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胤禛不说“别哭”倒还好，他一说我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滴滴而下，之后更一直伏在他肩上默默流泪，胤禛不断地轻轻拍着我的背脊，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层层衣衫。更漏已过四声，我慢慢收了泪，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他道：“过年了，不和你这只小狗一般见识。”胤禛淡淡一笑，低下头一点一点吮去我脸上的泪水。

　　半响之后，我在他耳边喃喃道：“胤禛，已有很久没人唤过我融儿了……”“你喜欢？”他抚了抚我的发，我点了点头。在记忆之中，除了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大约唤过我几声“绒儿”之外，长大后就再没听人提起过。但不知为何，他刚才的那一声“融儿”却似直抵我内心最深处，就像是曾听过千遍万遍的声音重又响起，显得是那样的熟悉……

　　第二日我醒来时，胤禛还在边上睡着。昨日闹到很晚，今日不用上朝，故此这时候他还睡得很沉。我不想吵醒他，只是贪恋地看着他的睡相，等他悠悠醒转时，我忙收回目光，假装也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睛。相对片刻，他突然唤我道：“融儿。”“嗯。”“融儿。”“嗯？”“融儿……”

　　我一撇嘴角道：“做什么老唤人名字又不说话？”他一翻身过来吻吻我的唇角道：“许你看我就不许我唤你么？”我顿时红着脸缩在被子里小声道：“你很美么？谁……谁看你了？”胤禛但笑不语，只拉开蒙在我脸上的被子与我的唇舌纠缠一番才道：“起床罢，过会给你看些好东西。”

　　洗漱过后，胤禛就急急地传来苏培盛对他低声吩咐了些什么，我看着苏培盛同样急匆匆乐颠颠地背影不禁有些好笑，“有什么好东西这么急着给我看？献宝似的。”他一笑未答，只是低头吃饭。不大一会工夫，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似乎有小狗奶声奶气的叫唤声，还夹杂着着凌兰凌霜的轻言笑语之音。我怔了怔，刚站起身想跑到门口去看看，苏培盛已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每人手上各抱着两、三只小狗，个个毛茸茸胖乎乎，睁大了无辜的眼睛叫唤着。

　　我伸出手去逗弄它们，它们亦会用软软的小舌头舔我的手，又挣扎着四肢想跳脱出来和我玩，弄得苏培盛他们手忙脚乱。我一边笑一边挨个摸摸小狗们圆溜溜的小脑袋，胤禛已站在身后揽我入怀道：“喜欢么？”我点了点头，心中喜悦难以自抑，只回身抱紧他道：“你都还记得？”胤禛微笑道：

　　“自然记得，从未敢忘。”

　　相拥良久，等我回过神来时，苏培盛等人都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我脸上发烫想挣开胤禛的怀抱，他就是不肯放开，过了许久才转而拉着我的手。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却大大方方任人观赏，安静之中，我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它们都有名儿了吗？”胤禛点点头，我便随手指了一只毛色黄白相间、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狗道：“它叫什么？”“造化。”噗！他起得这叫什么名字啊？造化？哪有人给狗起这个名的？

　　我想笑却又碍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不能折了他的面子，便指了指另一只长毛全白色的小狗道：“它呢？”“百福。”我抿嘴偷笑，走到苏培盛身前指着他怀里那只毛色金黄的小狗道：“这只该不会是叫千寿了吧？”胤禛略弯嘴角道：“你既叫它千寿，那就赐名千寿。”我一怔道：“它之前没名儿的么？”“你再仔细看看。”

　　我从苏培盛怀里抱出这只小狗仔细看着：尖尖的嘴、竖起的耳朵、圆溜溜的大眼、湿漉漉的鼻子、小尾巴摇得像朵花似的。我一时心绪难平，胤禛过来柔声道：“你说过从前你有一只叫做可可的狗儿，金黄毛色……”我拉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看我的脸色也是异常柔和，

　　“往后只等我们有了孩子，这个家可就都齐了。”

　　这一刻让我如坠梦中，一个世上最美的梦，一个让人愿意就此沉醉不醒的梦……

　　我还兀自站在那里发呆时，胤禛已挥退了众人，在我耳边低沉道：“融儿，即便是为君者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更遑论当初纷乱之时？”我抿紧了唇不语，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话我一直放在心上，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这里，”他抓住我的手抵在他心头，

　　“从来只有你一个！”

　　触手之处传来的暖意与十年前并无二致，我默默地倚在他怀里想着心事，过了许久才看他道：“往后也只能有我一个！”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发道：“往后会多几个。”嗯？我挑眉怒目相向，他一笑道：“加上我们的孩子。”我撇了撇嘴角，“油嘴滑舌！”胤禛看着我浅笑道：“想不想尝尝？”“不……”话还未说完，他已封住了我的唇，他的舌头果然很滑，嘴唇却很甜，一直甜到人的心底。

　　从那日开始，白天有鹦哥、小狗相伴，晚上有胤禛回来作陪，日子过得仿若轻梦。没过几日，耿书秋来诊脉后又说我可以不用再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我的心里愈发觉得轻松自在。只是高兴了没多久，胤祥那抹带着深意的笑容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真是要多谢他了，说什么胤禛弄了很多好东西，还说什么我口福不浅？我倒情愿把这份福气全都让给他。

