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三弄,凌寒修梅花,炼三秋,璞玉化灵箫。十二年,当年的那零散的纯澈不觉之中早已散于尘寰,怕是魂都找不到了,十二年,终是不短,失了所有过后,而今,离的时辰,终是到了。
安静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凌夜初入竹林闭关的三天,我什么动作都没有,算是对这里的一个告别,也算是对将要到来的事情的一种准备。这三天的日子鲜有的恬淡,和若璃在我的剑云阁过着简单的生活,最是简单,却最是幸福。
太阳照进房间的时候,睁开双眼,让太阳的温暖亲吻着瞳眸,然后微笑着叫醒身边的同伴,不过每次先睁眼的那个都是我,若璃其实是醒着的,这我知道,只是她不想叫醒我,单纯的想让我再多睡一会。起身后,一起去厨房准备早餐,我自是什么都不会做,可还有若璃,苍云教的丫头都很喜欢若璃,人漂亮,对人也和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特别希望若璃能成为苍云教的女主人,这样的话,她们或者可以获得一个出教看望亲人的机会,即便她们已经不确定亲人是否尚在人间。若璃对她们也很好,每次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若璃总会让她们有意无意的帮上些忙,她知道能帮上她这些丫头会很开心,这就是云若璃,心细若丝的云若璃,这样的她让人如何不爱。感觉这几天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放风筝,比如划船,比如上树采果子,再比如一起采集露水收集花瓣而不去考虑这些露水和花瓣我们是不是还有命享用……很多笑声,很多欢乐,好像我这辈子的幸福都花在这三天上了,和我唯一的亲人。原来,她也喜欢笑,原来她并不是江湖传闻上的冷若冰丝。这样的她,我好喜欢。
瑰丽逶迤的夕阳,贪恋着红尘,不肯退去,正如我一样,不肯面对三天已过的现实,夕阳下的苍云教美得让人失忆,忘记凌夜,忘记仇恨,忘记杀戮,这里真的很美,美到让我愿意留下,只是,那终是一瞬间的失神。
阳光永远不会同情谁的悲伤便收起她洒满温热的裙摆,又是一个晴好的艳阳天,不知怎的,我生命中晴朗的日子总是特别的多,特别特别的多,只是这样的太阳,过了今晚,我还能否有机会看见,我不知道,我唯一清楚的是今天注定辛苦,无论成功或者失败怕是我的生命都走到了尽头,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无法回头,即便我回了头,也自是无路可走,所以,又何必回头。
拿出藏在床板下面的“落纱散”,细细的摩挲白色的粉末,不同于“鸢洛紫”毒性之极,“落纱散”只是一味能让人短暂失去内力的药,无色,无味,入水便会化开,究竟要怎样才能将其撒入冷刀的杯中,计划不如变化,最好的计策便是随机应变,毕竟现在我无法估计当时的状况,与其这样不如伺机行事,想到这,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算是暂时的放松却也有着夜里的打气。
“若璃,今天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知道她是醒着的,最后一次帮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这个美丽如天人般的存在怕是我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了。“云若璃,如果还有来世,我希望我可以真正的成为你的妹妹,我们有的不只是血缘。”而我,也是真的想静一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想在这里走一走,这个我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好好走一走。
简单的梳洗,然后迎着阳光走出去,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其实最自在的样子就是这样了吧,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也不急,这分安然源自何,不曾知晓,只是,最为单纯最为纯粹的享受着此刻的心无旁骛,跟随着心,随便去哪都好吧。
只是,等我注意到当下的情景后,我还是有些讶异的,我没有会到我的“灵玉阁”,也不是义母常常去的“望雪阁”,而是“云霄轩”,我为什么来这里,或者,是因为那片蒲公英吗,这里蒲公英很美,不是吗?
