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我挑帘而入，胤禛一个人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我心中伤痛更甚，悄悄抹掉脸上泪水，跪在他身边轻轻道：“起来吧，再跪下去也于事无堵。”隔了很久，胤禛才看向我，冰冷的眼中有着瞬时的愧疚与无奈，

　　“我暂时不能娶你了。”

　　我点了点头，“也许要等很久。”“我知道。”“你自己……多保重。”“我会的。”胤禛深深看我一眼，站起身朝外走，最初几步很慢，只片刻脚步重又变得坚定而有力，可是他的背影却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孤寂与哀伤。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屋子，屋内一片漆黑，采薇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不想点灯，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星火。不知过了多久，采薇慢慢走了进来，坐在我床边不动也不言语。良久，我深深叹了口气道：

　　“采薇，你是四爷那边的人，是不是？”

　　隔了半响，采薇点了点头。我心内苦笑，今日采薇突然失常地跑进来和我说胤禛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再想起之前只有胤禛和十三出入过我的房间，而他们对采薇毫无避忌；还有再之前她问起过我和十四的事，却从未问过我和胤禛及十三的事……点点滴滴，今日都串成了一线。

　　我无话可说，也许这个宫里本就充斥着各人的眼线，我是、采薇是、碧荷是、连小增子也……有谁是完全清白的呢？不论过往如何，我们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突然间很想笑，又很想哭，正烦乱不堪时，采薇拉住我手道：“融雪，十三爷进了养蜂夹道，是三爷和十四爷的人负责看守。我知道你和十四爷说得上话，能不能去求求他？凡事宽泛些，别太给十三爷罪受。”

　　我沉默不语，今日之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八爷党的人才做得出、办得到，只不知究竟是谁出的主意。现在要我去求始作俑者之一，实在是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可为了十三以后的日子，我也不得不去试试。

　　第二日，我特意侯在了宫里的小路上，见十四一个人经过，就出去给他行了个礼。十四见了我有着霎时的惊喜，只是听清了我的来意后，神色又淡了下来，“我不是让你别理他的事了么？你怎么还来为他求情？”我看着他幽幽道：“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也会对谁好。十三爷一向待我不薄，如今他有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十四冷哼一声道：“我对你就不好么？怎么不见你对我的事有如此上心？”“你眼下正受皇上宠爱，有什么事要我上心？”我抿了抿唇，“若今日出事的是你，我也会找人求情的。”十四缓了缓脸色，看我良久道：“你求我的事有哪回我不答应了？你放心，我会和底下人说的，不会太过为难他的。”我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后转身想走，十四又叫住我道：

　　“融雪，十三的事……皇阿玛很恼火，你凡事也小心些。”

　　我知道他说这话是出于好心，只是想到胤禛和十三终究是被他们算计了，心里还是有些愤恨难平。我淡淡瞥了十四一眼，会不会是他出的主意？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我知道他的心思也颇为细密，也许……我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我情愿是九阿哥、八阿哥所为，也不愿是我一直视作弟弟的十四阿哥所做。

　　连着几日，胤禛都在家中闭门思过，没有进宫走动。我知道他心中烦恼，自己也没办法帮他，只能默默祈祷他能渡过这个难关。这日晚间轮到我值夜，因连日食欲不振，人也没精神，只想早些到外间坐下休息。谁料刚奉上茶，康熙就道：“融雪，许久没听你抚筝了，今日能否为朕抚一曲？”我有些讶异，近日为了十三以及太子的事，康熙都是愁眉不展，容颜憔悴，怎么今日突然又有心情听曲？

　　虽然心中不太乐意，可皇命不可违，我也只能答应一声，待人摆好古筝缠好义甲后，我问道：“皇上想听什么曲子？”康熙微微摆了摆手，“捡你拿手的。”拿手的？我最拿手的就是《冰菊舞》了，只是现在哪有那样的心情？想了很久，我抚了一曲《梅花三弄》。梅花凌霜傲雪，不畏风寒，我想把它送给如今的十三阿哥。

　　曲子的前半部流缓而清幽，恰似描绘梅花的清雅高洁。我的眼前似浮现起初进宫时十三笑着教我射箭；在雪中为我披上斗篷；为我和胤禛的事奔波烦恼；同我在树下喝酒谈心时的情景。他的笑声、他的话语仍犹在耳，人却已不能相见……

　　曲子的后半部音调加快，以音色流转来描绘梅花的坚毅不屈。想到养蜂夹道的狭小潮湿、阴暗不见天日，想到胤禛和十三的孤寂背影，我心中越来越痛，拨弄筝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边上的李德全突然高声叫道：“融雪，停下！还不快停下！”我一愣，琴声戛然而止，抬头见康熙脸色不豫，声音发沉道：“朕本想让你抚筝一曲以解烦忧，你倒好，反给朕添了烦恼。”

　　我跪下道：“奴婢不敢。”“不敢？曲通人心，你打量朕听不出来吗？你这是在为谁鸣不平呢？”我低头不语，康熙缓了缓口气道：“先前朕听人说你和老十三交好，朕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我抿抿唇道：“奴婢只是觉得十三爷不拘小节，行事光明磊落，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康熙轻哼一声道：

　　“行事光明磊落？他做的那些好事配得上‘光明磊落’四个字？”

　　他配不上么？我耳边似回响起若雅的声音，“在这宫里，不是你怎么想，而是皇上怎么想”。难道这就是康熙的想法？他就这样给十三定了性？我抬头看了康熙一眼，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不屑，“皇上，难道您真认为那些事是十三爷做的？您的十三阿哥就真是这种人吗？”

　　我的话音刚落，李德全就大声道：“融雪，你好大的胆子，敢和皇上这样说话？还不快自己掌嘴？”我知道他想帮我，可我这时已经顾不上了，我只抬头看着康熙。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他对十三总是那么不信任？即使十三之前曾做错过什么事，可太子、八阿哥、十四都做错过，为什么他能原谅他们，却唯独不肯原谅十三？

　　康熙冷冷看我半响道：“朕怎么想，无须告诉你。融雪，看来朕平日真是太宠你了，说话行事如此放肆！今日得给你留个教训。”说完他即刻拂袖而去，李德全看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也躬着身子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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