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姑娘?”望天看着定在一旁的一茉,道,“可否来抱抱孩子?”
“嗯!?好。”一茉双手有些颤颤地从望天的臂弯里抱过孩子,奇怪的是,一直在啼哭的孩子一碰到一茉的怀抱,便倏地停止了啼哭,乖乖地睡了过去。
两个余月大的小小孩子,躺在一茉的怀里,柔柔软软的好不乖巧,一茉看着那张与钟离瑞有八分相似的小脸,犹感心痛,犹感爱怜。
只是,这小小的身子,温度为何如此滚烫,惊吓了一茉。
“天公子,孩子,孩子好像……”话还未道尽,一茉只见拂月猛地挣开了望天的钳制,正朝她扑过来。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姑娘小心!”
两道声音急急传来,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进一茉的眼,不知何时,拂月的手上,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锋尖,正对准她而来。
一茉紧紧抱着孩子转过背,只觉背部传来剧痛,湮没她全部的意识。
袅袅音韵情自知
“望天与拢寒怎还没来?”书房内,听烟与拢寒分坐书桌前的两边,钟离玦正翻阅书桌上的书卷,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凝风起身正想回话,忽听得书房外有人急急跑来的脚步声。
“王,王爷,小的有事要报与王爷。”匆匆脚步声在书房外止住,响起了家丁因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紧张,凝风只见得钟离玦点点头,阔步到书房门外。
璋王府里,有三个地方是下人不可踏足的,分别为钟离玦的玦箫苑,紫藤花海后的烟紫苑,再有一处便是这钟离玦在府内素日呆得最久的书房,所以纵是有急事,下人们也只敢在门外高声禀告,不敢逾越一分。
“什么事,跑这么急?”凝风看着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家丁,嘴角又挂起阳光的笑。
“凝风公子,望天公子让小的来报与王爷,说是月园出事了。”虽凝风他们六人是这王府里的第二个主子,而凝风又是这六人里与下人处得最融洽的,平日里下人与他说话都如自家兄弟一般,可此时,看见凝风的笑,这个家丁却一点也笑不起来。
“什么事!?”凝风也惊了,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道是同王爷一同回来的姑娘被拂月小姐伤了,拢寒公子已去找撩雾公子。”
“什么!?”拂月伤了一茉!?凝风敛起了笑容,眉间浮上凝重,“你先退下吧。”
“是。”
“公子,一茉受伤了,在月园,被拂月伤到的,拢寒已去找撩雾。”凝风躬身禀告之时,不忘用眼角的余光留神钟离玦面上的表情,却发现,那仍是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神情。
“嗯,知道了。”钟离玦执着书卷的手微微抖了抖,凝风只注意关注他的神情,却没有发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然听烟却是看得一丝不差。
“公子你不去看看她!?”凝风突然有些急切,他无法像钟离玦那样沉定,因为是她,救了钟离玦的命,她,是他们的恩人。
“凝风。”听烟站起,走到凝风面前制止了他还想往下说的话,“公子,我与凝风先去看看余姑娘,稍后再同拢寒他们过来。”
“嗯。”翻动书卷,眼眸未抬,话语冷冷,有若事不关已一般。
待凝风与听烟的身影从书房消失,一直低垂的眼睑才缓缓抬起,望向窗外,竹影参差,阳光斑驳,竟有如这光光点点的心情。
受伤了吗?那,又与他何干。垂首,继续阅读手上的书卷。
小小的下人屋子里,五个模样俊秀的大男人挺挺而立,似是为这陋室蓬荜生辉,又越发显得与这屋子极不和谐。
匕首从背后刺入皮肉,此刻那匕首还扎在羸弱的背上,血渍染透衣衫,一茉已然昏了过去,眉间紧蹙,嘴唇泛白,她的手腕上,搭着撩雾细白的修指。
“撩雾,一茉伤势如何?”凝风总是最耐不住话的。
“幸而有望天及时阻止,若这匕首再往里一寸,便会伤及经脉,现下余姑娘并无大碍,要尽快取出匕首,凝风,替我按住她的双肩,我要将匕首拔出。”撩雾收起把脉的修指,再细细将一茉背部的伤势检查一番,医者的言语如水流,转身拿起身旁药箱里的纱布与药瓶。
今日的撩雾,少了几分酒气,多了几分昔日的温然。
“姑娘,冒犯了。”将要洒在纱布上,撩雾与凝风相视点了点头,继而把纱布按在伤口上,美目镇定,迅速抽出血骨里的匕首,纱布即刻被血晕红。
而一茉,只是在匕首抽离身体之时猛地震了一下,从始至终,任是冷汗直流,却并未喊叫过一声。
看着这一幕的五个男子,均无不佩服这一弱女子过人的忍耐力。
“望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拂月怎会突然伤人?”拢寒浓黑的眉有些蹙起,他只是去月园找望天,却在刚踏入园子的时候,看着望天抱着一茉急急从园子里跑出来。
“因为孩子,拂月已不能再照料,我不过是将孩子交到余姑娘手里,却不料拂月有如此大的反应,余姑娘受伤,是我的过失。”一茉被拂月所伤,望天很是自责,虽然他有及时阻止,却还是拂月手里的匕首较之他快了一步。
“望天不必太过自责,拂月的身手我们也不是不知晓,纵是她现在神志不清,但她若是要出手伤人,不是想挡便能挡得住的。”一直缄默的听烟打断众人的对话,“叫满姨多加照料,公子还在书房等着我们,我们先行过去,待余姑娘醒了,再来探望。”
语毕,听烟再看了一眼床榻上面容发白的一茉,率先踏步离去。
冷月如钩挂黑幕,又是夜的到来。
悠扬箫声起,撞击在夜的薄雾中,留下袅袅余音,回荡在整个璋王府中。
钟离玦斜坐在廊下,闭目而奏,箫身上所系的蓝色流苏,在夜风里轻轻飘扬。
明月夜色依旧如昨日,如往昔,可是,人呢?事呢?可否如这月一般,千年不变?
