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会怎么样，夜魔大人——我会死。”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黯淡，然而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踌躇，“如果能让玄卿活过来，即使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在所不辞。”

　　“你以为就只是一死那么简单么？错了，你把后果想得太轻松了，绝不会是那样！”他沉默半晌，声音沉沉地说出了真相，“每个人的命运轨道都是不同的，你们是两个人，你是你，玄卿是玄卿。早在一千三百年前，玄卿执意舍弃了实体，仅仅以元灵之身等待你觉醒归来，他的命运轨道早在那个轮回里就已经断开了，因为他不愿重生，从此再没有了新的命运轨道。如果你硬生生要把自己的生命移给他，他就以他的元灵占据了你的命运，两个人只有一个实体，如何能够按照不同的轨道走下去？到那时，命运自然会改道，吞噬你在这个轮回里已经有过的一切，让属于你的轨道消失！”

　　“阿曼拉，你想清楚了，一旦玄卿拥有了你的生命，不仅仅是你的实体，就连元灵也会被轮回吞噬。”魔的眼神里，隐隐有恐惧的光，“元灵消失，你就算是万劫不复了！”

　　“夜魔大人，您不必担心，我想清楚了，我一直都想得很清楚。”她容颜绝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坚定不移的眼神没有变，“我知道我会怎样，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求您不要拦我！……我已经觉醒，我是阿曼拉，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摆布自己却无可奈何的傀儡公主了！以后的这一生百年，没有玄卿，我一个人又该怎么活下去？……求求您了，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只要让他活过来，即使以我的生命去换，以我的一切去换，我也要玄卿活过来！”

　　面对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白衣少女，夜魔再也不能忍受那样锥心的痛，移开视线，闭上了双眼，静静沉默。

　　“求求您，夜魔大人！”她已看出了他的犹豫，思考片刻，立即飞身掠向他身后的石壁，要去够那把钉在墙上的长剑，“如果您不答应，阿曼拉就算是拼却一死，也决不会一个人活下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触到纯钩剑的剑柄，虚空中，一个透明的结界已经张开，拦住了她。

　　“好，我答应你。”

　　为结界阻住了去路的刹那，她终于听见夜魔沉沉地开口，声音嘶哑低沉，言语间透出无穷无尽的疲惫与无力，似已经走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我帮你，让他复活。”

　　整整的一天一夜过去，元灵的相互转移才接近尾声。

　　“去！”喃喃念出了最后一句咒语，夜魔手指一扬，点向了那缕浮在空中的纯白元灵。

　　那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指间涌出，全数灌入了元灵之中。元灵微微颤抖了一下，光芒大盛。

　　“已经结束了，阿曼拉。”施法完毕，他站起来，唤她。

　　“夜魔大人？”听见了他的话，阿曼拉顺从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身处在佛塔黑暗的石室中，不禁惊诧，脱口问道，“你之前不是告诉过我，一旦玄卿拥有了我的元灵，我就会神形俱灭么？怎么……都结束了，我还活着？”

　　“元灵的转移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这一天一夜的施法只是开始了转移的第一步，至于整个过程，还远远没有完成。”早已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没有惊讶，缓缓解释，回答她的疑问，“你会以一定的速度一直衰弱下去，一旦转移结束，他完全占据了你的生命，命运就会自动改道，你也会因为完全衰竭而死去，元灵尽毁，万劫不复。”

　　“是么？”生死皆近在咫尺，她依旧平静如水，微笑着，没有丝毫人之将死的恐惧惊慌，甚至一脸轻松之色，“那么，到那个时候，还有多久？”

　　“这是无法预测的，但确信的是会有很久。”夜魔闭上眼，遥遥感知了一下她与他之间元灵的转换速度，而后睁开眼睛回答，“从现在算起，或许五年，也或许……会有十年二十年。”

　　“阿曼拉，趁着这最后一点时日，赶快离开这里，好好和玄卿一起生活吧——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要再留在楼兰了。”夜魔长叹一声，看着那个纯洁得不沾染一点浊世尘埃的楼兰公主，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悲恸，“总之，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因为，或许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明日。”

　　“夜魔大人，如果我死了，玄卿就会完全占据我的生命么？”她淡淡地笑，眼中流露出依稀的深情，“如果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衰竭了，玄卿会不会因此而提前得到完全的重生？”

　　“不管你采取何种方式，只要完全衰竭，他就可以获得你的整个生命，进而重生。”他点头，瞬间看透了她的想法，不由惊而失色，“怎么，阿曼拉，你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她打断。

　　“夜魔大人，您不必担心。以后，该怎么做，阿曼拉自有办法。”白衣少女周身放出柔光，唇边扬起一丝捉摸不定的恬然微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只是，玄卿他……知道这件事情么？”

　　“他不知道。”他低头，注视着指间那缕飘浮不定的白色元灵，看它在空中流转出纯白的灵光，清辉夺目，“一千三百前，我知道他失去了你之后心冷如灰，死意已决，即使再怎么阻止他，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而他成为元灵之身后，只能凭记忆感应到你的存在，却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说到底，他不会知道你是以生命为代价换得了他的重生，只会以为，那是等到了你的归来之后，身体自然而然的觉醒重生。”

　　“好，那我就放心了。”她点了点头，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忧虑，“夜魔大人，我是不会对玄卿提起这件事的，也请您为我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什么都不要告诉他，让他永远都不要知道，是我献出了一切，才让他重新活过来。”

　　“我会的。”她平静地交托了最后的愿望，夜魔深深地看着那个对生与死都不以为意的少女，“带着玄卿的元灵离开这里，去你们想去的地方。他很快就会重新拥有一个实体了，在他重生之前，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好好地……过完这最后的一段时日，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

　　“我已经竭尽了所能，却还是无能为力。”他想要再说什么，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隐藏起了眼底的叹息，“是我的错，不能再帮到你们什么。”

　　那一瞬间，说着那样的话，拥有通彻天地力量的夜之魔，终于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显示出了自己在命运面前的软弱与无力。

　　“不要这样说，夜魔大人。您是没有错的，您一点错也没有。”阿曼拉轻轻摇头，不认同他那种极度的自责，“错的，不知是谁。”

　　“阿曼拉这次离开，或许就是再也见不到您了。”伸手接过了那一缕纯白的元灵，她再次屈膝跪下，向他叩首，“夜魔大人于阿曼拉有恩，此恩重如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阿曼拉如今已是濒死之身，随时随地都可能命在旦夕，无法再报答您的恩情。所以，离开之前，阿曼拉向您三叩首，稍偿所有欠下您的东西。否则，阿曼拉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

　　行完那三叩首的大礼之后，白衣少女起身，手中托着即将重生的纯白色元灵，转身，推开了石室厚重的大门，坚定地走向了佛塔之外随时都有可能会到来的彻底死亡，也走向了一切不可预知的命运轮回。

　　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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