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此后，十四阿哥倒是常来，一来就是半天，或听我和碧荷抚筝，或和我们说笑，还时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过来，这个年也因为他过得热热闹闹的。这日他又递给我个木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盒四个面人，手工精巧，栩栩如生。其中一个的面目与我如出一辙，另两个是一对中年夫妻，面目都与我有些类似，还有一只小狗摇头甩尾。

　　我呆呆看向十四阿哥，他却笑看我道：“再想家时看这个就是，不用费力堆雪人了。”原来他都知道，而且放在了心上。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声谢，十四阿哥摆摆手道：“不用谢我，多弹两首曲子来听就成，你进了宫就怕听不到了。”我点点头，洗净双手戴上义甲，为他抚了一曲《出水莲》。前路茫茫，我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虽知道十四阿哥的命运却也无力改变，只是这一刻，我真心希望十四阿哥能够快乐。

　　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我听碧荷说着过节的热闹，不由心生向往，而且这恐怕是我逃走的最后一个机会了。“碧荷，往年你是怎么过上元节的？”我问道，碧荷想了想，道：“那天娘会做元宵给我们吃，过后我和弟弟就去赏灯，猜灯谜，”说到这里，碧荷似想起了些往事，微微笑道：“我最笨了，老是猜不出，弟弟总是帮我。”说完又轻叹口气道：“今年……”。我拉拉她的袖子道：“今年我和你一起去看花灯吧。”碧荷脱口而出，“好啊，”可马上又一皱眉，“不知九爷准不准？”我抿抿唇道：“问了便知。”

　　第二日晌午，恰好九阿哥过来看看，我见他又坐那儿喝茶，鼓足勇气上前向他道：“九爷，上元节时我想和碧荷去看花灯。”九阿哥挑眉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碧荷道：“你手巧，给她做两个兔子灯玩玩不就行了？”呃？我满头黑线，这人怎么这样？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想上街去看看，”我皱眉道，“街上热闹。”九阿哥盯着我看了一回道：“我若不允呢？”我咬咬唇道:“进了宫,我就是想出去看灯也不成了。况且这大半年我都没出去过，就这一次也不行吗？”“你这是在求我？”九阿哥的语气中含着一丝讽刺，“我……对，我求你。”我咬紧牙关，往日的我何尝说过一个“求”字？可现在，我不得不说。

　　碧荷也在一边帮着恳求，九阿哥沉默一会，看看我们俩道：“到时找车来接你们，亥时之前给我回来。”我和碧荷齐齐点头，九阿哥哼了声，不再言语。我的心跳得飞快，只觉得自由就在眼前，后会无期了，九阿哥！

　　转眼到了上元节，太阳西沉时，九阿哥叫来的马车已侯在院门口，我和碧荷快速的上了车，坐在那里相视而笑。今天在我的怂恿下，碧荷和我都穿了身男装，我说是为了出行方便，碧荷也没有怀疑，只拿了她弟弟以前留下的衣服出来替换。所幸衣服穿在身上倒也差不多，再戴上两顶小帽，我和碧荷就活脱脱成了两个俊俏少年。

　　一路车行隆隆，我想了半天，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轻声告诉了碧荷，我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只能赌这一把。碧荷听后半天没吭声，双手紧抓着衣摆乱绞，我知道要她做这个决定太过艰难，也不敢催她，只管看着窗外。

　　过了良久，才听碧荷轻轻道：“姐姐，我会帮你。可、可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心里叹了口气道：“是为你弟弟吗？”“一是弟弟，二是爷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不能在此时一走了之。”“你就不怕进了宫被人识破吗？到那时……”“不怕，从我答应爷的那刻起，我的命就是爷的了，”碧荷淡淡向我笑了笑，“我知道姐姐也不怕，只是姐姐一直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宫里的确不适合姐姐。姐姐若走，我定会帮姐姐，只是姐姐要走就走的远远的，不然爷定会翻遍整个京城。”

