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粮食便宜,鞑子从这边购买的比较多,大概有储备,今年初冬很安宁,或者说,夏天雨水多,鞑子那边草好,冬季储备足,便没多少人来骚扰。
难得一个安宁的冬季,军营里却有点不安分的骚动,郭将军的大帐,戒备比以前严得多。连扶摇都被严正警告,不许私出军营,就是沐休都不准乱跑。
扶摇担心姐姐,却被郭彬命人看牢,没法出去,只有叹气的份儿,还好,姬正刚过来了一次,说一切都好,她才略略安心。
又没有战争,为何如此戒备?扶摇还在疑惑呢,郭将军把她调到了大帐那边。同去的,还有郭彬、陈强睿、韩晨、贺之辉、黄鹤等十几个少队的精英。由他们负责郭将军大帐的安全,每天有两人在门口站岗,两人在外面流动放哨,两时辰一轮换,出入人等,必须持郭将军手谕。
扶摇在军营根本接触不到上层的将军。自然没法获得有价值的消息,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十分迷恋武术,没人传闲话。
这一回,却是中军那边出了事。有个将军暴病而死。几万人的军营,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谁也没觉得什么特别,可是不久,就传出他顶着元帅大帐传出的命令不执行,还有消息说他偷偷卖了粮食,贪污军饷,最后又翻过来说他举报有人贪污军饷、偷卖粮食。
扶摇心下大惊,去年有人把军中的事情捅出去,朝廷都为之震荡,快一年了,那些贪官大概稳住了阵脚,要进行清算了。
郭将军为人仗义,又在去年秋天刚好回了一趟京城,他嫌疑最大,难怪这么戒备森严。扶摇估计,郭将军身边可能有叛徒或者内奸,他才把少青队的人调在身边,这些孩子,都是他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比较受信任。
没想到,今年鞑子没有捣乱,北疆大营内部却出了事情。
扶摇连睡觉都支棱起耳朵,郭将军防守再严,也架不住对手栽赃后强行突破对他进行绞杀。今年卖出军粮的事情,闹得那么凶,贺元帅却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事后也没有人被处理,这让人很震惊,也很怀疑他才是北疆贪污的大头目。
可贺元帅以前的名声非常好,从前任镇北王手中,接过北疆大营,把它整治得如铁通一般,他守在这里已经有十多年了,怎么会忽然变了性情?
疑惑一个接一个,扶摇却因为没办法获得中心资料,没法进行分析判断。
她才十三岁,不能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还好北疆大营有郭将军、尚将军他们,还是能守住的。
到了惯例的沐休日,姬正刚过来找女儿,瑶兰来了,还把姬摇明也带了来。陆氏回到娘家,一无所有,每天在堂弟家白吃,她还馋的很,很快就招人不待见,堂弟对这位堂姐,虽然不欢迎,但还勉强算过得去,毕竟伯父除了给堂姐陪嫁,还把一部分家产给了他。
但他老婆戚氏却忍不下去了,先是指桑骂槐的赶人,后来就是不给饭吃,陆氏就找堂弟哭诉。堂弟每天面对家里干戈不断,非常头疼,干脆找了个活儿,要一个月不回家,任由女人闹去。
陆氏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也在想法子,这时候刚好找到门路。那就是要把瑶兰嫁掉,给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做填房。那男人有二男一女,家境富裕,本来不想要瑶兰这么年轻的,但陆氏让人带他相看了瑶兰,那男人就再也放不下这诱人的美色了。
瑶兰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陆氏收了那人丰厚的聘礼,把婚期都定了下来。
堂弟媳妇一看这样,也装好人了,反正以后,这一家不会白吃自己了,她不过借个地盘让陆氏嫁女儿而已。
陆氏知道瑶兰性子比较烈,唯恐她寻死,派了姬摇明每天盯着姐姐。瑶兰本就是个有主意的,闹了两天,假意答应了娘,还说什么好歹嫁个富人,比姐妹们们强多了,她要好好置办些头面,还骗摇明说将来会罩着他。摇明让扶摇成天耳提面命说他是废人,害怕将来真的会饿死冻死老死没人管,瑶兰的话让他很舒服,对姐姐的监视,没那么严了。
瑶兰问陆氏要钱,要么上街买衣服,要么吃零嘴,陆氏戒备心渐渐减少,最后,瑶兰从陆氏那里,偷出聘礼的二十两银子,找到了一家押粮食北上的镖局,闪电般把自己和摇明送到了军营。
