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耿氏婉丽柔情，羞涩的跟在胤禛身后。可能酒意上头，她身子轻晃，忙怯怯的拉了拉胤镇的衣袖。

　　胤禛回头，见她婉丽柔情，孱弱姿态，惹人心怜，知她陪他喝多了些，便携了她的手。耿氏顺势偎在了胤禛胸前，唇比花娇，欲语还羞。

　　胤禛微微一笑，不禁想起锦织的醉态如画，笑如云中月，柳下溪，总是那样叫他自甘沉迷。

　　正要抬步，他眸光不经意一扫，笑容霎那凝固。

　　秋风起，细月凉。

　　寒雾冒，拢清辉。

　　锦织看见胤禛停了脚步，直直的望向她站立的地方，只是他的脸背着光影，表情不明。

　　寒风刮得脸颊生疼，锦织突然觉得很冷，原来，冬天真的来了。

　　忽而想起，去年冬天下最大那场雪时，她还拉着他在户外踏雪对诗。冻得身子发僵，缩在他怀中，傻傻对自己说，虽然身体大不如前，可有他在，连下雪也不感到冷。

　　但，此刻，冬未到，寒彻骨，尽管，他就在对面。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皱了皱眉，我抱住自己的肩膀，才发现一直攥紧的手指隐隐作痛，手背微红。

　　一个时辰前，她还在为如何安慰胤禛，讨他欢喜而发愁。路上，她还想象着他见到我那刻的动容。

　　上一刻，听说他怀里日日不缺软玉温香，她还对自己说，把他送的佛珠扔在他脸上，然后潇洒的离开。

　　可现在，她宁可一切从未发生。

　　她不明白，为何她连一步都挪不动，连脸部肌肉似乎也僵硬了，一个笑容也挤不出。嗓子哑哑的，发不出一声。

　　身体似乎被什么贯穿了，果然是秋风霜刀，还是南方的冬天好。她轻轻对自己说。

　　“你先下去。”胤禛拧着浓眉，眸光未移，冷声吩咐道。耿氏望了望锦织，又看了看胤禛，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这就是古代女子么？温婉娴雅，言听计从，难怪胤禛会喜欢...锦织苦涩的想。

　　胤禛负着手，缓步走进，步伐似乎有些凝滞。

　　他在寻借口吧，锦织深吸一口气，松开抱着的手，居然露出了笑容，鉴赏般肯定道：“她很好。”

　　胤禛脚步微顿，眉心更紧，薄唇微颤，欲语又止。

　　他的目光黯然，墨黑的眼眸里闪过难以掩饰的疼惜隐痛，锦织却笑得越发灿烂：“你很喜欢她？”

　　离了臂膀温暖的手，在流动的空气中冻得关节发僵。

　　风停了，院内一片沉寂。

　　咫尺距离，互相对望。

　　短短时刻，漫似一年，长若三秋。

　　胤禛猛地抱住锦织，下巴枕在了她的头顶，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锦儿，别胡思乱想。”似乎，里面还含着一丝求饶的语气。

　　锦织冷笑，瞧，我又自作多情了，他是天潢贵胄，那样高高在上，怎会对一个女人示弱？胤禛，你真是看透了我。原来，一直是我在异想天开，原来，这世上，没有童话。

　　微笑着，一滴眼泪，滑落。脑海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裂开，记忆如同汹涌而来的波涛，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冲击着神经。

　　沉闷的紫禁城，一身朝服，雍容威严，仰首向前的他，一瞬止步，蓦然回首，捉住了我的视线。

　　凤眸微颤，他自信的唇角微弯，神情却是平静悠远，似看穿了一切。

　　她不甘示弱，无辜可怜道：“怎得办，四爷，我又迷路了。不想能遇见了你，真是谢天谢地。”我没撒谎，我真迷路了，只是不小心看见了他，不小心多在后面望了几眼罢了。

　　胤禛优雅的掸掸衣袖，对她笑笑，眼形上勾成很好看的形状，漆黑的眸中却暗含作弄的意味，闲闲道：“如此，就自个儿寻回去，下回，就不会再错了向。”

