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知贪腐不？”
“以前还好，还告刘长林呢，后来气病了，吃药花了很多钱，最后，蒋子才帮忙找了个名医给他，便闭嘴不吭声了。好像拿了刘长林给送的钱和药，这个，我只能确定送了很多药，反正他不说话，也不管事，就聋子的耳朵，摆设。”
“鞑子来了表现怎样？”
“让刘长林拉着跑了。他病恹恹的，留下也没用。”
“你呢？”
“我自是紧随恩师抗击鞑虏，要不是为了恩师，一定与临海府城共存亡。”
“哦，你就是那几个强架着翟清泉老先生撤走的学生了？”
“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当时要人没人，武器、粮食全都没了，鞑子又从北门攻打进来，实在没法再抵抗了，等百姓从东门跑到海上，我们也架着先生下了海。”
“躲在船上？”
“乘船上了岛，从鞑子来的时候，我们便开始把百姓送过去，所以，这次城破，并没有死多少百姓。”
“你若所说属实，我会向朝廷请求给予封赏。”
“先生说，不求封赏，只求惩治贪官污吏！”
“两年了，翟先生为何不上书告发刘长林？我想，他肯定认识一些省城或京城的名流，替他在朝廷说话。”
“先生游历去了，今年夏天才归来。他给外面写的信不知为何没有音讯。”杨振脸上还有一丝困惑。
“杨先生，过几天就是春节，我看百姓却衣衫褴褛，满面菜色，你知道该如何让他们过个好年呢？”
“粮食都让鞑子抢光烧光了，船也没了，商人又都不肯过来，现在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
“那也绝不能这么等着，我看得赶紧组织人给这边运粮。不然会饿死人的。”
杨振看着扶摇的眼光，立刻就蒙上了尊重和感激的色彩，知道让百姓吃饱的官员，可是不多见的，这位年纪很轻，却能亲自上城头带着军民抗击鞑子的道台，看来不是靠命好混出的虚名，而是实实在在做事情的。
他拱拱手：“先生听了金箭集保住的消息，说您和凉国候两位都是少年英雄，还说他很惭愧。我心底有点不服气，现在，只大人这副体恤民生的仁义心肠，我杨振就自愧不如，从今往后，跟着……”他大概忽然想到，面前的官员比他原来伺候的大多了，这“跟着你们干”的话，便卡住说不出来。
“杨振，我有一要事相托，不知你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扶摇开口。
“没问题，水利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这杨振，扶摇看着他一点也不像个儒生，倒像是混黑社会的。
“请翟先生暂时主持一下临海府的政务。”
“这个——”杨振十分为难，“先生绝不会为官的。”
“帮我忙行不？等我腾出手来，便让他歇下来。”扶摇这一招，还真绝，翟清泉肯定是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才不屑出山，甘愿当一介布衣，可他对扶摇很推崇，帮忙的事情就应该做，不然便是心口不一的小人。
杨振十分为难地道：“这个不行，先生说了，他绝不会当官的。”
“尽量说服翟先生吧，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能因为自己一己之私，就不管民众死活。”
“话怎能这么说……”杨振很吃惊。
“我这话并没错，翟先生凭什么不肯为官？要知道，他读书学习，消耗的是朝廷的资源，学成，是朝廷的人才，不肯为官，便是不肯为百姓做事，不肯为皇上分忧。就算他说过不肯为官的话，现在入仕，有损名誉，但个人名誉和国家安危比起来，和百姓死活比起来，孰轻孰重，我想，你们比我清楚多了。翟先生若是坚决不肯出来帮忙，我们也没有办法，但从今以后，我看不起他。”
杨振最最崇拜的人，让扶摇这么批驳，他心里特别不服气，特别难过，但扶摇的话他又辩驳不倒，一时脸色憋得通红，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扶摇口气缓和下来：“你还是好好劝劝翟先生吧，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老百姓为了大雍朝。”
“好！”杨振郑重地答应下来。
扶摇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恶的皇帝佬，竟然会认为是他们害怕有人盖过自己的风头，有意压制翟清泉。这位出不出来做官，跟他俩有什么关系呀，偏偏皇上硬要把气量狭小的罪名安过来，他们可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戴头上，今天，死活都得把翟清泉逼出来。
