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勋世家的子弟，自然有世袭和恩荫福佑，但深受皇恩，是不是该殚精竭虑，报效朝廷？”嘉明帝问。

　　茂国公点头：“圣上英明，我等的确呕心沥血，衷心为国。”瞧他自夸的，都快完美了。

　　“若是做到了这一步，按这奖惩章程，都够连升三级了，还怕被平民百姓出身的官员压住风头了吗？”

　　茂国公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帝又说道：“朕让诸位臣工参详此章程，不是问你们答应不答应，而是想要大家，看出哪里还有不妥来。”

　　朝堂上一时没有了声音，文官们都低头细细琢磨，看有没对自己不利的条款，考虑怎样修改才能对自己最有利，而勋贵，却一个个咬牙切齿，若是没有这个，他们无理也能搅三分，现在照着章程来，今后，不想出力还想捞到好处的便宜，可就没那么好沾了。

　　郭承海和郝之谦，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拿出这个章程的，他俩什么人呀？浸淫吏治十多年，成天琢磨的就是这些，章程的完善程度相当高，朝堂闹腾了一早上，也没人说出更好的调调，最后，皇上拍板定案。

　　在散朝前的那一刻，郭承海提出了对姬扶摇和穆罕的嘉奖。虽然这是皇上的意思，做臣子的，当然得替皇上吆喝了。

　　照章办事，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都面对这那些条条框框没有话说。

　　因为还有营救三皇子的任务，皇上的任命书便八百里加急送了下去，十天，便到了金箭集。

　　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大方，连升三级啊，扶摇和银虎都愣住了，直到礼部的官员，仰起十足的礼仪性微笑，向他俩表示祝贺时，银虎才赶紧拱手行礼：“同喜！同喜！”

　　“张大人辛苦，请后堂用茶。”

　　“我是很辛苦，马背把腿都磨破了。”不知道扶摇是女人，这位张大人直言不讳地调侃道，“十天啊，除了坐了五天船，其余的时间，我是换马不换人，别提多累了。”

　　“张大人，金箭集地处偏远，地薄民穷，我们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只有一颗热诚的心，还请张大人不要嫌弃。”银虎说完这话，张同灵以为该给他个荷包，里面装几张银票犒劳犒劳了，谁想，银虎根本没那意思，只是带他到自己的住处，让亲兵服侍着，好好泡了个澡，还给做了个按摩，把张同灵舒服的爬在塌上，没等服务做完就睡着了。

　　银虎却对到来的这一切惴惴不安：“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下子就付四品，还能便宜行事，我的封地也大了三倍，朝中的大臣哪个能服气呀。”

　　他是怕皇恩太盛招人嫉妒啊。

　　“我想，皇上想让我们肃清那股流匪，最好是能找到三皇子，是生是死，给皇上一个交代。”

　　“这官儿，可不好当啊。”银虎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他虽然很想扩大自己的实力，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还得寻找三皇子，寻到了，就成了太子和其他皇子的死敌，寻不到，皇上可就不高兴了，他想了想，对扶摇道，“陈东的兵马，跑回去了三万，还留下的两万，三河府有一万多，昕县有一万，临海府按制有两万，金箭集有一万多，我们手里有七八万兵马了，撒开了把这片地盘梳一遍，肯定能找到三皇子。”

　　“没找到三皇子，找到鞑子怎么办？咱们这些兵马，光是数量不错，没什么质量的。”扶摇没法笑出来，眉头不由地蹙紧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几个流寇，还不足为患。”

　　扶摇忽然明白银虎的心思，他就是个鞑子，其父还曾经有可能成为汗王，现在，在鞑子兵里，说不定还有号召力的，他肯定会悄悄招安了这些人，放到金箭集南门外，那里不是大雍地界，又因为拆了栈道，和鞑子那边也不相通，正好为他所用。

　　“那，我还要忙着战后安抚地方，这事就托付给你了。”豢养爪牙让他豢养去，早点积蓄够力量，他早点打过去，鞑子那边打仗，大雍这边可就安宁了。

　　银虎心中暗喜，觉得扶摇就是好哄，他按捺心中很痛快地点头道：“好！你安民，我打仗。”

