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未央，梦影阑珊，黄昏如血，最是那一抹葬人的残阳，埋了心，锁了魄。一切的一切，该断的，系的更紧了。该近的，飘的更远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毒针，很好，它飞离的轨迹，没有偏离我的预想。只是，好像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为什么，为什么，凌夜一点反应都没有，虽说我是个没有内力之人，但是现在我体内的“灵心丹”依然在发挥着功效，所以他不可能没有反应，绝对不可能。除非，除非那枚针根本没有打到他的身上，难道他，他有护身的，能抵抗这毒的，不会是武林至宝“七星炔”吧，不会这么巧吧。武林传闻“七星炔”传闻是一种像蜂蜜一样的液体，黄色，粘稠，并且附有淡淡的甜香，之所以称之为“七星炔”，是因为只要将“七星炔”涂抹在身，即便是世间最为毒狠的暗器，也能化险为夷七次之多，因此得名。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完了，曝露了身份，却未曾伤他分毫，救不了公子，又赔上了自己，他会怎么对我，折磨致死吗，不，不会的，他答应过义母会好好照顾我。慌乱之中掺杂着惊恐，我晓得了“惧怕”为何。不是怕我的境遇，而是渐渐的露出败象的若璃和公子，公子的气息显然已经很弱，若璃的心智也随之乱了，而我此刻什么都做不了，袖中的药无非废物一堆，他有“七星炔”在身，我自然是不能上他分毫，无力的感觉袭遍全身，真的好累。

　　不可以，即便徒劳，我不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算是最后一搏，起码也要试上一试。

　　“哥，不要伤害他。”跪下，祈求，假的戏，真的痛，谁又分得清楚，分得清楚又如何。

　　“哥，我喜欢的人就是他，请你成全，哥。”叫喊着，向着不远处那缠斗着的三人，那个我永远都进不去的圈子，叫喊着，他们听得到，我确定他们听得到，那么会有人在意吗，公子，他会在意吗？会信吗？还是他认为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

　　凌夜一把抓住若璃的手臂，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里的剑指向了暮寒的脖颈，画面瞬间冷凝，眼下的公子，破绽百出。

　　“凌灵，你说的是真的？”他问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对不起，那枚毒针，对不起，我的背叛，对不起，哥，但是我求你，求求你。”跪在雪地，绝望的叩头，我知道没有用，但是目前来讲，我能做的，就只是求他，求这个和我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男人，一个我叫了十二年“哥”的男人。

　　凌夜笑了，那笑容，并不阴冷，相反的，让人安心，安心的绝望。这笑容背后的寓意，无所谓了，不重要了，该做的，该说的，不该做的，不该说的，我都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所以，真的平静了，用假的面具，说一些真心话，对自己，对他，也对他。

　　“哥，我爱他，不错，半个月，我就爱上他了，我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可以惩罚我，毁掉我，但是我请求你，让他活着。”地上的雪很冷，膝盖很疼，跪着向前，第一次跪他，第一次如此卑微的祈求，第一次说“爱”，今天，真的发生了太多。

　　“你，怎么说，求我吗？”他看着剑尖指向的暮寒，傲慢之气，溢于言表。

　　“趁人之危。”他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这就是公子，即便是败了，依然不卑不亢，脖颈上已经清晰的触到了剑的冰冷，却依然清傲如冰，他好像在笃定着什么，可究竟是在笃定着些什么，我看不懂，也猜不到。我唯一能看到的，能捕捉到的就只是他的浅薄淡然之间又迷上了点点的灰色，那是因为他的眼里有若璃，那个被禁锢在凌夜怀里的若璃。

　　“萧暮寒，即便是为了她，你也不低头吗？”随即，收了收环在若璃腰际上的手，分明是想亲近芳泽，却硬要摆出一副要挟别人的架势，幼稚，可笑，我是这样想的，公子一定也是。

　　“你不会伤害他，我若是低了头，才是对她的伤害，凌夜，有些情感，你永远学不会，也永远都得不到。”他看着她，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释然的微笑，她很高兴，很高兴他是那么的懂她，于是他也笑了，那笑容，让人觉着，活着，多好。