　　松口气，利落的打个千儿，她绽开笑容：“不敢捣扰四爷！”

　　行出数步，忍不住再回头，却见他动也未动的立在原地，含着满满得意的笑容望着我这方。

　　心跳顿漏，忙尴尬的笑笑，抹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脚底抹油，溜之。

　　拐个弯，背靠墙歇口气，却闻得他难得的爽朗开怀的笑声。

　　如今想来，便是那刻，他发现了她对他的爱意么？

　　南京牛鼻山上。

　　当那把剑袭向他背后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停止。

　　似乎什么也没思考，人已跃出挡在他身前。

　　分离时。

　　春风摇曳，渡青苔；云渡碧水，荡心池。

　　他立原处，她往西去。

　　一个被侍卫保护围住，一个由父亲硬拉飞跃。

　　就那样，穿过人群，穿过厮杀震天。

　　两两相望。

　　情几许，空茫倍。

　　怕就是那日，她才深深了解，他在她心中有多重。

　　九嶷相别，晨曦朝霞。

　　也不知是雾气，还是泪水，叫她眼前模糊。

　　不想承认，可当时，一人，对着那空寂的小道，她确确实实在瞠目找寻，寻找他的身影。

　　多么希望，他未离去，就在某处看着她。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拥我入怀，说原谅她了。

　　京城小苑里。

　　晚拂风软，星斗垂芒。

　　罗幕团荷，竹海碧烟。

　　胤禛抱着她，凤眸弯弯，柔胜春水。花前倚楼，月下琼壶，他的轻吻落下，柔软的唇，灼热的怀抱，叫人彻底沉沦的柔情。

　　他凑在她耳边，说：“锦儿，这荷池竹林，都是为你而设，你可喜欢？往后，我再为你建造更大的楼宇，送你十里荷亩。只要你喜欢的，我都……..”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如三月的春水般，缓缓汇入她小小的耳道，滋润着她的心。

　　我指尖轻轻点在他唇上，止了他的话，一手搂了他的颈项，一手握住了他的掌，握得紧紧的：“禛……我非凤，不求碧梧，不求醴。要有你，山林草庐，也是仙境。”

　　他细长的双眼弯弯，笑得迷魂夺魄，眼中流淌着的绵绵爱意，密密无尽将我缠住，不想逃，也逃不了：“锦儿，你是我的凤。我们定会相伴一生，我要拥你在青山之巅，沐朝霞初阳；带你去大漠草原，在碧涛声声中吻你……”

　　“.锦儿，等我！”

　　她真的以为他们会有那样一天，她真的以为他会只爱她，只对她微笑。可梦醒的太快。

　　他不光是娶了一府女人，他还把柔情，还把爱意，都给了他们。

　　他们有孩子，有共同的生活。

　　而她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原来这世界，变得太快。

　　根本经不起等待。

　　时光稍纵，一切改变，面目全非。

　　锦织看着地上，他俩的身影溶在一起，随风摇晃，缠绵悱恻，难解难分。

　　她的心却凉的彻头彻尾。

　　用力闭上了眼睛，她听见她的声音在发着抖：“四爷，我有东西要给你。”

　　胤禛怔了怔，似怕锦织逃离般，双手抓着她的手臂，轻轻退离身体，脸廓清冷，探究的凝视着她。

　　锦织面无表情的摊开手，将那串琉璃佛珠放在他眼前。

　　他让她一辈子都别摘下这佛珠，她答应他了。

　　可此刻，她该怪一辈子太短，还有嘲笑承偌的幼稚可笑呢？

　　胤禛握住锦织肩膀的手越发用力，黑色的眸子失去光彩，却是动也不动。

　　风似乎大了起来，树枝打在一起，嘎嘎作响。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须臾的光阴，锦织却感觉好像耗尽了她的一生。

　　力量在一点点地流失，手臂伸的发僵，轻轻地抖着。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胤禛。喉头哽着，发不出多余的言语。

