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郭承海和郝之谦前些年拼尽全力整肃吏治,打下的良好基础,大雍朝就不会有现在的稳定繁荣,朝局才没有出现大的波澜。
在这个时候当官儿,无非三条路,要么抱好了大腿,将来靠着拥立的汗马功劳,在朝廷上颐指气使,意气风发,要么,便是将来清洗的对象,只有少部分人,能够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十分艰难地保持中立,最后仍能被新皇接受,成为屹立两朝的不倒翁。国人推崇中庸之道,想要保持中立的人最多,包括扶摇两口子,梁明睿还好办,他接替了贺元帅的职务,只需要对皇上负责,不管上朝还是在家,从不和其他官员拉拉扯扯,那些有心人见他态度明朗,平日行事又无懈可击,就是有想法,也无从下手。
扶摇可就没那么好命了,皇上给她封的官,是大雍朝前所未有的——三品特检,也就是临时特派员,负责检查户部这两年的账务,主要是盐税。
以前,大雍朝东南沿海吃海盐,北方西部吃陇西省所产的石盐,中部则吃的是中原所产的湖盐,前几年,湖盐产量忽然大减,东南的海盐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按理,中原省少收的盐税,在江南课税中就补出来了,可现在,朝廷盐税大减。
江南巡抚上报说,私盐猖獗,导致税收锐减,皇帝派冷面将军郭彬,带着他训练出来的精锐巡视运河,漕运总督开玩笑说,他想贩卖私盐都走不通路,但江南送来的税赋,还是让皇上很不满意,不仅是江南,各省的税赋都降了下来。
前些年,郭承海整顿吏治,每年岁赋滚滚而来,朝廷为此还新建了一个大仓库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嘉明帝手头一紧,立刻觉得捉襟见肘,处处为难,他认为,天灾人祸,每年都有,这两年又不是出现特别大的天灾,户部怎总是给他哭穷呢?既然哭穷,各省税赋虽然不如以前,但依然十分可观,为何他忽然这么紧张?为此,嘉明帝还罢黜了户部尚书杨谦益,换上新官孙嘉言,情况却并没有改变多少。
这不,皇上一生气,把二皇子派了去。这三四年,二皇子成了嘉明帝的救火队,哪里有难,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不然,扶摇仅仅靠着个三品的头衔,还想查一品二品大员的账目,做梦吧。
拿着圣旨,扶摇和梁明睿都很不乐观,全朝廷的官员,都明白户部为何没有钱,唯独皇帝不知道,这个盖子,她是揭还是不揭?
“没见过太子这么没出息的,竟然挖他老子的墙角,也不想想,这天下将来就是他的。”扶摇愤怒地道。
“这里面还有猫腻的呀,太子是不成器,可那几个皇子,个个手下蓄养门客,拉拢朝臣,钱从哪里来?这户部,应该不仅是太子一人在生事,不然,早有言官弹劾了。”
“我也想到了,几个想争储的皇子,但凡能抓到太子的小辫子,那里肯把他轻饶了?户部这里一直风平浪静,没有言官说话,肯定是各人都不干净。”扶摇叹气,“我若查出问题,岂不得罪一大片?可要是查不出问题,皇上这一关就过不去,真是伸头也一刀,缩头也一刀,没有我的活路了。”
十多年在朝堂打滚,梁明睿早就落下个“笑面虎”的恶名,他一贯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危害朝廷的害虫却会被迅速清除出来,那些心有妄动的人,提起他恨得夜不成寐,却拿他没有办法。
见妻子如此忧虑,梁明睿把胳膊轻轻搭在她肩头:“别害怕,大不了皇上驾鹤西去,我们两人辞官隐居去。”他这个理想,十多年一直未能实现,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安慰扶摇,意思是,你只管放手去做,我有办法善后。
扶摇感激地依偎在他胸前:“嗨呀,我也是杞人忧天了,皇上让二皇子全权负责呢,我只把账目弄清就是了,到时候揭不揭盖子,他来决定。”
“是啊,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呢。”说着也笑了。
他刚才,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可二皇子也是皇子,若扶摇这一回在他手下做事,很有可能被划到这一党中,今后想拔脚出来都难了。
偏偏,二皇子是最没希望的一个皇子。
不是他不好,而是皇上根本就没把他往继承人这一位子上考虑过。
二皇子属于实干型,是皇上手里的尚方宝剑,这些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上的心思,是要他将来继续辅佐新皇。
几个争储的皇子,个个都极力拉拢二皇子,也都对他防着一手——皇上知道老二能干,万一哪天,忽然想明白了,把皇权交给他怎么办?