　　我点点头，碧荷又从荷包里里拿出几锭碎银子道：“姐姐不早说，不然我还有点体己可以拿出来，这些你先拿着，路上也好用用。”我忙摇手不受，碧荷却硬是放在了我手里，“碧荷……”我喃喃道，在我穿越到这儿的大半年中，我和她朝夕相对，虽然她言必称我姐姐，可我常觉得她更像我姐姐，不论是我病时，还是之后的相处中，她都对我照顾良多。此次我一走，不知她将来会如何？

　　我的心里有些纷乱，碧荷还在一边说些多照顾自己的话，马车已停在了一个十字街口。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汹涌。车夫把我们放下，说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点点头，融进了人群中。随着人流往前走，我和碧荷都无心观赏路边的花灯，回头看时，马车已淹没在人流中。

　　碧荷拉拉我的手道：“姐姐，快走吧！别忘了，走得越远越好！”我边点头边紧拉她的手道：“回去时就说和我走散了，别的一概不知。”碧荷点头，眼中有些泪意，我也有些不舍，只能勉强道：“自己保重！”说完向她挥挥手，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再回头时，碧荷也已淹没在人群中，我拭了拭眼角，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店铺林立，各色花灯挂满街头，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真热闹呀，不愧是太平盛世！我心里盘算着要走远点是不是该买匹马？我在融雪箱子里拿的两锭碎银加上碧荷给我的，不知道够不够？而且在哪儿能买到马呢？买了马去哪儿呢？

　　我正想着，突然前面传来“啊唷”一声，我也轻呼“好痛！”还以为撞到墙了呢，揉揉鼻子定睛一看，原来是我只顾想着自己的事，连前面那人停下脚步都不知道，撞到了他的背。那人回过头来大声道：“谁这么不长眼睛？敢撞老子？”

　　这人横竖一个尺寸，满脸横肉，气势汹汹，我刚退后几步道：“对不起！”谁知后面又传来“咝”的一声，回头一瞧，原来又踩了别人的脚。我忙转身低头道：“对不起。”有一人淡淡道：“不妨。”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张神情淡漠的脸，眉目清朗，身形削瘦，着一袭银灰色长袍。这人我应该没见过才对，可怎么就是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呢？

　　我还在疑惑时，之前那人可不答应了，对着我嚷道：“一句对不起就算了？老子被你撞的脊梁骨都要歪了。啊哟，疼死了！”我皱皱眉头，这人不是成心找茬吗？我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大力气？“那你要怎样？”那人嘿嘿一笑道：“去看大夫总要用银子吧？”我扁了扁嘴，看来这个世界到哪儿都有无赖！

　　“我没钱！”这人上下打量我一眼道：“你会没钱？没钱跟哥哥走，哥哥教你怎么生钱。”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我愤怒的一把打掉他的手道：“你敢乱来，还有没有王法？”这人大笑几声道：“王法？什么王法？谁敢管我？”说着这人又想来抓我的手，却被一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手轻轻道了句什么，又亮了样东西给他看。那人十分惊讶，朝我身后看了眼，又看看那人，转身就走。

　　我怔了怔，上前两步向那个帮我解围的人道谢，那人一笑道：“公子不必谢我，这是我家爷的意思。”说着向我身后示意，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被我踩到脚的灰袍人，他身边还站着位二十多岁的白衣人，眉目俊朗，神采飞扬。我不知道到底哪位是他的爷，只好向那两人都一抱拳道：“多谢！”

　　那个灰袍人微微点头，白衣人则冲我挑眉笑道：“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哪？”我怔了怔道：“我叫融……薛荣！”白衣人一笑道：“薛公子，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了，别撞着前面又踩了后面。”呃？这人什么意思？帮了我还要损我？我小小白了那人一眼，那人也不介意，只微笑着看我，我撇撇嘴，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向那个灰袍人道声别，转身继续赶路。

　　夜色越来越深，人也越来越多。京城比我想象的大太多,我这个路盲又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肚子也是扁扁的，再走下去都要饿晕了，我决定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走，可走了好几家店都是人满为患。这酒楼的生意也太好了，看来不管古代现代，都是“民以食为天”！