　　银虎一上来，就打出搜剿鞑子的旗号，在三河府一带弄出很大的动静。所用的兵马，却是当地的，二十年的平安日子，哪个兵是打仗的料？银虎只喊口号，却并不逼迫，那些兵也只是闹哄哄在名面上做样子。大概十几天后，银虎才带人把三河府的芦苇荡，过篦子一样细细梳了一遍，不仅找到了三皇子，还剿灭了一股盘踞多年的土匪。

　　扶摇在金箭集，也没能闲下来，她在重点培养王曦，反正皇上要她便宜行事，让王曦暂代金箭集卫尉，总行吧？昔日的小伙伴，现在是武功高强，读书也很有一套，军人中，能文能武的可不多。王曦每天巡哨，查看流水崖山谷的动静，维护金箭集治安，做得有模有样的。

　　转眼几天过去，金箭集这边很安宁，百姓的心渐渐安定，没想到大清早，卫兵来报告，抓了一个鞑子奸细。

　　带过来的是个穿着脏兮兮的鞑子衣服，瘦骨嶙峋的老人，人几乎随时都要昏厥过去，若不是哨兵架着，连路都走不利落。这样的人，还能当奸细？扶摇估计是走错路的牧民。

　　可这张脸，怎么有点熟悉？呀，是朱祥富。

　　“快，用担架抬到伤兵营，请大夫好好诊治，他是功臣。”

　　朱祥富是强撑一口气来到这里的，见扶摇认出自己，便再也坚持不住，闭上眼睛晕倒过去，一直到第三天才醒过来，扶摇已经吩咐人把他擦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姬大人说你尽管在这里养病，吃穿什么都不要发愁。”伺候他的小兵传着扶摇的话。

　　“知道我儿子在哪儿吗？我想见见。”

　　“我问问去，你休息吧。”

　　“我病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大夫说，你还是再养两天再动。”

　　小兵给扶摇报告朱祥富醒来的消息。

　　“走，看看去！”扶摇正在琢磨，开春怎样发展生产，让当地百姓度过生活难关的事情，闻言马上站起来，往军医营房走去。

　　“朱老爷子想见儿子。”小兵追上她，继续报告。

　　“哦？我知道了。”

　　朱祥富并没有病，只是又饥又累，才倒下的，现在睡了两天，又好好吃饭，已经活动自如了，扶摇去的时候，还非要给她磕头行礼呢。

　　“朱大爷，我送你儿子去京城读书了，你好好养身子，等好了，就送你去看望他。”

　　“什么？去京城读书？”朱祥富激动地两眼放光，在金箭集，他儿子还算学得好，但想要和京城，尤其是人文荟萃的南方学子竞争，还差得远呢。十几年来，这里连一个举人都没出过，就是三河府临海府这样的大地方，也没出过进士。

　　儿子若能去京城读书，可就太好了。

　　扶摇继续说道：“我托京城的人照顾他，争取进国子监念书，若不行，也得送一个比较好的私塾去，令公子聪明过人，好好学习，后年的秋闱说不定能大放异彩呢，你放心吧。”

　　“啥？国子监？那不是念好了就能当官的书房？”

　　国子监里的人，要么学得好，要么是达官贵人的子弟，他们或通过科举考试，或恩荫、走门道，最后都能走上仕途，普通贫民子弟，即便最后没考过，也能靠着同学带挈，当个主仆、县丞般的小吏。

　　普通民众眼里，小吏也是官，所以，朱祥富才激动不已，不顾扶摇拦阻，恭恭敬敬给她磕了三个头。

　　朱祥富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才想起扶摇让他做的大事情。

　　看到老朱的表情，扶摇摒退左右。

　　“姬大人，梁秉望跑到鞑子那里去了，是思南的国师！”

