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半月之后,齐良终要和白澜真正开战了……”拂月对着一茉离开的背影幽幽说了一句,看见一茉的步子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有时,真是造物弄人,为何这一个平凡女子的心要牵扯在两个国家之间,身为齐良国民的她,为了敌国的太子竟不怕成为齐良的罪人,这样的胆量怕是连自己都无法有的,只是,若是两国战事一开,无论是谁输谁赢,于她来说,都不是件好受的事吧。一直未动面前桌上的面条,拂月默然离开混杂的许氏面馆。何时起自己竟会去感伤别人的命运,大概是他的出现,搅起了许多她不愿去回忆的过往,排山倒海的苦与涩翻腾而来,打破了她一直苦苦寒冰起的心。
一茉忙完手中的活再出来时,已没有拂月的身影,只有桌上一碗动也未动过的凉透的鸡蛋面。
齐良和白澜要开战了吗,拂月的话回响在一茉耳边。叶习未,为何你偏偏要是白澜的太子,又为何要非战不可……如是想,一抹冷冽的海蓝身影又出现在神思里。
仇悲交织桀鹰沉
士兵训练有素的整齐的操练声响满四方,一身黑衣的叶习未负手而立,站在前方,眼神虽在看着一队队操练的士兵,眼神却悠悠远远,就连一身戎装的蒙格落出现在他身旁时他都没有察觉。
“太子殿下。”蒙格落唤回他的出神,“太子殿下可是又在想万年了?”
“舅舅。”叶习未对蒙格落微微一笑,以示自己方才出神的抱歉,“不知万年现在如何了,钟离玦不是心慈之人。”落到敌军手里,那将是怎样的严刑拷打,他知道。
“太子殿下莫要责怪自己,保护您是万年应尽的职责,也是他的光荣。”哎,他的亲外甥,堂堂白澜的太子,为何会如此心善,这对于即将要成为帝王的他来说,不是件好的事。
“舅舅,您知道,万年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比我年幼却事事挡在我前面,我早已把他当做兄弟一般看待,如今他为了我而有事,您叫我如何不自责?”他也知道太过心善不好,可是,叫他如何不去想正在为他受折磨而不知生死的万年,还有小丫头……
蒙格落叹息地摇摇头,而后拍了拍叶习未硬朗的肩背,“好孩子,舅舅知道你难受,可是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从小看着自己这个优秀的外甥长大,蒙格落知道,叶习未的能力,足以去继承一介帝王的意志,统治好一个国家。
“报!!”一位手拿着黑布包裹的士兵冲到蒙格落面前,单膝跪下,汗流浃背,“属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将军!”
“起。发生了什么事?”介于叶习未对于军中之事不甚了解,蒙格落开口道。
“方才负责侦查的士兵来报,说今日卯时看到敌军有人骑马朝我军而来。”
“来者几人?”
“回将军,只三人。”
“齐良居然敢仅派三人明目张胆进入我军地盘,到不知意图为何。”蒙格落摩挲着自己满下巴的胡渣,满眼精光,“那那三人现在何处?”
“回将军,侦察营已将其射杀。”
“混账!谁给你们的命令擅自将其射杀的!?”蒙格落向来是个脾气火爆的人。
“舅舅莫急,且听他说来。你继续说。”叶习未适时阻止蒙格落的怒火。
“是。”跪地的士兵不卑不吭,“侦察营只是怕来者不善,另有图谋,怕其对我军不利,所以才擅自行动的,望将军不要怪罪侦察营,此外,侦察营从其中一人的手上拿到这个包裹,好像他们此次而来就是为了把这件东西送来。”说着,将手中的黑色布裹举高。
“打开。”看到黑包的一刹那,叶习未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黑布掀开,是一只做工粗糙的木制盒子,叶习未欲伸手打开,蒙格落阻止了他,“太子且慢!”而后站至叶习未面前再往后退开几步,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剑尖弹开盒盖,一根血淋淋齐根而断的舌头诡异地躺在木盒内。
叶习未的眼神由惊讶转为悲凉,继而痛苦地闭上眼。万年……
“拿下去!”看到叶习未紧闭的双眼,蒙格落厉声喝出。
“慢!把木盒给我吧……”这是万年的,他怎么能让它留在别人手里以后是扔掉。
“太子……”
“舅舅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去看看黑儿。”从士兵手中接过木盒,叶习未转身离开了操练场。
离操练场不远的一处帐内,一只黑色的鹰鸟把头藏在翅膀内,蜷缩在角落,显得凄凉孤单。
“黑儿。”叶习未蹲在它身旁,轻轻抚摸它背部光滑黑亮的羽毛,黑鹰把头从翅羽间抽出,两眼无神地望着他,叶习未把手掌放到黑鹰的下巴处,黑鹰便乖顺地把整颗脑袋搭在他的手掌上。
