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只觉得自己是送上门的笑话,真是!本想着能看到何氏倍受打击的模样,这会儿见是见到了,可结果却是自己被热茶给烫了个正着,要不是因为在外头,她肯定脱了鞋袜查看了。
真是晦气!
何夫人呼嚎一声,奔到何氏身边,扶着女儿的胳膊,“哎呦我命苦的女儿,你可不能出事啊,这真是要了娘的命啊!”何氏被自己亲娘使劲给掐回了神,脑袋微微转了转,压根忘了梅氏被自己用热水也烫了,只是傻呆呆地对何夫人说,“娘,我累了。”
不止是身累,心更是累了。撑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好好躺一会儿了。怎么办?原本府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怀了孩子,现在不但孩子没了,而且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没想到这么快,少奶奶就传出喜讯,那么她怎么办?
何氏只觉得眼角湿热,身子一歪,也不管梅氏与水氏还没离开,便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众人,闭上眼,心底流血,眼泪成灰。
怎么办?少爷,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何氏悲戚地躲在床榻上,梅氏被脚上火烧火燎地疼痛闹得着急回去上药,水氏倒是想留下来看看曾经那么得意骄傲的何氏,如今是这般落魄,可她是跟着梅氏来的,梅氏要走,她也不好再留下。何况再看何夫人那少气腾腾的模样,水氏自量要真是撒泼起来,自己一定不是对手,不如还是先回去。
水氏这心底也是一番苦涩,怎就少奶奶这么好命,一进门就能怀上孩子?当初府里就自己一个女人的时候,少爷对自己也是疼爱怜惜的,为何偏偏就是怀不上孩子?不成,她是该去请个大夫回来替自己好好看看。只是水氏想着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小妾,请大夫这种事总归是不大妥当,倒不如拾掇着梅氏也一块儿。
“哎呀,这烫伤了可不要留下疤,那可就难看了呢。”水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梅氏,秀美轻蹙,仿佛是真心实意替梅氏担忧。梅氏最自豪的就是自己一身羊脂玉般的美肤,娇嫩极了,平日里也多费心思打理。这会儿虽是不见光的脚上,但就算是这么一点,也让素来计较的梅氏无法忍受。
不成,回头就让爹爹去请元州城最好的大夫,开最好的药膏给自己,可千万不能留下半点疤痕。这么一想,梅氏是立马就做了决定,水氏见说动了梅氏,便又轻声叹了口气,“像咱们这般,进门这么久还是半点音信也没,也不知道是哪儿的毛病,真正是羡慕少奶奶。就算是何姨娘也比咱们强,好歹人家怀上过……”
一句话,倒是让梅氏心底也多了些计较。从前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嫁人时候年纪也小,进门后前有水氏后有何氏,光顾着笼络少爷的心思就耗去了所有的精力,再加上那时候水氏与何氏谁都没有怀上,梅氏也就忘了这一茬。现在听水氏一提,倒也觉得奇怪。
何氏能怀上,为什么自己就怀不上?就算自己不容易怀上,那总不可能连水氏也都不容易怀上吧?偏偏这才进门的少奶奶就给怀上了,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古怪?
水氏嘴角含着浅笑,一路扶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往回走。这里头肯定有古怪,水氏现在细想来,定不会是少奶奶动的手脚,毕竟少奶奶才进的门,那么府里剩下能够做这么大手脚的人,只能是季夫人了。水氏冷笑,既是瞧不上她们,为何当初又纳她们进门?