　　虽然扶摇有这方面的怀疑，听闻此话，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十几年前，梁秉望就把妹妹送给窝金做侧妃。这两年，他就做好了跑到那边的打算，窝金最喜欢二儿子，他派人挑唆窝金的长子阿嚯，杀了父亲和二弟，阴谋篡位，然后又让窝金的侍卫报仇杀了阿嚯，顺利让妹妹的儿子思南当了汗王。

　　这些都是一个叫阿鲁的鞑子给我说的，还有个自称小猴子的人告诉我，他的主子开始帮梁秉望做事，曾做手脚更换了两个信笺，不知你感到了没有，打入大雍的鞑子，做事特别没头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

　　“哦，是这样！”扶摇想起，鞑子忽然对金箭集围而不打，让她有时间从容布置。

　　“还有，小猴子说，梁秉望本来要增兵金箭集，思南不答应，两人吵了好久，似乎在天门山那里有什么变故，他忽然改了主意。小猴子让你转告贺元帅。”

　　“好！朱大爷，就凭你给朝廷立下的大功，我不用托人，皇上也会把令公子送到国子监读书的。”

　　“我立功了？”

　　“嗯呀！”

　　老朱激动地眼泪汪汪，想当年，他去鞑子那边做生意，也九死一生差点没命的，没想到，同样的危险，结局竟然这么大的不同。

　　扶摇当即发八百里加急给郭元帅和贺元帅，也没忘把皇上给自己的秘匣子用上。

　　年关临近，即便有战争威胁，金箭集留下的人家，也开始打扫屋子，准备年货，小城终于有了一点吉庆的色彩，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报！姬大人，凉国侯来了。”

　　扶摇出门迎接，还没走到卫所衙门的大门口，银虎就大踏步进来了。

　　“这么冷出来做什么？快进去，小心着凉了。”银虎说话语气十分怜惜。

　　伺候扶摇日常生活的王嫂刚好炖了一锅羊汤，扶摇让给银虎端一碗：“烫的很，小心点。”

　　“嗯！”银虎摆手，让人退下去，小声说了一句，“还真找到三皇子了。三河府守备救的人，他亲自护送去京城了。”

　　尽管扶摇早就知道，此刻依然不显露出来，一脸惊讶地问：“哪里找到的？”

　　“芦苇荡的土匪窝里。那天他们进了芦苇荡，因为冰面还不够厚，很多人涌入，一下子都掉进了水里，三皇子让人拼死救出，送到一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他们在那里躲了几天，本来鞑子走了就可以出来，谁知走错了方向，遇到水匪。三皇子唯恐被杀人灭口，不敢说出身份，只好把身边一个保镖的家说出来，让水匪去勒索钱财，谁知这水匪太贪婪，一看对方家事丰厚，把他们换了个地方，准备敲诈第二次。刚好咱们搜寻过去，我和几个水匪遭遇，把他们都杀了，守备张成厚刚好搜索另一边，救的三皇子。”

　　扶摇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她能想到的事情，银虎肯定也想到了，银虎杀的土匪，首功肯定归他，皇上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个出的力。张成厚还怕银虎夺了他的功劳，把三皇子牢牢守着，其实银虎是故意避开的。

　　“扶摇，现在天气这么冷，你不会还不许大家喝酒吧？”

　　“少喝点，没有绝对不许。”

　　“我从三河府带了些酒，品质很好，想把军官们召集过来喝两口，你不介意吧？诺，让我的侍卫帮着守一会儿岗哨，你放心。”

　　见扶摇犹豫，银虎加了一句：“我特地带回三河府的小白银鱼呢，想和你喝一盅。”

　　“三河府的小白银鱼吗？那可真是美味呢。”扶摇馋了，“在哪里？我要好好煎了做盘菜，还要再熬一碗汤。”

　　“多做点儿，大家都尝尝吧，我带回好多，已经送小厨房了。”

　　“行啊！最近官兵确实都吃苦了，我正要好好犒劳犒劳。”扶摇高兴地很，笑得一脸花儿开，差点闪了银虎的眼。

　　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儿女情长，那些鞑子兵终于全都归顺了自己，等会儿要悄悄翻过金箭集城北的那个陡峭的小山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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