　　这日午后我稍稍睡了会，起来后正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虫草野鸭汤发呆时，胤禛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怎么不喝？”我皱眉向他道：“喝不下。”“那放着等凉一凉再喝。”“我能不能不喝？”“不能！”唉，我就知道，每次和他说这个他就是不肯听，只是他也不想想，每天从早到晚的汤羹粥水不断，再加上原本就有的饭菜，我这小小的肚子里怎么能容得下这么多东西？

　　我苦笑着站起身，胤禛一拉我的手道：“做什么去？”“我先去外面转转，消一消肚里的东西再来喝你这碗汤。”“融儿，这东西对你的身子大有益处。”“我知道，可我不想……”“不想什么？”“不想……不想变成个大梨。”胤禛听后晒然一笑，抬手抚了抚我的脸道：

　　“哪里像梨了？分明是朵梨花。”

　　他还好意思说？再这样被他填鸭似地塞下去又加上没什么运动，早晚他可以把我推倒了滚着走。我扁了扁嘴没出声，他又柔和道：“融儿，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我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情意涌动，眼前也似有些朦胧，手轻轻抚上他瘦削的脸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定是偷吃了我的糖人，不然嘴怎么越来越甜了？”

　　胤禛笑了笑，又拉过我的手细细看了一回道：“还疼么？”我摇了摇头，裂口已愈，不过有些东西终归还是不同了，只有我自己明了。

　　温存片刻，我重又坐下喝那碗已然温热的汤，胤禛也不肯走，仍是站在边上当监军。我有些好笑地侧头看了看他，心里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记挂着我的身体，时时想让我快些好起来，只是他性子太急也苦了我，哪有人能一气吃下那么多的？

　　喝了小半碗汤后，我抬起头看他道：“胤禛，你每日让我吃的这些都是单单给我的么？”胤禛点点头，“那每样就只有一碗的份么？”他挑了挑眉道：“你若想吃的话，有的是。”我忙摇了摇头，每日对付他这一碗那一碗的我都受不了，还多吃呢，“我知道你给我吃的这些都是好东西，不如你也吃些？你每日这么忙碌，是时候该好好补补了。”

　　胤禛抚了抚我的发道：“我身子好得很，不用补。”“你那么瘦，哪里好得很？”我想了想接着又道，“你要是不吃我可也不吃了，你再逼我也没用。”说着话我把唇抿成一线，他看我一会儿，随即无可奈何地一笑道：“好，依你。”我即刻捧上那碗野鸭汤道：“就从它开始。”胤禛刮我一下鼻道：“绕了半天，终究露出尾巴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他亦笑着一饮而尽，随后高声道：“凌兰，晚上再让御膳房送一碗虫草野鸭汤进来。”凌兰在外面答应了一声，我则有些讶然地看着胤禛，难道他喝出味道来了？还想再喝？他低头看我一笑道：“晚上一人一半，不许赖皮。”呃？他是非要我喝全啊？

　　自此后但凡御膳房送来的那些汤羹粥水都成了两份，我或是亲自送去给胤禛，看着他吃下去；或是让苏培盛帮我看着点，提醒他别忘了吃。很快天气转暖，繁花吐艳，耿书秋来给我诊脉时，脸上亦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姑娘从前脉象虚弱不稳，今日诊来已觉平稳有力，面色亦好转，再调养些时日就应无甚大碍了。”

　　我点头谢过他，他又接着道：“皇上曾说姑娘每到夜晚就难以入眠，且又惊梦易醒，如今可好些？”我的脸上有些发烫，胤禛这样对耿书秋说，不是摆明了我与他睡一起？“好些了，这些时日喝的灵芝银耳羹似乎有些效力，从前晚间一醒来就难以入睡，如今已能接着睡下去。”耿书秋捋了捋胡须道：“灵芝能补气益血、养心安神，皇上那时候刚一听说就想即刻给姑娘服用，还是臣说先用药调理，再行进补，方为良效。”

　　我点头称是，一时送耿书秋出去时，见外面桌案上已放着一碗虫草野鸭汤，凌霜过来道：“姑姑，这是刚送过来的，皇上那份我已放在提盒里，是你送去还是我送过去？”我刚想说我送去，耿书秋却在一旁顿住脚步有些诧异地道：“皇上也喝这个？”“是啊，我想皇上日夜操劳，虫草、灵芝什么的又是好东西，就让人也给他送一份过去。”

　　耿书秋皱了皱眉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虫草野鸭汤，姑娘日后还是别给皇上服用了。”我不解道：“为何？这汤不好么？”耿书秋看了我一眼，面色有些泛红，沉吟片刻才轻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汤中所用乃是雄鸭，女子气虚血弱，喝了自然有好处，可是皇上……”“皇上怎么了？皇上就不能喝么？”

　　耿书秋的声音更低，几不可闻，“这汤有助阳的功效，皇上喝多了恐怕不妥。”我的脸上霎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助阳？我还给他助阳？怪道近来晚间我渐能安稳入睡，他却愈发烦躁不安，问他他也不说，原来……哎，哪里有个地洞能让我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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