郝佳音跟着季泽厚从季夫人那儿报了喜,见着季夫人那一幅憋屈的模样,这心底便是畅快得不行。
瞧瞧,自己可不就是怀上了么?之前来小日子,想着没怀上,没想到一转眼就给怀上了。她可真是福妻啊。不过依着季夫人的心思,怕是还要动手脚。郝佳音这会儿也不敢托大,毕竟自己这会儿不是一个人,总得顾着点肚子里的小家伙,可不能有个万一。
季夫人之前连何氏肚子里的孩子都能忍心,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更是狠得下心来。她只怕到时候季夫人狗急了跳墙,为是留住陆文瑶这个儿媳妇,下手害自己和孩子。郝佳音觉得还是要多叮嘱一下钱嬷嬷,总比到时候被害了要强。
其实这些事,若是季泽厚也能知道就好了。只是……郝佳音无奈地看了一眼傻呵呵的季泽厚,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会儿就算自己怎么说,依着季泽厚的性子也是不会信的。与其让季泽厚觉得自己挑弄是非,不如好整以暇等季夫人自己露出马脚,到时候郝佳音不信季泽厚真会是非不分。
竹园的人都得了喜讯,想着少奶奶出手阔绰,便一溜烟地迎在院门口,且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起码这一刻脸上的笑是十足十的。
这次,倒是不用郝佳音发话,边上的季泽厚已经手一挥,“赏。”郝佳音挑眉,赏?真不知道这人要是能看懂账册的话,这声赏还能不能说得这般铿锵有力。郝佳音永远不会怪罪家人因为疼爱自己而做出的举动。上次自季夫人打了自己一耳光后,她便知道,郝老爹已经对季府动手了。
季府本来就难以继日,要不然季夫人也不会抱着这般势力的心思上郝府去求亲了。这会儿,因着季夫人的所作所为彻底招惹到郝老爹,季府的产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甚至不济的已然被吞掉。
郝佳音不会因为季泽厚就不认可爹为自己做的事。季泽厚生性纯良,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并不适合做商人。这样一来,季府的产业与其被季夫人给糟蹋了,不如收拢到郝老爹手上。反正有她在,饿不死季泽厚就是了。
就像现在,虽然季泽厚要赏,用的是中公的银钱,但郝佳音知道,中公若不是有自己那一部分嫁妆,怕是也早就空了。不过这会儿郝佳音不会让季泽厚这么大咧咧就替自己招惹季夫人,所以,郝佳音用眼神示意了下雀儿。
果然,贴心的陪嫁丫鬟就像活动的多宝阁,随身带着小姐所需的任何东西,包括银钱。
挨个将准备好的红包派下去后,郝佳音果然看见所有人愈发璀璨的笑容。
季泽厚谨遵医嘱,半点都舍不得让郝佳音累着,小心翼翼扶着郝佳音的胳膊,将人送回到房里后,自己也挨着郝佳音坐下,手伸了又缩回去。
郝佳音低着头,神情懒懒的,大约是路上睡得够饱了,这会儿反倒是不困了。见季泽厚这般小心翼翼,郝佳音便抓过季泽厚的手,贴着自己的小腹,“才一个月大,你摸到的可都是软肉呢。”
这话倒是不假。
郝佳音看着身形纤细,但身上其实还是挺有肉的。小肚子这一块,郝佳音平日里捏几下都挺滑腻的,这段日子吃吃睡睡,那小肚子就更加厚了一层。季泽厚小心再小心地蹭了蹭,然后裂开嘴对郝佳音傻笑。
“我们有孩子了呢。”
郝佳音点点头,既然孩子有了,那她一定会好好保住孩子。季夫人只管同自己斗好了,这个孩子,且不管自己会不会继续留在季府,她都会护得好好的。为母则强,这道理,郝佳音自己做了娘亲才明白。
至于季夫人,她不管对不对,起码也是为了季泽厚这个儿子。郝佳音倒是也钦佩季夫人一个女人能在群狼环伺的境地里将偌大的季府坚持到现在,不过季夫人要走的录,治标不治本。今天,她就算娶了别的媳妇回来,那也只是贪墨了嫁妆,填补了漏洞,用不了多久,那些嫁妆也一样补不回季府的空漏。既然季夫人不行了,那就由她来做。
这样不是很好么?
至于季泽厚这个呆子,郝佳音倒是想开了,不是谁都能跟师兄郑昶之一般做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来,既是这样,那就跟从前一样,只傻呆呆的画画就好。或者,陪孩子玩闹也成。
郝佳音这般想,就算直接告诉季泽厚也没关系,这人反正是真的好养活的。但郝佳音有一点介意的是,何氏滑胎了,而他此刻对自己肚里孩子的欢喜是不是因着何氏的关系。
也难怪郝佳音会这么想,季泽厚这么善心,对着现今的何氏肯定有同情与怜悯。郝佳音有时候挺霸道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的父爱全是因为另一个孩子,就算那个孩子还未成型。
“何氏她……”郝佳音起了个头,就看见季泽厚垮下去的脸。他轻柔地抚着郝佳音的腹部,神情满是惋惜,“何姨娘的孩子,如果能活下来……算了,佳音不要怕,有我在,我保证不会离开你们。”
郝佳音见季泽厚不愿多提起何氏的孩子,这心里稍稍安心。她现在甚至有个念头,希望季泽厚在自己生下腹中的孩子前,不要闹出别的人命来。
“你说,会一直陪着我们?”郝佳音歪着头,手依然搁在自己的腹上,神情带着一抹不信任,叫季泽厚心疼了一下,连忙搭在郝佳音的手上,一同搁在她小腹上。
“不走,你赶我我都不走。”季泽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有一天佳音会嫌弃自己,心底就像是被什么死死抓牢了一半,又酸又疼。佳音是这么好,而自己却是文不成武不就,压根配不上佳音,不是吗?
