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踏月人何来
车队在大漠上行走着,人虽多却秩序井然,只能听到车轮的轱辘声和偶尔马儿的嘶鸣,和着头顶上空的鸟鸣,显得格外的空远。
柚柔突然说道,“也不知还有多久才到赫图。”伸手将剥好的橘子喂到了桓喻宁的嘴边。
桓喻宁将橘子匆匆咽下,囫囵着说道:“咱们出了青吴关已经六日,此地离赫图边城怀凉府已经不远了,估摸着再有一两日就可以到了,至于赫图都城德兴府……”她在心里略微估算了下,“还得再五六日吧。”
柚柔和念慧皆是一脸诧异地望着她,柚柔快言快语道:“公主果然是见多识广,连咱们的行程都知道得这样清楚的,若换做我和念慧,定是走得迷了路都不知的。”说着便是一脸崇拜。
桓喻宁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拿起她手中尚未剥开的橘子顺势在她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我不过是出发前研究了赫图的地理和咱们的路线罢了。”
念慧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仍轻柔而力度恰当地为桓喻宁捶着肩,说道:“说起来,公主自那次……”声音却顿了顿,才又说道:“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性子开朗了许多,以前公主除了诗词曲赋,这些天文地理算术的书是从来不看的。”
桓喻宁懂得地拍了拍念慧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柔声道:“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再回过头来看待事物皆有了很大的不同。既是老天爷觉得我命不该绝,我自是要好好地活下去的,再不会去想那些事了。”说着她叹了叹,“从前即便再怎么受欺负,却好歹算是养在宫中的金枝玉叶,能通经史以明理,晓诗书以冶情也就够了,那些天文地理、算术医术之类的又有何用,没的还容易沉醉在了这上头移了心性,授人以不学无术的把柄。如今却大不同了,出了皇宫,离了自己的故国,前途晦暗未明,这时候总是要让自己聪明些、多知道些事才是最要紧的,切莫再做那只会诗书歌舞的娇娇小姐了。”
一席话说得柚柔和念慧频频点头,柚柔更是跪了下来拉住了桓喻宁的手,坚定道:“公主,无论今后的日子会怎样,柚柔和念慧定会一直陪在您的身旁的。无论您要做什么事,我们都会听您的,我们都会陪着您。”
念慧也转身来至桓喻宁身前,同柚柔一同跪下,微笑道:“公主,离了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您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桓喻宁急忙一手一个将二人拉了起来,嗔怪道:“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又动不动就跪下了。”说着莞尔一笑,故意板起脸说道:“我看你们两个啊是想偷懒,一个不想给我剥橘子了,一个不想给我捶肩了,是不是?”
柚柔念慧皆是扑哧一笑,连忙站了起来。念慧复又靠到桓喻宁身旁轻轻地为她捏起了肩,柚柔却是故作委屈地嚷嚷着:“人家就是不想剥橘子了,人家想剥香蕉也不成啊。”一席话说得三人皆笑了起来,车厢内一时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车队也随即停了下来,在路边寻了处接近水源地势平坦的地方便扎起了营帐。
负责这次送亲车队的领队,即景国派出的和亲正使乃当朝的太常寺卿谢之杰谢大人,从三品的官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来担这样一个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毫无实利可言的差事。
谢大人已年届花甲,须发皆已斑白,望之是个瘦小干枯的老头,行事周全严谨,谨对桓喻宁也甚是恭谨。
其实谢之杰最初对桓喻宁是颇有几分不在意的,毕竟这位皇女向来不为皇上所宠是朝中内外皆知的事,否则又岂会远嫁和亲?虽封了个公主,却也不过是为了图个面上的好看和显示皇上对赫图的抚慰之心,远比不上京中那些皇女、公主的尊贵。加上他对这次远行赫图是不甚乐意的,因此言语心思上便存了几分怠慢。谁知这一路看下来,这个公主年纪不大,行事却甚是大方得体,端的是皇室之女的端庄风范,更难能可贵的是,明知自己此去乃西北塞外苦寒之地,且永无归国之日,却从未见得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或怨怼,相反的,她总是带着明朗而不失风度的笑意,看沿途的风景,慰劳随车的士兵。这一份不比寻常的气度,让他渐渐收起了轻慢之心。
谢大人来至桓喻宁的马车前,隔着车门礼数周全地请了个安后方才请示道:“回公主,营帐已经扎好,请公主下车休息。”