不去想,不要想,再度一个宁静的夜罢……
明天,明天该是有结果了。
“公子。”听烟从游廊深处走来,将手上的外衫披到钟离玦肩上,轻声道,“更深露重,公子要注意身体。”
终日光着臂膀的日子他已过了有半年之长,还何须注意什么身体,他的身体,他知道。钟离玦未理会听烟,依旧闭目吹箫。
看着这一人一箫一世界的情景,听烟不由心底叹息,这样的画面,他看了十几年,却依旧还是那般的落寞,何时,这般落寞才会淡减,亦或是,消亡?
“她的伤势如何?”十指停顿,箫声止,抬头望月,钟离玦懒懒开口,好似漫不经心,然内心那别样的感觉,只有他自己一人知。
“余姑娘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那样的女子,究竟内心有多坚忍?明明险些被匕首刺心,却能忍住不呼不唤。
这样的女子,救了公子,却不知,能不能暖融一颗被坚冰冰封的心?
心躁不安君迷惘
清雅的屋子里,轻轻回响着时刻沙漏里,银沙细细流动的声音。
月光清泠跃窗棂,如雪落室内一地,一夜难眠,辗转反侧,又到了五更天。
钟离玦索性起身,并未燃灯,而是立于镂刻的窗木前,看月藏躲,等待天明。
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
墨发有写毛躁的散乱,一抚,心也有些毛躁,这几天没有那一双粗糙却让人觉得舒心的小手将这倾泻的墨黑长发绾起,似是很不习惯。
“笃笃……”正欲唤人来伺候起身的钟离玦,忽而听到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谁有如此胆子,居然敢未经通传便直入他的玦箫苑,纵是听烟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辰来,突然脑子里闪现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钟离玦俊眉微蹙,移步到房门边,却是驻足,并未将房门开启。
“王爷?”沙哑的声音在犹自朦胧的夜色里响起,跃过紧闭的门木,传入钟离玦耳里,令他本就微蹙的俊眉更是紧蹙一分。
不知不觉,修长的五指扶上门把手,霍地把门打开。
一身淡青的布衣,满头发丝梳得整整齐齐,逆着犹自残存的迷蒙月光,平淡的小脸,面色苍白。
“谁许你的胆子,踏入这所苑子。”冰寒的目光紧紧凝在一茉苍白的脸上,钟离玦的言语,听不出情感,听不出疑问。
“我来伺候王爷起身。”一茉抬起头,对上钟离玦冷冷的目光,突然笑了,柔和地笑了,而这样的笑,却是让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顿时黑如深潭。
“滚回去,本王不需要你伺候。”她不是有伤在身?怎会来到这儿?而这样的笑,怎让他总觉不似平日的她。
“我要伺候王爷。”在钟离玦面前一直卑微恭敬的一茉,却在钟离玦话音未落之时,断然拒绝。
一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背部的伤还在撕扯她的神经,可是在夜里醒来的她,只想到他,想到她还要替他绾发,替他拢上他海蓝色的衣衫,明明家丁已有传话说她这段时日不用在到这所苑子,可是她的脑子里全是他,让她自然而然来到他面前,想要见到他,而这样大胆违抗的话,她意识里仍在思索,却已脱口。
钟离玦好看的眼里浮现探究的意味,定定看着一茉嘴角的柔柔笑意,愈发觉得不对劲,然,她既然想伺候他,他便让她扯着疼痛,伺候他,这也正是他所想的,不是吗?