闭起眼睛,将自己浸满在这片蒲公英里,躺在有些馨香的草地上,放空自己的思绪,渐渐的,一些画面涌现了出来。
六岁那年,被外出的凌逸从山脚把我捡到这里,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莫雪伊,她那么美,她对我笑,然后抱起我,对我说:“灵儿,以后你就叫灵儿吧。”那时候,我好想叫她一声“娘。”只是,我不配,我只是一个凌言捡回来的差点被饿死的乞丐。可是她居然,居然真的收我为义子,自此,我便成了苍云教二公子,凌灵。
十岁那年,第一次见识到嗜血厮杀的场面,一些不知名的人士攻击苍云教,好多的血,那次,是真的怕了,我没有功夫,只能拿着一把短剑,躲着一些倒下的尸体。“没事。”是凌夜,虽然不敢相信,但是真的是他,告诉我“没事。”他说的是真的,那一天,他把我保护的很好,毫发无损,还有就是,当他牵着我的时候,我就真的不怕了。
十四岁那年,就是在这个园子里,也是在蒲公英漫天的季节,他抚着我的头发,淡淡的说“你的头发很好看,像女孩子一样。”然后他对我笑了,第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笑,两个大酒窝那么闪亮,闪烁的让人眼睛生生的疼。
十八岁的今年,我和他却是“非你死即我亡”的境界,我们之间的路竟然走成了这样,错,错,应该说,我和他之间的路,本来就是这样,现在,只是各归各位而已,一切归零,这样,没什么不好,或者说,这样才是最好。只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我想起的,都是他的好,为什么这样,这样真的不好,一点都不好……
风起了,气息冷了起来,睁眼望去,霞染半天,竟已是此分时辰了。若璃,你准备好了吗?收了自己心底最后一点不知道算不算是留恋或是不舍的情绪,离开了这里,向剑云阁走去。
“吃饭吧,等了你好久了。”若璃做了一桌子的菜,怕是忙了很久了吧,明知道谁都吃不下去什么,就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而已吧。
拿起筷子,我没什么好说,她也没想说什么,其实,我不知道我吃了些什么,就像她不知道有哪几款菜饰是没被她的筷子戳来戳去却不夹一口的,不过就是这样,这一餐,却吃的出奇的久,在我们放下筷子的时候,天,竟然已经黑了。
“半个时辰后,来冷宇阁找我,找个地方见机行事就好。”我起身,离开,没有介怀她是怎样的心情,毕竟,现在,已经容不下太多的情绪。
冰月傲,星影漾,绛河清,夜心凉。今夜,结束我戏子般的人生,今夜,断了我未曾步过的天涯。暮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着你,若有来生,愿望化作你眉间一字朱砂,渡你一世繁华。
夜色中的冷宇阁似也是独有着一番别样的风情,只是静谧下锁着的那些危险的影子,仿佛顷刻间便会复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将死,其心亦善。面对着这片静谧,我竟然隐隐的有着一丝不忍。只是,该走的还要走,不该留的还是留不下。
“小姐,请进吧。”迎出来的冷刀似乎他预见了我的到来。
“我们聊聊吧。”随即,我进了屋内。做到桌旁,拿起放于桌上的酒壶和酒杯,自己斟了一杯,然后饮下。
我看到了冷刀略显讶异的表情,却没有问什么。
“对不起,若不是我要残剑帮忙,云若璃,不会得手。”这句是真的,真心的。
“对于残剑,死,其实是种解脱,相信教主也是知道的。”冷刀也随即拿了一个酒杯。
我顺势拿起手边的酒壶,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帮他斟满这一杯,仿佛他不曾对我见死不救。表面是这样,但实际则是我顺势将袖口的“落纱散”弹落入他的杯中。虽然他不适应我的反常,却依旧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怪我,也不怪凌夜,你们真好。”再满一杯,再喝下去。
“你不怪我吗,当初我的见死不救。”我感觉得到他的抱歉,也知道他之所以想除掉我,只是为了凌夜而已。
“不怪,你不是说了吗,刚开始的怀疑后来的相信,一切不过为了凌夜而已,这样就好了。”酒不烈,也不醉人,我很清醒,非常的清醒。
“教主知道的,云若璃根本没有怀孕,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怀孕,教主知道她是骗他的,却……”他说不下去了,蹙紧的额头让我相信他不是不怨凌夜,而是对凌夜感到悲哀,这分悲哀盖过了原有的怨气。
好冷,从头发丝开始蔓延在周身的寒冷,挺想哭的,只是,哭什么呢。
“小姐,当时教主问云若璃,孩子和萧暮寒,她选哪个,然后云若璃就当着我们的面拿刀刺入了自己的腹部,其实,她不知道,就算她不那样做,教主还是会去救人的,只是,她这一刀下去,她不但失去了孩子,也永远的不可能在做母亲了,只是,教主瞒着她。”说的人越来越轻松,而听的人越来越难受,原来,他去碧华宫,和我让幻影传的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不为若璃难过,而是我自己的可悲湮没了对她的心疼。
“就要结束了。”我看着冷刀的眼睛,开始变得冰冷,我知道,药力似乎要发作了。
“你。”他意识到了,但已经晚了,我在他的身后已经看到了若璃。而我一步一步的后退。