　　拖着双腿好不容易找到了家叫望月楼的，我进去一看，虽不是很嘈杂，可每张桌上都已有了人。我让小二带着我去楼上看看，上了二楼，一眼望去还是人头一片，我仔细搜寻着有谁像是快吃好的样子，却瞥见有人向我招手微笑道：“薛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我一怔，怎么又是那个白衣人？勉强向他和那个灰衣人笑笑，就听他又道：“这里没空座了，你要不嫌弃，就和我们一桌吧。”我怎么敢嫌弃他们？看刚才那人一见这二位就跑的态势，这两位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再说我也实在饿惨了。我走到他们桌边道：“又要谢谢二位了。”灰衣人淡淡道了声“不必谢”，白衣人则笑着看我坐下点菜。

　　我虽然来古代也有半年了，可从来都是人家做什么我吃什么，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吃，又没有菜单，只好向小二道：“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招牌菜？”小二呱拉呱啦报出一堆菜名，我皱了皱眉道：“你随便上两样吧，再给我碗白饭，要快点！”小二答应着下去了。等待中，我瞥了眼同桌人，见他们点了几样小菜正在喝酒，酒香加上菜香，惹得我肚子一阵咕咕乱叫。那白衣人“噗嗤”一声，别过头去一阵乱笑，灰衣人虽然脸上仍是淡淡的，嘴角却带出一丝笑意。

　　我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就听白衣人道：“薛公子，不如先和我们一起吃吧，我看你也饿了。”“啊？我不饿，我不饿，”我忙摇头道，“我的饭菜也快来了。”白衣人略带趣味的看着我道：“不吃菜就喝杯酒吧，也算我们有缘。”我想了想道：“好！”

　　白衣人似没料到我会答应得那么痛快，看着我怔了怔才笑着叫小二再拿只杯子来，亲手倒好了递给我。我向他和灰衣人举了举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不就是喝酒吗？我再不济，在现代也是能喝个几杯的，只是不知他们喝的是什么酒？入口倒也清醇。

　　喝完酒，饭菜也已上桌，顾不得什么淑女礼仪了，我只管大口吃饭咽菜，只一会儿工夫，饭菜就被我消灭了大半。狼吞虎咽之时，我瞥见那两人都眼带兴味的看着我吃，白衣人还冲我挑了挑大拇指，我斜了他一眼，你要像我这么饿，你的吃相说不定比我还差呢。

　　我正吃着，就听有人道：“四哥，十三哥，怎么这么有兴致，在这儿喝酒呢？”我筷子一抖，抬起头，就见十四阿哥和身后两个小厮说了些什么，走到桌边看向那二人。我怔怔的看着十四阿哥，他怎么会来这儿？这回我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四哥？十三哥？那不是？

　　我惊异地看了眼我的同桌，就见灰衣人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点了点头，白衣人则笑道：“十四弟，你的兴致也不错啊！”十四阿哥笑了笑，又看向我道：“这位眼生的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的表情平静，语气自然，十四阿哥，你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人才啊！

　　白衣人笑道：“这是我们刚认识的薛荣薛公子。”“噢？薛公子吗？”十四阿哥略带玩味的看着我道，“幸会，幸会！”我勉强站起身也向他道了声幸会。好了，这一家子算到齐了,怪不得我看着灰衣人眼熟呢，原来他就是十四的亲哥哥，未来的雍正帝阿！他们两个还真是一母所出，相貌有几分相似，那白衣人就是十三阿哥，未来的怡亲王了。

　　想到刚才我踩了四阿哥一脚，白了十三阿哥好几眼，又在他们面前上演饿狼传说，真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我正想着如何开溜呢，就见临窗的位子有人站起，十四阿哥看了看道：“四哥，十三哥，你们慢用！”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点点头，我则勉强笑了一下，向他拱了拱手。十四阿哥微笑着带着他的人在那边坐下，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这运气也太背了，竟然会碰上他！

　　面前的饭菜也不那么香了，我又略动了几筷子，就叫了小二来结账。十三阿哥看着我笑道：“薛公子这就要走了吗？”我点点头道：“今日麻烦二位了，下次若有机会我再请二位吃饭，再会！再会！”说完也不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作何反应，就快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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