少年的脸庞上找不出任何流露情绪的东西,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小赢,你有时候冷静得真不像一个孩子。”
胡赢微微垂着头,只能隐约看见他唇边似乎有淡漠的笑意,“我本来就不是孩子。”
李承简一哂,“你不是孩子难不成我才是?”说着仰起头望着屋檐上方的夜空,“是,最近,这个东西要派上用场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希望,它可以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胡赢也学着他的动作,抬起头,今夜的天空并没有一颗星星,他又转身看着李承简,“我不在乎你有什么事,我只在乎你会不会伤害到喻姐姐。”
李承简闻言低头看着他,“你觉得我会伤害到喻儿吗?”
胡赢不置可否:“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罢他定定地看着李承简的眼睛,“你若是敢伤害到喻姐姐,我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类似的话,胡赢之前便曾经对李承简说过,今日再说起来,却又分明有了不一样的意味,然而却又让人说不清,究竟是哪里的不同。
李承简看着似乎在等待他承诺的胡赢,重重地点了点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伤害到喻儿。”
“时候不早了,你也请回吧。”胡赢开口送客。
李承简知道此时自己似乎确实是不方便再留下来了,便告辞离去。胡赢立在廊前,看着李承简走到门边,突然开口道:“对了,其实我并没有在喻姐姐的床边洒什么依兰花粉。”
李承简止住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他,只见胡赢举起左手冲他摇了摇,手里正抓着一个小小的布袋,“依兰花粉在这里,我刚刚正想进去洒。”唇边似乎有淡淡的笑意。
李承简怔了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不由得苦笑,“你这小子……”居然就这样被他诓了,果然做贼心虚不是乱讲的。
李承简摇着头出了院门,胡赢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又回头看了一眼桓喻宁所在的方向,眼里似乎有一抹担忧浮现。
桓喻宁对这一日夜里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间发生的事自是全然未觉的,等到她的身子全好精神爽利,已经是几日之后了。李承简寻了个机会将自己是当今六皇子之事同她讲明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桓喻宁似乎并未觉得太过震惊,只是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原来我竟然认识了个皇子朋友。”
桓喻宁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对人对事皆是淡淡的,只偶尔会在他们这些亲近的人面前有些真心的笑意,仿佛那一日那个哀伤到了极致而显得无比脆弱的桓喻宁不过是李承简自己的幻觉
然而这样的桓喻宁却反而让李承简觉得愈发的心疼,因为她将所有的心事都埋在了心底,将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被她远远地隔开,你可以远远地看到她就在那里,可却永远走不近她。
“可是,公子,若桓姑娘不是这般模样的桓姑娘,你可还会这般在意她?”挽萝听李承简讲完,为他斟满了酒,浅笑着问道。
李承简看了她一眼,举起桌上的酒杯递至唇边,轻笑道:“你总是知道得这么清楚。”最初桓喻宁吸引他的,不就是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隐藏着的那些故事吗?
“挽萝不会别的事,只会猜公子的心。”挽萝仍是温婉微笑,望着李承简。
然而,她的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冰冷得连笑也没有力气。她有时候是多么痛恨自己的这份懂得和体贴,她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些个胡搅蛮缠爱哭爱闹的小女子,却能够将一个自己爱的人绑在自己的身旁,而不是看着他对着别的女人笑,然后在自己的面前谈论那个女人的好。
可是,她终究不是那样的人,李承简也不是寻常的男子,若她不是这样的挽萝,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他最最敬重的红颜知己。
挽萝将酒杯递至唇边,仰头一口喝下,感觉着那辛辣的液体自喉咙中滑过,仿佛尽数落到了自己的心里。
这世上的情事,说破了,最珍贵的不过都是,你情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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