“黑儿,难受是吗?”若换做平时,只要他轻轻抚摸黑儿背部或者颈背的羽毛,它就会像得到奖励般地嘶叫,但自从灰儿和万年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之后,黑儿便变得如此蔫蔫不振。
黑儿和灰儿本是飞原荒野上桀骜不驯且生性残暴的野鹰,是叶习未十四岁时飞原荒野一行驯下的,那日当他未受一丝伤地带着这两只鹰回到鹰夜城的时候,全朝大臣为之震惊。至此,他便把这两只鹰鸟养在身边,六年来,这一雌一雄的相互为伴,早已像人类夫妻一般,如今雌鹰灰儿未归,怎叫雄鹰黑儿不难受。飞原之鹰最痛人性,黑儿此刻的感受叶习未能懂。
“黑儿,灰儿想是回不来了。”黑鹰转转无神的眼,一颗脑袋耷拉得更厉害,好像它早就知道一般。
以钟离玦的狠,连对待一个人都能残忍如斯,更何况是一只受伤的鹰。把黑鹰的脑袋放下,黑儿重新把头藏进翅羽间,保持着蜷缩的模样。叶习未心痛地离开,黑儿和灰儿是他生命里第一次驯下的坐兽之鹰,他对它们的情感,就象是朋友,而今,万年遭此毒刑,灰儿定是殒命,黑儿如此不振,还有,自己想要护她一生的小丫头……
心,叫它如何不痛。
齐良,这一战,我白澜势在必赢。
“禀告总帅,他已经咽气了。”刑架上,绑着一个血肉模糊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人,一个士兵颤颤巍巍地伸手试过架上之人的鼻息,朝站在刑架前不远处的钟离玦禀告。
半眯起细长的眼,认真地看着面前刑架上被折磨如此却至始至终没叫喊过一句的人,被拔舌头居然还能撑过七日,难道白澜的人都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力,钟离玦冷冷道:“解绑,把人给我送到敌方军营。”一根舌头已经送出,再送回这一具尸体,不知白澜会作何反应,脸上不自觉地又浮上一记嗜人的邪笑。
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一记邪笑打了一个寒颤,他们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冰冷的王爷,他们只知他冷血无情,但自他来漠白的两年间也不见他有如传言中那般可怖,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嗜血的一面,虽是敌国之人,却能拔其舌根,连连鞭打十日,再日日泼其盐水,单单是这拔舌之痛便让他们悚然,更何况在伤上浇盐,这又该是如何刺骨钻心的痛。
“回,回总帅,上,上次去,去的三人都没有回,回来。”听到再要把尸体送去敌营,跪地的士兵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上次去送舌的三人至今未见归,想是早已命丧黄泉了,这次又要去送死,谁还敢啊,可是又不能明说,他只能哆嗦着如是说。
“怕死是吗。”说着抽出利剑,一剑把刑架削成两截,浑身散发的寒意与戾气皆令人惧,“我齐良大军不需要贪生怕死之人,谁若敢再表现出怕死之意,便会像这刑架一般,滚!”
连滚带爬离开,生怕下一刻成为剑下魂,再怎么不济,死在敌军刀剑之下为国而死也总比因自己贪生怕死而被上头杀了强。
“阿玦,你真的要迎战吗?”坐在议事帐中等待钟离玦回来的钟离瑞一见他,便急急关切。
“二皇兄是准备要回京,来和本王道别的吗。”不理钟离瑞语气里的担忧,钟离玦一甩袖坐到主座上。
“你就如此看我的吗?”大半月未见,钟离玦的语气较比之前更刻薄。
“她已不在这儿,二皇兄来这还有何意。战事在即,输赢未定,还请二皇兄先行回京。”战事一起,不论输赢,势必会波及漠白城内的百姓,即便他有必胜的把握。
“我不是为她而来,我是为了齐良而来,阿玦,我要参战!”难道在他钟离玦心中,他钟离瑞只会想些儿女私事吗!?
潋清静静站在一旁,对于主子们的事,是他无从插口的。
英姿飒爽披戎装
此刻的他,想必是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万人瞩目。她也想去看看他英气的模样,却总也敌不过内心的自卑与脑海中不断闪现的他的残忍。她在心底深深埋藏了不为人知的爱慕之情,可她不想再在他面前做蝼蚁,即使他的眼里从不会装下她的卑微。直视刺目的太阳,任由日光刺伤双眼。
西城门外,人声鼎沸。
“看看看,那就是璋王,真是英俊得不得了哎!”
“在哪呢在哪呢,让我也瞧瞧!我还没瞧见呢!”
“你头低点儿啊!我都看不到!”
“真是传言非虚啊!这璋王还真不是一般的美啊!”
“就是就是!”
