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带人,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这个时候,百姓可有什么营生做。”
梁庚的师爷望着黑漆漆的夜,心里不愿,但又不敢说出来,只好乖乖走了出去。他没想到,黑夜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在忙碌,衙门的衙役、帮闲,或是搀扶,或用门板抬着,运来很多因饥饿和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把附近的韩家祠堂和临海府衙门及其后衙的房间都塞满了,一个晚上,煎药的、送饭的忙碌不停,刘长林和梁庚以及临海府衙门的大小官吏,一个个心怀不满但还要假装踊跃地拿出家里储藏的米、面、菜、肉,因为扶摇宣布,这个月,所有衙门的人包括家属,除了老弱病人之外,全部都跟着贫民一起吃饭,谁家要是私藏粮食家偷偷开小灶,一旦发现,等过了正月,便跟着刘长林一起解送京城,以贪官论处。
这一条已经够让人心惊胆战了,但最具威胁的还在后面,那就是,若是肯举报他人,又努力做事的,帮闲变胥吏,胥吏升一级。
衙门里的人,谁不是削尖脑袋往上拱啊,平时恨不能鸡蛋里挑骨头,寻着缝儿找别人麻烦,踩着身边人的脑袋往上爬,现在,好容易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谁肯放过呢?谁又敢授人以柄呢?
金箭集那边的食物是最早到的,赶到大年夜,全城百姓,按人口多少,每户都拿到了两个到五个不等的大白馒头,最少二斤的麦面。
金北道的百姓,过年的祭祀和走亲戚,一件必带的礼物,便是各种白面蒸的花馍,每个足用一斤大,因而,光这馒头,基本就够一家人吃的了,二斤麦面,可以擀面条,或者发点面汤喝,大年初一,总算是不用饿着了。
黄浩然果然有手段,刘长林家里的粮食、药材,从初二下午开始,源源不断运了过来,麦子、大豆、小豆、红薯干,总量不下十五万斤。
他还给扶摇送了一封信,说是刘长林还捐献出八万两银子,他正拿着钱,在清江河北岸的几个城镇采购粮食,等事情办完,就会返回。
“这刘长林还挺大方啊,一出手就是八万两银子,十五万斤粮食。”那种贪婪成性的人,就是明知自己为这些俗物所累,就是赴死,也不会大大方方拱手让出的,这是本性使然,扶摇对刘长林竟然能这么想得开,能够幡然醒悟喟叹,要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一句证明改变自己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那里,辅台大人,黄师爷跟着刘长林到了望楼镇,他假装困顿,收拾一下便睡了,还让我们也假装这样,等刘大人一离开,便立刻爬起来,把刘大人留下的仆役全都捆起来,堵上嘴,然后偷偷溜到刘大人家门口躲着,刘大人连夜把家里银子往外运,藏在镇外的一个庄子上,还有他家一个亲戚家里。第二天,黄师爷不动声色,催促刘大人运粮,刘大人以为可以保住那些金银,便很大方的把库房的粮食全部拿了出来,还是黄师爷好心,留下三千斤给他们家人做口粮,那些粮食,总共不过五万斤,然后,刘大人又拿出八千两银子,一千两黄金给黄师爷,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搪塞过去了,刘大人问他,家里还有银钱粮食时,他拍着胸脯保证说,‘没有了,若是黄大人能找出一分一厘,把他脑袋割了。’黄师爷便把带在身边的一个刘家奴仆拉出来,让他说说昨晚都看到了什么,刘大人一听昨晚这个词,当时就脸色苍白,冷汗淋淋,黄师爷不客气地把那些金银全部起出来,让人守着,准备拿去买粮食。”
这黄师爷原本就是做官的,因为刚直不阿得罪权贵,被削职罢官,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做了师爷,他还是一副硬脾气,对贪官污吏绝不姑息,扶摇对他更加欣赏,这才是真本色、硬汉子,朝廷的官吏,要是都他这样,吏治清明还不一句话的事情?
“你说刘家才拿出不足五万斤,可现在运来的起码十五万斤了,一时之间,黄师爷哪里买到这么多?”