如果有一天,佳音会不要自己,那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季泽厚便急了,他就像是怕被人丢下的孩子,连忙还是翻找自己的身边,试图找到能够说服对方留下的证据,比方说那块玉雕。
“你知道吗?我用画,跟陆伯父换回了玉雕。”说着,季泽厚将用绸缎裹得好好的玉雕一层层掀开,然后将整块玉雕放到郝佳音手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季泽厚羞赧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这玉雕是逍遥客留在陆家茶庄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郝佳音瞄了一眼玉雕,啧,这打油诗还是当初自己随口作的,没想到现在兜兜转转,又从云城回到元州城,还是被这个傻小子给带回来了。
“当初我同师兄一块儿……”
季泽厚听见郝佳音提到师兄,忽然呀了一下,“你师父萧先生是逍遥客,那你师兄岂不就是……墨白?”
郝佳音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是啊,当初取字的时候,师傅让师兄自己想,结果就想起当初我习字的时候问的一句傻话,问这墨为何只能是黑,不能是白的。”想起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郝佳音神情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温情。季泽厚只觉得心底酸酸的,更加觉得不好受了。
郑昶之是那种只见过一面就能叫人记忆深刻的,季泽厚听郝佳音说起这取字的事,心底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更浓了。
取字是件大事,郑昶之为了师妹一句话,就定下自己的表字,足可见他对佳音的看重。正是因为这种看重,季泽厚不高兴了。他矮下身子,脑袋轻轻压着郝佳音的腿,“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和孩子,永远不分开。”
郝佳音从回忆中醒来,看着矮在自己膝上的季泽厚,微微笑了笑,但愿吧。这人世间的事,谁又能给谁保证?永远这字眼,太过沉重,就连自己都没办法给谁一个永远,也就更加不指望谁能给自己一个天长地久了。将就着,能过下去就过下去吧。
郝佳音将玉雕放回到季泽厚怀里,“既是相公喜欢的,那便放在相公处吧。”这玉雕,连同当初的《蜀山行》,郝佳音一样都不想留了。
接下来的日子,季府似乎格外平静。
郝佳音不用叮嘱钱嬷嬷与雀儿,这两个人也是紧张得不行,将竹园里里外外的都打点得滴水不漏,而郝夫人那头也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季府里塞人,总之,郝佳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势必要好好的。
竹园的三个女人,何氏是没那个力气下地蹦跶,自然闹不出什么事来,她就算整日里眼泪汪汪的,季泽厚倒是去看过几次,只是他对何氏肚子里的孩子真没养出多少情分,又见不得人整日里这么病怏怏的,去得自然也就少了。至于梅氏与水氏,自从上次梅氏伤了脚,请了大夫回来,屋子里更是砸了一批瓷器后,也悄无声息了。水氏更加,本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整日里待在自己屋里,压根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
季夫人更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一直没动静。当然,她也没跟从前对何氏一般,对郝佳音时时捧在手心里,这叫府里头的下人好生奇怪。一个妾怀了身子,太太都是百般疼爱的,怎么这次少奶奶有了身子,季夫人就不疼爱了呢?
有好事的人就开始不安分了,四处里碎嘴,传到后来竟成了太太嫌弃少奶奶的长相,怕是这孩子将来生下来了,也同少奶奶一样,是个……丑无盐。
雀儿听了这传闻,气得脸颊鼓鼓的,半响说不出话来。钱嬷嬷更是千般叮咛雀儿,“这话定是有心人传出来故意气小姐的,你可得把嘴把牢,切莫让小姐将这肮脏话给听了去。”雀儿自然明白,只是替小姐气罢了。
不过,这话既然有心人传了,最后肯定会落到郝佳音耳里。雀儿和钱嬷嬷就算怎么堵,但这世上流言蜚语是唯一堵不住的东西,总归叫郝佳音知道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雀儿苍白着脸,看着小姐扶着小腹,依然微微笑的样子,忽然觉得心疼,才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对着里头正同少爷碎碎念的季夫人骂去时,郝佳音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雀儿,“你早就知道了?”