扶摇让人连夜回金箭集，那里的百姓，年货都准备了不少，除却特别困苦的人家，其他每家先借五个馒头，五斤面，经济好的大户，适当增加，让临海府的百姓，过年那天先有吃的，至于后面，现在派人去附近几个城镇采购，估计初四初五市面上，便会有粮出售了。
“不知刘长林的家在哪里？”扶摇忽然问道。
“望楼镇，从这里往南，过了清江河便是。”杨振代为回答。
“很近啊，四百多里路。”扶摇说道。
“嗯。”
“刘大人，我看你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刘长林现在已经完全处于痴呆状，站在那里跟一节木桩一样，听到扶摇的话，他茫然地眨着眼。
“若是你的父母或妻子，这时候拿着粮食布匹，来临海府施舍，虽然不能为你免罪，却可以为他们减刑。”
刘长林一激灵，脑子清醒许多，以他的罪行，家产肯定要抄没充公，男丁，最好的结局是流放，女人则官卖。反正钱是没法保留下来，还不如此刻捐献出来，朝廷在判家属的刑罚时，可以适当从轻的，儿子充军说不定改为杖刑……
“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
“最好，你亲自回去一趟。”扶摇提醒。像这样的贪官，家里的粮仓说不定存有几万斤粮食，要是能在清江河北岸再买些过来，那就更好了，她给自己身后站着的师爷黄浩然使了个眼色，这位奉贺元帅之命才从京城过来帮扶摇的文士，是个十分诙谐有趣的主儿，他立刻便明白了扶摇的意思，带了两个亲兵，押着刘长林出去了。
大虎是见识过黄浩然手段的，见扶摇派他去，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师爷，还不把刘长林的骨头榨干？”
“那本来都是老百姓的血汗。”
“嘿嘿嘿，没说不是啊，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梁效见黄浩然有了事儿做，自己还站在一边，赶紧插话。
扶摇笑着给他到“把临海府的小吏过来召集过来，分派任务。”
“是！”不用扶摇明说，梁效也知道是什么任务，无非防务和百姓生活。
虽然已近年关，是休假时间，因为朝廷有令，让他们在府里等待清算，此刻，天已经黑尽，但闻听道台来了，临海府衙门里，各个官廨坐着发呆的人，都不敢离开半步。
年轻力壮的二十几个衙役和小吏，跟着黄浩然去运粮，其余的大部分，去查看灾情，把家里一贫如洗让饥饿折磨地快没命的人，先集中到府衙附近的韩家祠堂，剩下的，则帮着府衙的厨子熬粥，赈灾救民。
此时的天色，已经是酉时初，扶摇摆手：“立刻行动。”说不定因为有了晚上有这一顿粥，有些人就不会冻饿而死。
同知梁庚，一路咳嗽着，跑进知府衙门：“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他没贪墨，虽然没抵抗，但身体有病，应该能酌情减罪，抱着一丝侥幸，梁庚想邀请扶摇吃饭：“略备薄酒，还请大人赏光。”
扶摇真想一脚踹倒他，但想到大家都饿了，便伸手示意，让梁庚先行。
梁庚没想到这么容易，满面笑容地扭回头，走地屁颠屁颠的。
“梁大人府上是哪里的?”扶摇故技重施。
“郎山府山阴县。”两千多里之外，那就算了。
饭桌上，梁庚储备的劝酒词，劝餐语，一句也用不上，扶摇根本不和他客气，饭菜一上桌，带头埋头大嚼，梁庚在一边目瞪口呆。
还是午时吃了一顿面条，他们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扶摇根本瞧不上这个家伙，那里还愿意拿出精神和他虚与委蛇？还有一半菜没有上来，酒水一杯也没动，她便拿出帕子，擦了擦嘴：“鞑子所到之处，如大水漫过，百姓清贫如洗，不知梁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梁庚猛擦额头上的汗，没话可说。
“梁大人，这冬天百姓可有营生做？”
还是擦汗。
扶摇再一次想踹他，要这样的官员何用？百姓用血汗钱纳税，不是养猪的。
“去官廨，把你的师爷找来。”
“就在外面候着。”梁庚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在官场浸淫几十年，还没碰上过扶摇这样，年纪轻轻便官威鼎盛，略有不悦，周遭都像被冰冻了一般，令他忍不住地打哆嗦。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梁庚的师爷，也没把百姓生计放到心上，一进来便说了一串赞美的话，扶摇不耐烦地打断，问：“现在百姓无以为继，你知道冬天里，他们做什么营生？”
“准备过年，在市集交易。”
这不废话嘛，现在哪里来的物质做交易？
“你可有办法，帮百姓度过难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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