“这不是买的,刘家在望楼镇有个粮店,还有三十里外的克明镇,也有粮站,再加上他藏银子那个庄子里,还存有大量的粮食,黄师爷问清楚这些,便都运了过来。”
难怪他在贪官横行的官场混不下去,就这种除恶务尽的很辣,和聪明又机智的能力,那些贪官见到他还不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八万两银子,可以购买一千多万斤粮食,够临海府百姓吃半年,这刘长林有多贪腐,如此比较便能说明问题了。
“给黄师爷传话,再购买一百万斤的粮食,另外,购买些做草包的稻草、麻坯、还有做军服的布匹、棉线,做箭杆的材料,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是!”出来传话的是原来临海府的编外人员古晨,职务美名曰书办,其实除了辛苦费,是没有基本工资的,他能力尚可,还有秀才功名,一心想在这次临海府官衙人员动荡中寻获机会,若是能得了主官的青眼,荐书一封,他可就由编外变成编制内了。退一步来说,即使不能升迁,能保住眼下这个职位,也是不错的结果,因此,他办事十分卖力,口袋随时装着一支小毛笔,一个小木板,上面钉了几页纸,扶摇一边说,他一边就着口水做笔记,唯恐把领导的意思拉下一条来,事情过后吃不了兜着走。
扶摇也对他这中努力上进的态度很欣赏,自我奋斗,总比那些靠着祖宗恩荫躺那里混吃等死好吧?古晨这样的人,适当引导和约束,便能成为受百姓欢迎的“优秀勤务员”。
古晨第二天,把扶摇的意思送到了黄浩然的耳朵里,他一听便明白扶摇想做什么,以最快速度,送来大量麻坯。扶摇让麻绳店的掌柜,组织了上千人搓麻绳,紧接着,稻草也运到了。临海府在清江河入口处,每年夏天防洪都要用到大量的草包,装了沙子填在河岸,每人每年,都有交草包的任务,家庭富裕的,去外面购买,穷人家,则自己弄来稻草编制,现在,扶摇便要以工代赈,让他们做这些换取粮食。
除了搓麻绳、编草包,还有其他的工作,则是削箭杆、做军衣、军鞋,纺线、织布,愿意给政府工作换取粮食的,都可以过来领取,质量要求扶摇已经画出图画,贴在领取原材料的衙门口。
从初三开始,除了老弱病残,衙门的赈济粮就停发了,想要粮食,必须用劳动换取,扶摇并没有贴告示抑制粮价,反正,不想干活,愿意掏钱买粮的,都是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他们多花钱无所谓。
只买粮食,扶摇没什么压力,关键还有军备,他们不给朝廷交税,兵部给武器,就要收现银,盐铁都是朝廷专卖的,价格不是一般的高。从刘长林和吴尚东、楮家兄弟那里榨出来银钱的眨眼就见了底,兵部和户部的银子,却遥遥无期。还没从京城开始运呢,什么时候到,根本没法预料。
“皇上一边想要澄清吏治,一边对自己下的旨意没有执行无动于衷,这样怎能取得成效呢?”扶摇腹诽不已,恼火地搓着脑门,想办法筹钱。
去昕县的银虎,送来了五万两银子,暂时解决了扶摇的燃眉之急,昕县知县捐赠了一万两,向当地士绅借了两万,其余的是银虎率领亲兵,悄悄掏了昕县的土匪窝,缴获的。
银虎对自己这趟行动颇为得意,给扶摇写了长信,把他自己很夸了一通。
他在三河府肃清鞑子,也调用了昕县的兵,有个小武官魏思杰,闻听扶摇的清名,冒死到金箭集告守备刘彪的状,却不想扶摇不在,银虎听说,很高兴自己也有机会出个风头。
这位昕县守备刘彪。六品武官,背景却很不一般。他姑姑是皇叔显王的婢女,显王四十岁了,还仅有一女,子嗣非常艰难,谁知这个刘姑娘,竟然有幸生下了庶长子,母凭子贵,鸡犬升天,他和哥哥当了官,一家人由奴仆变官眷。
魏思杰之所以去告状,是刘彪要逼迫他属下的妹子席小玉给自己做妾。
银虎做好布局,带着亲兵匆匆赶到现场,刚好看到只有十三岁的小玉,又惊又吓地和母亲搂在一起大哭,父亲和哥哥拿着铁锨和刘彪的打手对峙。
银虎下马,询问事情经过,刘彪见他穿着普通,不以为然地让他滚,然后扭头猖狂地威胁那家人:“席正汉,你若再敢阻挡一下,别怪我的钢刀不认人。”
老鹰嘴便是昕县地界,守备刘彪,在战事关键之际,擅离职守,也没有安排人在营中执勤,致使没人在北疆大营到金箭集的必由之路上巡逻,鞑子奸细乘隙进行破坏,北疆大营对金箭集的援助因此延迟了十天,扶摇参奏刘彪的奏折,被有心人偷偷调换,这个坏蛋才能继续横行。
扶摇还没腾出手来整治他呢,却碰到银虎的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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