密集的人群里议论声此起彼伏,无一不是为了一睹称赞钟离玦的英气而来,更有甚者,就连平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为一睹钟离玦的绝世容颜而来,站在贴身婢女撑着为其遮阳的流苏绣花伞下,待看到钟离烈日高照,烘烤着大地腾升起满地朦胧,炎炎夏日正在逼近。
这一日,漠白城内异常冷清,街市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不若往日的繁华。一茉坐在面馆门前,看着空荡荡的街景,心中百般滋味。
今日是齐良和白澜开战的日子,知州下令大开西门,漠白城内几乎所有百姓都齐集到西门以外,去看齐良军队的雄威与英姿。他们根本不为战事而担忧,因为他们相信,以齐良的国力足以轻易大胜白澜,扰了齐良边境之安足有几个年头的毒之国白澜。
即使没有亲身去到西门外,但百姓鼎沸的人声,士兵冲破云际的雄狮般呐喊,那一股战前的威严与士兵胸中燃起的熊熊烈焰,一茉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今晨许大娘也有叫一茉到西门外去看看齐良军队的气势,看看善知体恤百姓且足智多谋亲自领兵迎战的英俊王爷,去为齐良助威。一茉只推说自己身有不适不便去,许大娘频频摇头说她不知何为世面,便加入到往西门而去的人流中。
玦英俊得赛过天神的模样时竟都娇羞得忙用丝帕掩住满面的绯红。
钟离玦一身银甲,万千如墨青丝绾成一泓发辫,高高扎于头顶,至于鬓边些许短柔的发丝,在冷漠之上更添压人的魄力与威严,此刻正坐在枣色高大马驹阿忠的背上,俯视整齐的军容与排山倒海的百姓。一支长枪在手,大红的缨毛,磨得光亮的枪头在烈日下折射出锋利的光。
长枪一旋,一甩,举过头顶,鼎沸的人声立刻消散,停止,安静了下来,目光齐齐锁住枣色马背上浑身散着霸气的银甲身姿。
“拿酒来!”随着一声士气十足的厉喝,钟离玦旋即翻身下马,便有士兵抬出一坛坛陈年美酒。
待每人都斟满酒后,五万精兵举起盛满酒水的瓷碗。
“来!这一碗我敬大家!祝我齐良旗开得胜!干!”将瓷碗对空一举,钟离玦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手中的瓷碗往后一掷,清脆的碎裂声即刻激起纷纷响应。
“齐良必胜!齐良必胜!”士气大震,所有士兵也均将手中酒碗一摔,高举兵器,气势冲天。
钟离玦身旁,还有一白一红的身影。
钟离瑞端着两碗酒,将其中一碗递与钟离玦,今日的他,面上褪下了些许苍白,浮上些许红润,“阿玦,这一碗我敬你,愿你旗开得胜!”他始终未能投身到这一场战事中,因为齐良帝王的不允和钟离玦的极力制止,他知道,钟离玦之所以阻止他,是为他的病着想,他知道,他是想为他好,所以他也不再坚持己见,他能做的,就是给钟离玦敬一碗酒,愿他漂亮地打他人生的第一场胜仗。
碗与碗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响,一瞬间拉近了两颗疏远的心的距离,碗中酒尽,相视一笑,久违的笑颜,“瑞皇兄,待我凯旋,我们定要一醉方休!”
“好!”瑞皇兄,多少年未听到的称呼,随着祺衔的离去,他以为这个称呼会在他的生命里从此消失,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听到。
“王爷皇兄,沁婀也敬你一碗!”钟离沁婀举起酒碗的双手有些轻微颤抖,钟离玦不以为意,不言一语接过酒碗饮毕。
瓷碗再一摔,一句“多谢皇妹”,钟离玦翻身跃上马背,枣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嘶。
“出发!”长枪对天而指,自信的厉喝响彻云霄,整齐的步伐卷起尘嚣。
齐良皇宫的御花园内,形形色色的名贵花儿争芳斗艳,引来不少翩飞的彩蝶,长长的柳绦垂下,拂到不起一丝波纹的安静湖面上,夏日愈近的气息好似让玉龙湖中的锦鲤也懒了几分,竟悄悄地躲了起来,清风一拂过,柳绦荡起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甚有情调。
玉龙湖边,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倚着围湖而砌白玉石雕栏,轻摇手中的缎面折扇,眼神紧紧盯着湖面荡开的涟漪。不远处有一队宫人尾随一风姿绰约,妩媚妖娆的华衣女子正朝玉龙湖而来。
待走近男子,只见宫人们朝男子福了福身,便退至五丈开外的距离。
“是什么事让母妃亲自来找孩儿,天气炎热,母妃唤人来传孩儿去您宫里便可。”男子的眼里透着阴邪之气,却十分孝顺地搀扶女子至一旁的石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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