熟悉的感觉流过发间,有似往常,又好似不似往常,而那不寻常处,是那指尖,散出的热度。
在一茉将玉梳放到桌案上的时候,钟离玦瞧见,那一只小手,在微微颤抖,嘴角扯开一记嘲讽的笑。
“好了,王爷。”在将腰带于钟离玦腰上系好时,一茉觉得她的双眼已朦胧得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绞着那一抹蓝,晃晃荡荡,紧着,她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钟离玦垂下卷长的浓密睫毛,看着突然倒在他面前的一茉,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双眼瞥到一星殷红,钟离玦蹲下身,欲要看那殷红流露的背部,却瞧见,那一片血色已在淡青的布衣上晕开得犹如一朵艳丽的花,足足占据了那弱小的半个背部。
心陡然一惊,钟离玦不由伸手去触摸那鲜花处,然只是指尖触及隔着布衣的肌肤,却让他感到灼人的温度。即使是受伤,经撩雾治疗不至于会流如此多的血,也不会有如此滚烫的温度,怎么回事!?
难道……!?惊诧之时,钟离玦并未发现他来自内心深处的惊慌,而是猛地将一茉横腰抱起,放到他的床榻上,而后快步到门前,击掌三声,即刻便有家丁从苑子外跑步而来。
“去雾园,将雾公子请来。”略带紧张的厉叱,让家丁有一瞬分神,紧而是慌忙应答,急急跑开。
难怪她方才会露出那样的笑,难怪她的气息那种灼热,难道真是密林的毒,也开始反噬她身了吗!?那样的痛,怎是一介女子能忍!?
钟离玦坐在床沿,盯着一茉苍白的小脸,心躁不安,便连撩雾进屋他都未曾察觉。
“公子,传撩雾是何事?”撩雾本是在屋里饮酒,正喝得快不醒人事之时,家丁匆匆来报,说是钟离玦急传,酒意顿减五分,因为从钟离玦嘴中得到的话,没有什么事会令家丁如此匆忙,撩雾猜不出是何事,只草草用清水醒了醒神,便快速来到玦箫苑。
然还未等到钟离玦开口,撩雾便已看到躺在钟离玦床榻上的一茉,错愕之时也不禁有些了然。
撩雾把上一茉的脉搏,烫手的温度,血流不止的伤口,片刻间,让他心惊,面色泛白。
怎么回事!?昨日他明明替她把过脉,脉象并不任何异常,只需服药再静养几日便可康复,而此时此刻,微弱的脉动下,是浑身紊乱的气流乱窜和血涌不止的伤口。
“如何?”看着撩雾陡然泛白的面色,钟离玦似是可以证实,他所想的,已成真。
“公子,可否告知撩雾,这一年里,你们是如何在那毒林里活下来的?”要想医治好她,他必须要知道,这一年里,到底是什么,让公子与她的命在密林里不停息地延续着,即使这是公子不愿提的事,只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她现在的脉象,令他无从着手医治,只有知晓病源,他才能下药。
钟离玦的双眸顿时变得冰寒深沉,抬头望着窗外正欲破晓的旭日,觉得那股蛰伏在身体里的毒,又在冲撞他的血液。
这一年的日子吗?他活得犹如苟延残喘的废人,他在每挥一剑的时候,都会想着,是谁将他陷入如此绝境,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居然在绝境里重生,然他的重生,只为报复,他要将他的耻与痛,通通讨回来,而每每在他快要抑制不住内心那股强烈迸发的报复欲望之时,总会有一幢小小的身影闯进他的世界,将他从疯狂得边界拉回。
那个小小的身影,有着一双令他感觉宁静的眼,镇住他内心的癫狂。
不要走
一茉再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一睁眼,只觉浑身无力,正欲起身时,一茉就看到正端药进屋的满姨。
看到醒来的一茉,满姨惊喜得差点打翻手里的托盘。
“姑娘你醒了!?”满姨忙将放着药碗的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扶住一茉摇摇欲坠的肩头,欣喜道:“快别急着下床,你身子还弱着,坐坐便可。”
自从凝风嘴里知晓一茉是钟离玦的救命恩人,满姨便对一茉喜爱得紧,虽不知一茉是如何救的钟离玦,可是她还是打心底里感激并喜欢一茉,在一茉昏迷的这三日,她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如今见到一茉醒来,她自是欢喜。
“满姨?我这是怎么了?”一茉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又看到满姨亲自伺候她,想拒绝,却又使不出力,只能任满姨在她背后垫上软枕,再把药端到她面前。
“姑娘醒了就好,先把药喝了吧。”满姨用勺子将碗里的药汁盛起,顺势再递到一茉嘴边,一茉先是一愣,而后伸手接过满姨手中的瓷碗和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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