对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他就快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若璃的身法快如流星,瞬时间她的剑已经指向冷刀,冷刀虽然有毒在身,却依然吃力的和若璃打在一起,他也是笨蛋,自信到整个冷宇阁没有一个像样的侍卫,他以为他可以和凌夜比吗,蠢。
很快我感觉得到冷刀的意识开始涣散,他的瞳孔已经开始失焦点。而若璃快如灵蛇的剑招招毙命,一刻钟,一刻钟内,若璃一定可以解决掉他,那时候,就真的好了。
就在若璃的剑尖已经触碰到冷刀的脖颈的时候,一道黑影飞过,打开了若璃的剑。我腿一软,瞬间倒在了地上,那个身影,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一起十二年,我忘了自己都不会认错的人,凌夜,是凌夜。
不过,若璃全然没有我的惊慌,她看清楚来人,转而向凌夜刺了过去。
凌夜尽力的避闪着,但是破绽百出,很显然,他是在“鸢洛紫”的毒性下,最为勉强的撑到现在。而看出这点的不只是我,云若璃在拼尽全力的攻击他的死穴,一旁的冷刀想要动,只是很明显,他动不了,“落纱散”的药力已经完全的发作。
如果不是那一记飞刀,我甚至以为冷刀已经挂了。但是当我意识到那记飞到是飞向若璃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担心却不慌张,因为,我知道,凌夜,会救她,有他在,她不会有事。
果然,凌夜挡下了那记飞到,那把刀生生的插在他的左肩,血,瞬间然了他玄色的衣衫,涂出一片妖冶的刺眼的红。
“冷刀,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你也不例外。”他惨白的面色昭示着这个男人此刻有多么的虚弱。而勉强射出这一刀的冷刀,似乎连这句话都没有听完,就晕厥了。
整个过程凌夜的身体依然本能的挡在若璃的前面,他的背对着云若璃,这种低能至极的错误,他犯的够离谱。而事实就是,他为他的错付出了代价。若璃的剑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身体,他再次流血了,而且很多,非常非常的多,他,会死吗,会就这样的死掉吗,在我面前死掉吗?我的思维不停的盘旋着这个问题,身体越来越冷。
“你这么恨我。”他手握着若璃的剑,然后硬生生的把刺入自己腰间的剑拔出,他的声音是微微颤抖的,我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他一定很疼,非常非常的疼。
“没错。”干净利落,简洁明了。最是伤人。
“凌灵,幻音还在苍云教。”他终于看到了我,从他进来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这来不只有云若璃,还有我,凌灵。
“我不会走。”勉强的支起身子,来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泛着血光的眼睛,弥散着一种摄人心魂的气息,让人无力。
“我不会走,我只是送若璃走,然后我就回来。”最后一次,我选择不骗他。
他望着我的目光让我相信他真的是想杀死我的,非常非常的想。
我也不说什么,不做什么,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倒下去,他的血流的太多了。
听到了他说的话,后又听到我的话,若璃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只是她的手上还提着那把染满了凌夜鲜血的剑,和我一样,等,等着他自己倒下。
凌夜盯着我的眼神已经涣散,他的气力已经不允许他对我做出任何伤害,越是气愤,他倒下的就越快。我笑了,不知缘何,只是笑了,淡淡的,而在这抹笑靥中,他倒下了。我蹲下来,在凌夜身上翻出令牌,然后便抓起若璃的手开始奔出冷宇阁径直的向山下跑去,并且我点了她的哑穴。我不想和她讲什么,也不想她听我讲什么。我不想说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不想听是因为她说的那些我都不想听,而且也不会答应。我无非是不能离开,而她无非是想带我离开。
我带她走的原本就是一些小路,一些小的时候自己在玩的时候,研究出的一些下山的捷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一定会用得到,而我带在身上的令牌却失了用途,或者我只是想要一样他的东西,在我生命的终结点,拿一分属于他的东西,仅此而已。兜兜转转,我们下到山脚的时候,天依然是黑的,却已经有了曙光的征兆。这个时候,我不能在封住她的穴道,于是我解开了她的穴道。并且选择在她开口之前,我先讲。
“我不能和你走,我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幻音还在,我走了,她就完了,我已经对不起她了,不能让她在为我送命。”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这个理由我不知道她信还是不信,或者她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转身的时候,没有看她的表情,只是这真的是我想留下的理由吗,不顾生死而留下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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