桓喻宁在念慧和柚柔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坐了一天的马车,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还是觉得被颠簸得全身无处不酸痛。只是比起刚上路的第一天的情形,已经算是好了太多了,桓喻宁在心里暗嘲着自己,一边不被人察觉地轻微地活动着身体,一边向帐篷走去。
本来远行在外是应当一切从简的,只是因着桓喻宁的公主身份,无论吃食还是住宿皆是极好的,她甚至还可以天天沐浴。
赶了一天的路自是人倦马乏,因此在用过饭之后,整个营地便迅速地一片静谧,只有负责守卫的士兵在营地内巡逻的脚步声时不时响起。
桓喻宁的帐篷在营地正中央,也是最大最豪华的,帐篷内起居用品一应俱全,精美无比,她头一次踏入时甚至产生了回到自己京中寝宫的错觉。
为了方便服侍桓喻宁,帐篷内用帐幔隔做了两部分,桓喻宁休息的地方在里面,念慧和柚柔休息和值夜的地方则在刚进去处。
此时此刻,帐内热气蒸腾,一室馨香,正是桓喻宁将念慧和柚柔赶了出去,独自在浴桶内沐浴。作为一个贪图舒适的现代人,她可以很没骨气地习惯被人捏肩膀捶腿,也可以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同时作为一个隐私观念极强的现代人,她始终没办法习惯自己洗澡的时候还有人在一旁伺候着,即使是两个女人。
她懒懒地将头靠在桶沿上,微闭着双眼,乌黑的长发如上好的墨汁在水中缓缓地晕染开,随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水而轻轻地浮曳着。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趴在桶沿上,伸手将一旁桌上的铜镜拿了过来,在氤氲的雾气中,仔细地打量着自己那十五岁的脸庞。
镜中的人儿,面似芙蓉柳如眉,点漆秋瞳樱桃口,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现在还小,长开了一定更有风韵的吧。”桓喻宁将手轻轻抚上自己年轻的脸颊,心里暗暗想到,前世她那奔三的灵魂附到了这个方才及笄之年的身体上,本来路人水平的容貌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美人,真可以说是捡了个大便宜。这样的际遇,本应当做梦都得笑醒了,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花儿一样的公主,命还不如前世狗尾巴草一样的她,果然是有得有失。
正拿着镜子若有所思,忽然听闻身后似乎有轻微的声响,只当是念慧或柚柔进来了,桓喻宁懒懒道:“水还没凉呢。”边说着边将手中的镜子朝原处放了回去。
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从镜子上扫了过去,却差点吓得尖叫出声。镜子里照出的身后进来那人,不是念慧也不是柚柔,一袭石青色衣裳,身形修长,分明是个男人!
手里的镜子一下子拿不住掉到了地上,她下意识地猛地转过身来,还未等她尖叫出声,就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那人已来至她的身后,伸手便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手则紧紧箍住了她,身形之快,让她连那人的模样都来不及看清。
她心中不由得大骇,呜咽挣扎着便伸出双手去掰那人的手,无奈那人力气之大竟是全松动不了分毫。情急之下她在使劲在那人手掌上手臂上连捶了好几下,身子也挣扎得越发厉害,浴桶里的水也被搅得摇晃了起来。
她的心里慌乱至极,这男人是谁?营地里有守卫在巡逻,他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念慧和柚柔有没有怎么样?他又想作什么?越想越是觉得浑身冰凉,浴桶中热气腾腾的水仿佛瞬间凉透。别说她现在泡在水中赤身露体,就是她衣裳整齐、拿着武器都不会是这样一个男人的对手的!
正惶惶不知所措之际,却见那男人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她的手,随即低着声音说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但我放开你之后也请你绝对不要呼喊出声,可以么?”
桓喻宁连忙点了点头,同时顺从地将双手放好,以示诚意。
身后那人见她点头,便毫不犹疑地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同时也松开了她的身子。察觉到加在身上的力道一松,她立刻将身子往水中沉了沉,同时却转过身抬起手一掌便朝那男人掴了过去。
那男人却迅速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道:“冒犯了公主微臣难辞其咎,但请公主容微臣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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