　　他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一脸痛色，他艰难的开口：“你这是何意，向我示威？你为何总是这般？从不知体谅我？”

　　体谅……？胤禛，你怎么不知道？我不是不体谅你。

　　我是没有办法，我接受不了，做不到看见你与别的女人风花雪夜，还痴痴对你微笑。

　　我做不到自欺欺人。如果那样，还不如离开你。还你清静。还我自由。

　　不知怎的，强抑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衣襟上。

　　残泪割脸，心欲裂。

　　“是吧，你想说这话很久了吧。”鼻子被冷风吹得发红，话音里都带着浓浓的鼻音，锦织续道，“巧了，我也这样觉得。这些日子真是劳累四爷了，这样子顾及着我，我偏还这样子任性，不知领情。真对不住四爷的厚爱。往后也不劳四爷费心了，我病已好，肚子里也没您的孩子，你我之间可谓毫无牵葛。明儿，我就收拾包袱走，不再劳烦四爷……”

　　“闭嘴！”胤禛深吸一口气，额上青筋直跳，低吼道。

　　不敢看他发红的眼睛，挪目，锦织无神地看着远方。

　　心空洞无物，她喃喃地说道：“其实，来之前我想了很久。”

　　深深吸口气，她嘲讽一笑：“四爷，我来其实是要告诉你。我……原本我以为我很爱你，可以一直等着你。可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时间和寂寞真的可以磨去一切。总是这样十天半月不见的，我对你越发没有感觉了…….”

　　“余锦织，你给我闭嘴！”胤禛高高的扬起手，眉间凝出痛色凄然，手却迟迟未落下，嗓音出乎意料的沙哑。

　　“这不是你所要的么？没有人再逼你，你可以坐拥闭月羞花……”看着他浑身都因克制而微微颤抖，我麻木道。

　　“我只要你，你怎么不明白？”他的话还未完，瞬间吻堵住我的唇。

　　西风扫过，折断一枯枝，鼓卷起他的袍。

　　他紧紧地将她拴在怀中，愤恨的咬着我的唇，强硬的将舌伸入，一如既往地霸道。

　　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可他却迟迟不说，迟迟不答应，说他往后只碰她一人，再不入其他女人的院子。

　　他生性如此，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他做不到不再宠幸别的女子，因此，他不肯答应她。

　　如此，再纠缠。已毫无意义。

　　他们都太倔强，谁都不愿退步。

　　或许，她不够理解他。

　　可她无法接受爱人在身体上，一次又一次地背叛。

　　这是她做人最根本的原则，这个底线，我不能失去。

　　胤禛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头，逼迫她接受他。

　　心痛得无以复加，唇被他咬破，血液和泪水因他的吻流入了我的喉间，苦涩腥甜的滋味，一如他俩的过往。

　　手滑到了腰间，心剧烈的，没有规则地跳动起来。

　　胤禛显然感觉到了，身子微微一僵，随之将锦织拥得更紧，胸膛急剧起伏。

　　“放开我……”闭上眼，锦织费力地说道，“不然，休怪我！”她慢慢抽出软剑，将剑尖点在地上。剑身在寒冷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

　　听见声音，胤禛轻轻含着锦织的唇，虚弱地笑了：“怎么，你要杀我？”

　　“不放手的话，你可以试试？”将剑徐徐抬起，靠在他颈间，锦织冷笑道。

　　胤禛猛然一震，松开了抱住锦织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凤眸遽紧，清眸中激旋涌动的满是痛色，隐隐还透出几分厉色。

　　他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话，抖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唯有那双清湛孤寂的凤眸，说明了一切。

　　锦织只是麻木的笑着，对自己说长痛不如短痛，任由那无尽的痛苦，将她整个人彻底湮没。

　　冷月寥寥，灯火盈盈。

　　落萍零沼，情断缘还系。

　　只是，那时的锦织不知道，人总是假借成全之名，假借自由之意，假借原则之由，将自己，和爱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人都做着自以为对的事情，可有时候，或许，却是错的糊涂。

　　抑或，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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