　　“萧暮寒，你真该死。”凌夜生气了，很生气的样子，因为被说穿了，所以动怒了。他的剑尖在颤抖，随时都可能刺入那个玉般晶莹的脖颈。

　　“凌夜，你答应过我的。”那夹杂着泪水的声音，真的是我吗，还有，原来我的泪也是热的，那么我的血呢，我的血会是热的吗……

　　第一次叫他“凌夜”，他终于注意到了我，而他的剑终是止了。

　　转眼看着跪于他脚下的我，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那么的让他不屑。

　　“凌灵，你真的不该爱上他。”他看着我，就那样毫不掩饰的看着，好像在告别，对那个在他身边十二年的人告别。我懂了，我们之间，无论无何，故事都已经无法简单。

　　“没有办法。”他那么高，仰望着他，阳光的晕圈笼着他的眉宇，就像神一样，那么遥远，那么不可触及，他听得到我吗，听得到我的祈求吗，会给予我救赎吗，一次，只有一次就好，这辈子，我也就只会真心的求他这一次了。只是，我并未留住他的目光，于他而言，我不过一只苟活于他的恩存下的蝼蚁，从前是，现在是，或者他以为将来也会是。但是我知道，绝对不会再是。

　　“若璃，你怎么说。”收回对我的鄙夷，他转身看向被自己禁锢在怀里的人，没有一点点的挣扎，甚至连一丝不悦的表情也不曾流淌。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却也不恼，依旧在温声细语的问着废话，那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竟还隐着一丝微微的胆怯。

　　“我死不了，他也会活着，这样就够了。”她的眼睛那么温柔，那种匿了梅魂的温柔，她望着的，她眼里的都只是一个人，那个同样眼里只有她的人，萧暮寒，云若璃，你们爱情太过耀眼，太过光鲜，那种绚丽至极的美灼伤了我，也刺痛了他。

　　“好极了。”凌夜收回了抵在公子脖颈的剑，放开了环在若璃腰间的手。他的声音依旧如刚刚一样温柔，但是他在他的眼里我再次读到了熟悉的狠戾。

　　他没有动，若璃没有动，公子没有动，我亦然。

　　他不动，因为他在等，他在等公子倒下的那个瞬间，他知道暮寒的气力已经及其微弱。

　　她不动，因为她在怕，只要她过去到暮寒身边，那么下一秒，暮寒一定会倒在她的怀里。

　　他不动，因为他在看，他在看若璃的眼睛，他需要在那双只有他的眼睛里找寻勇气，找寻继续撑下去的勇气，他的寒毒在一步步的拖垮的他的坚持。

　　我不动，因为我不能，我体内“灵心丹”的药力在一点点的减弱，我的腿，我的手臂已经开始有麻软的迹象，如果现在我在不知死活的有些什么动作，那当真是找死。我现在还不能死，要活下去，无论怎样艰难，都要活下去。

　　时间过的好慢，我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但仅就着我模糊的视觉我依然可以看得出暮寒的辛苦，他好像在晃，还是说是我在晃，我有些分不清。摸出袖中的银针，扎于自己的手腕，我要情醒，不可以现在倒下去，至少不可以在公子之前倒下去。

　　刺痛瞬间清醒了我的意识，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眼前的三人，依旧没有动。暮寒的脸色几近于雪的白色，那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颜色，他鬓角的那缀着的汗滴俨然已经在告知着这个身体，是时候休息了，只是它的主人依旧执拗着不肯放弃，固执的像个孩子。

　　我的手臂在流血，因为我感到了血液的温热，原来我的血也是热的，真好。

　　就这样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抹清傲的白终是倒下了，在我最后的意识里，凌夜走向了他，反而是若璃依然没有动，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若璃为何可以这般的隐忍，他们之间的爱情究竟是有着一种怎样的深意，他们之间的信任又是一种怎样的坚定。为什么云若璃可以将自己情绪控制的那么好，即便她知道自己表现的越慌措，便是更加的激发了凌夜的破坏欲，只是，她凭什么可以这么好的控制好自己感情。我的气力只允许我想到了这里，就到这里，眼前一片很暗，之后，意识全无。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依着树的，就是在入谷之前的那棵树下，显然，我已经在琉璃谷之外。那么公子呢，慌乱的环顾四下，还好，他还在，却是被绑在了我对面的一棵树上，他依旧昏迷着，交错的绳索杂乱的绑在他的白衣上，糟粕的让人心生憎恨。我努力的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只是我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分毫。既然站不起来，那么，就用爬的，侧身，用自己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的向前爬去。