扶摇在吏部办了手续,领了官服,又接收了户部给的几个衙役和吏员,这就走马上任了。
这个任务,不管做得好做不好,都有可能得罪人,甚至还是得罪了不起的几位大人物,但她若不肯尽力,皇上这一关就过不去,扶摇想要保持中立,想要平稳地蹚过这浑水,怕是不容易。
户部尚书孙嘉言很快就派人送来几大箱子的账册,堆满了扶摇官廨的外间地面,扶摇看到写着汉字的流水账册,只觉得头大如斗——这要看到猴年马月呢?关键这种账目,看起来太过费事了,手下的几个吏目,都是在户部干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他们未必肯尽力呢。
扶摇想到了现代的会计账册,不如,把这些账目,都用那种方法改造一遍,虽然只有自己看得懂,但出入明细一目了然,若在培养几个亲信,不愁理不清楚。
扶摇画出现代账册的样子,让外面书局帮忙刻印成账册,然后让一干吏员,帮着把账目数字,按要求填写进去,这个工作,一干就是半个多月,几个吏员都做得不耐烦了。
“姬大人,这些账册好好的,为何还要重做呢?”张明吉仗着妹子夫家的侄女,是吏部侍郎二儿子的宠妾,自认有几分面子,最早向扶摇提出了抗议。
“张师爷是不是觉得我在户部资历浅薄,不懂该如何做事呢?”
户部的官员,都是科举而来的,满肚子懂的,只是子曰诗云,对账簿的事情,就不很明白了,并且,他们还觉得这是下里巴人所做的事情,根本不屑于用心于此,平日里,关于账目的事情,就全靠这些小吏来完成,因此在户部,就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一旦涉及到具体的财政事务,反而是小吏比官员更有发言权。
比如眼下,若是有人买通帮忙查账的小吏,扶摇若是不懂,想弄清这些个账目,简直比登天还难。
或许有人觉得,自己花钱聘请账房,清理这些账目。这个行是行,可最后的可信度,就值得怀疑了,你自己的人,是不是在里面做了手脚呢?再说,官员的俸禄才多少,雇佣的账房,能不能抵抗外面的糖衣炮弹,还难说呢。
比如,江南巡抚修了一段海堤,历时五年,花费八百多万两白银,这么巨大的数字,在其中贪污个五十万八十万的,还不轻轻松松?他要是肯拿出十万两,打点查账的吏员,官员自掏腰包的那几两月俸,根本就不够看的。没几个人能在这巨大的诱惑面前,还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当朝首辅杨晨国,堂堂一榜的探花郎,竟然善于庶务,熟悉账目,又赶上了郭承海的澄清吏治的好日子,户部库房充盈,皇上手头宽松,看他自然就十分顺眼,再加上,他对钱财的使用上,常常能提出很合皇上心意的精妙见解,最后才脱颖而出,成为首辅。
这几个吏员,一看扶摇摆出的架势,明显就是一个会家,似乎比杨晨国还要有把握,心里都不淡定了。
一听说皇上让查账,江南巡抚常驻在京城的师爷,便悄悄找上了查账的人,至于给了什么承诺,用脚趾头想都明白。
但眼下,扶摇根本就不和其他官员一样,让他们拿出算盘盘账,而是按照她的办法,把账目重新抄写一遍。她到底要干什么?
扶摇的行为,很快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说话的人,还明显别有用心:“皇上,以臣看,姬大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奋勇当先的福县主了,她竟然把账目重做一遍,明显就是拖延时间呢。这转眼就是一个月,就是再重算一遍,江南省盐税的部分,也该完成的差不多了,可姬大人呢?竟然才抄写完,等她再算一遍出来,江南那边也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这个似乎一心为皇上着想的,辅臣王正言,是内阁资格最老的一位,钱忠勇去世时,他还想压过郝之谦,成为仅次于郭承海的第二辅臣呢。以前,还没人能想通,他才能并不怎么出众,为何却步步青云,一路飙升,后来才知道,他是太子妃的表舅舅,皇上想扶持太子,便对太子身边的人,也多有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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