这话,且不管是不是季夫人传的,但在季泽厚面前必定是传了许久,最后才到季夫人耳里,她忍无可忍,为了季家的香火面子才同告诉季泽厚,要他三思而后行的。郝佳音不信雀儿会不知道。
雀儿死抿着唇,就是不肯再说。这季夫人摆明了就是故意的,诋毁小姐的话,你关上门说也就算了,偏要挑着这庭院里,又捡着小姐出来散心的时候说,可不就是盼着小姐气急下出点什么事么。雀儿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这么恶毒的婆婆,只盼着媳妇千百种不好。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偏就让郝佳音给碰上这么歹心的婆婆了呢。
郝佳音转过身,慢慢都从假山后退出去,有什么意思呢?对方盼着自己这会儿不理智,甚至气急攻心最好,但她从小就在流言蜚语里长大,魑魅魍魉的名头背了这么多年,这点子诋毁算得了什么?是,她是气,气季夫人连自己的亲孙都不积攒些口德,就这么点血缘情分,也被她今个儿给毁得一干二净,郝佳音想,或许让季府整个儿穷困潦倒了,季夫人才能消停些吧。
吴远航站在不远地方,眼神中是不解,却没有怜悯。他知道小师妹,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或许是因为脸上的胎记,总之从吴远航认识小师妹那天起,他就知道,小师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活得足够骄傲,完全不需要谁的同情与怜悯。
只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师妹要留在这里。季府究竟哪里值得小师妹留下来?
避开庭院里那对似乎争执又似乎不像的母子,吴远航走到郝佳音身侧,“为什么不走?”
世俗那些规矩,对于郝佳音来说并不算什么。吴远航是知道的,不管是郝家夫妻俩,还是萧先生夫妇,甚至是郑昶之,他们都会支持郝佳音,不管她做出的决定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或者,萧先生更想看到的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弟子,而不是遵循三从四德,一味懂得相夫教子的后院少奶奶。所以,吴远航不明白,小师妹为什么还要留下。
郝佳音慢吞吞地往回走,听见吴远航问自己,也不回头,反正他想要知道答案必然会跟上。
“大约就是命吧。”
郝佳音回了屋,蜷着身子,整个人困倦得很。
季夫人的话,再怎么糟心,郝佳音都是不怕的,但她现在累的是季泽厚。庭院那头的景象,自己不用看也明白,季夫人咄咄逼人,而季泽厚呢?就算再给他一百张嘴也辩驳不过季夫人。
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护不住自己的。又或者说,他其实也是信季夫人说的,自己肚里的孩子会同自己一般……难看?
郝佳音冷笑,再难看那也是自己的孩子,真心同他们季府没多大关系。若自己还在季府,那孩子便姓他一声季,若不然定是跟了自己的姓。不过才平静了两天,季夫人就想出这么聪明的招数,郝佳音倒是真要看看,这个女人最后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季泽厚是真的不知道,娘亲请自己过去,竟然为的是这件事。
他这两天只出门了一趟,将云城带来的特产送给往日里交好的朋友,尤其是金元宝和徐芾二人。自然,季泽厚将自己要做爹爹的喜讯给说了,金元宝倒是还好,徐芾却是一惊一乍的,想不明白季泽厚怎么就真的看上那丑女了呢。
徐芾是真的可惜啊,杏花楼的冰凝姑娘也不知道被谁给赎了身,竟是从元州城里不见了。没等徐芾开口,季泽厚便取出一本《蜀山行》递给徐芾,“这是娘子让我带给徐兄的书。”
哎呦我的亲娘啊,徐芾将书捧到心口,恨不得亲上一下,然后就听见季泽厚又是骄傲又是向往的模样,“没想到娘子竟然就是逍遥客的关门弟子,等过几日逍遥客来元州城看望娘子,我就能见到逍遥客先生了呢。”
啪嗒,书掉到地上,徐芾傻了。
丑女竟然是逍遥客的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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