　　“公子，雪落不会让你有事，相信我。”我不是在说给他听，而是在说给我自己听，十几米而已，再忍耐一下便到了。地上的碎石割着我的手臂，其实不应该很疼的，毕竟只是碎石而已，只是我又流血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没有痛楚的刺激，怕是我是坚持不住的，越疼越清醒，能在“灵心丹”药力失效之后自己醒来，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既然老天眷顾我一次，那么就会有很多次。很近的，马上就到了，我的左臂自己刺入的银针还没有拔出，我知道一旦拔出，我必然又会流很多的血，就算我不是累死，也是会被血液耗竭而死，不行，那个死法，真的太丑了，那可不行。我的头脑在不停的运转着，无论想些什么，就是要让它运行着，这样才不会晕倒。

　　可惜，但凡是想到了死，便会习惯性的想起凌夜，此时的他必然是带着若璃返回苍云教了，你这算是放过我吗，算是放过暮寒吗，他，会这么的“慈悲”吗，又或是若璃答应了你什么，不会的，她不会做让暮寒伤心的事，那么现在这个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不清楚，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比起这，眼前如何让公子醒过来才更为让我头疼，十几米，果然很短的距离，我，已经爬到了他的脚下。努力的抬头望着，他那张几近于透明的面容，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他醒过来。或者我要先站起来，显然这点小事是难不倒我的，抓着树干，一点点的站起来，上面的空气果然是新鲜的。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润泽着我干涸已久的心田。轻轻的将我手抚上公子的脸颊，其实，刚刚在爬的时候，我一直悄悄的把我的右手藏在我的袖中，我要让它是干净的，我怎么能用一只沾着血的手去触及我的公子呢，公子那么的美好。他的体温好低，比我的还要低上一些。我该在呢么办，云雪落，要冷静，务必要冷静，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是要冷静。

　　“公子，你醒醒吧，醒醒吧。”将手移至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个行为的可笑，但是我是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样望着他吧。

　　“公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容易单独和你在一起了，你又不理我。”我把自己身体的重量转移到他的肩膀，反正我想不出办法，反正他睡着，反正我是那么的轻，所以，没关系的吧。

　　“我喜欢你，物是人非的过去，血雨腥风的未来，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喜欢你。”靠在他的身上，说着真心话，真好，心尖上那朵冻伤的鸢尾花笑了。

　　“公子，我是雪落，是若璃的妹妹，不是她的跟班也不是她的丫头，我是她的妹妹，我和她是平等的。”原来我是计较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以为我不介意的，我以为我认命的，原来不是这样，我是怨的，是有气的，就因为小的时候没有若璃好看，没有若璃可爱，所以我便成了被打扮成男孩子的那个，为此我失去了多少，谁都可以不清楚，我却又怎能不念不想。如果留在公子身边的那个是我，那么我的人生定会是另外一番景象，那种幸福，不敢想象。

　　“还有，我不想继续在苍云教呆下去了，不想了，你让我回来好不好，就当个丫头或者什么的都好。”曾经的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隐忍，足够坚强。我以为我的心里满满的全都是他，不为自己的感觉留下一丝罅隙，我以为我为了他我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不觉得苦，但是我又错了，我的感觉无孔不入，一直以来我都是苦的，苦的清晰，苦的透厉。

　　“公子，我”我还想说下去，只是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我依靠的这个身体好像暖了，并且我确认这不是幻觉，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转过头，凝视着我身旁的这个男子，极力的控制着让我力竭的心跳，细细的望着他如羽的睫毛轻轻的扑扇了几下，那如碧潭般静谧的眸子便那样的映在了我的眼前，第一次这么近的望着他，真的很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我自己，这种感觉，真好。

　　“我就那么好看吗，你看傻啦。”他醒了，并且可以讲话了，最重要的是他对我笑了，他的笑容那么柔亮，那么和润，那个时刻，我真的抓住了幸福的裙裾，哪怕一瞬，我也是真真的体会到了“幸福”是什么。

　　“是啊，你好看，非常的好看。”我也笑了，在他的面前，我是那样的自如，笑，原来那样简单，真心，竟然也没有很难。心跳的频率那么快，仿佛要撇开从前的那些日子里没有过律动的死寂。活着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说的话，我听到了，不过不是全部。”他依然笑着，眼睛里住着盈澈的光，很亮很亮。

　　“那，是多少？”其实我不在乎的，那些都是真话，我为什么不想他听到。我只是不愿错过这个可以同他多讲几句话的机会。

　　“其实，是全都听到了。”他将目光置向远方的夕阳，原来，已经接近黄昏。

　　“那样最好。”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熔金的落日，那么美，那么的让人舍不得……

　　舍不得人，舍不得景，舍不得这捡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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