姬正刚很担心妻子在京城没法了局。没有那么多银子还瑶兰花掉的钱,陆氏可怎么办呀?他一直担心扶摇,现在儿子来了,姬正刚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见扶摇不能离开,姬正刚叹着气,走了。
“你父亲似乎有什么事情?”陈强睿问扶摇。
“唉——”有这么个糊涂老娘,爹爹才三十出头,脸上的皱纹都布满了,看着跟四五十岁了一样,扶摇很无奈。
“我娘回到家衣食无着,想把姐姐嫁给个老头,比爹爹还要大十岁的,姐姐带着弟弟跑了过来,爹爹发愁地很。”
陈强睿皱起眉头,一时也无计可施。
郭彬、扶摇他们喜欢整洁,郭将军大帐,外人不得擅入,便由他们打扫整理,平时,都是郭彬整理里面案桌的、茶水壶、杯子等,郭将军大多数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研究地图,有时候也伏案疾书。
这天,郭将军似乎累了,抬了抬手,把他俩招了过去,指着地图,拷问他俩是否看懂。最近,郭将军安排他们学认地图,以及简单的排兵布阵。
扶摇刚开始看这种地图,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她指着图,这里是山,那里是河。
“将军,从图上看,过了城墙,鞑子的地界有很多山,然后才是大草原,下来又是山,跟个盆地一样。”
“盆地?”郭将军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哦,还真像个大盆,这可是个天大的盆啊,呵呵”
扶摇离得近,郭将军呼出的气流里,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儿。
扶摇心下一凛,她记得,化学上带苯环的有机物,也就是芳香烃的,都有这个味道。而他们中,有毒的居多。郭将军吃的饭,和他们一样,为何会中毒?
扶摇有意凑近郭将军:“哦,将军,鞑子地界,这片山岭,和咱们大营距离不远啊,若是在这里伏兵,对咱们进行偷袭,实在太可怕了。”
郭将军低头看地图,呼吸的气息就在扶摇脸边,那股子淡淡的苦杏仁味儿,的确是他呼出来的,这大概是一个什么中药,一点一点加给他,在体内积累多了,才会爆发的。
“十六年前,镇北王就利用鞑子在这里扎营,对他们进行了一次反突袭,那一次山谷里血流成河,鞑子损失惨重,到现在都不肯再在里面驻军,哈哈哈——”
扶摇看看大帐里面,那边还有一个军师,一个书办在处理文件,这边是郭将军、她和郭彬。
“将军,地图这里似乎还画了个山峰。”扶摇指着地图。
“没有!”郭将军笑着说。
“有的。”扶摇给郭彬使了个眼色。
“将军,你是不是眼睛花了?”郭将军四十有二,到了眼花的年龄,他有点怀疑地拿着地图,往帐子门口走了几步。
“将军,有人给你下毒,我闻出来了。”扶摇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郭将军和郭彬听力都极好,两人的脸都马上凝重起来。
“郭彬,将军呼气中,有股苦杏仁的味儿,很淡。”
郭将军对着侄子哈了口气,郭彬的眉头,立刻就纠结起来。
“哈哈哈,我就说嘛,是地图脏了,哪有什么山峰,我把这图看了几十年,早就记到心里了。”郭将军仰头笑着,大声说道。
郭彬示意扶摇,紧跟郭将军,他转身出了大帐。
那天晚上,有小股鞑子偷偷翻过城墙,却不想瞎摸进了郭将军的防区,激战中,鞑子四下逃命,竟然有个钻进了郭将军营帐里,杀了一人,两人受伤。
郭将军,就是两个受伤的一个,北疆大营为之震动。
“郭将军病了,使不出力气,他舍不得离开军营,唯恐有什么闪失,这才咬牙坚持的,不然,就是十个八个鞑子,都近不了他的身边。”跟从郭将军多年的陈参将哭的眼睛都红了。
北疆大营军医水平有限,郭将军血止住后,就要被送回到京城医治。
害怕军营有闪失,护送郭将军的任务,便给了少青队,他们二十四个人,全都跟着回京。
陈强睿给郭彬说了扶摇的家事,请求把姬摇明和姬瑶兰都带上:“郭家有很多庄园,帮你姐姐和弟弟安排个差事很容易,你别担心了。”
看扶摇还有些忧虑,陈强睿宽慰道:“头儿说没问题,他说话你还不信吗?”
郭彬毕竟是郭家的子弟,他小时候孤儿寡母,又是旁支,在家族里没地位,自从他学成武艺,被郭家当家的,郭将军的大哥送到北疆,说话就很有分量了,寡母都被妥善安排,衣食无忧不说,身边还有两个伺候的人。
郭彬曾经给扶摇说过这些,听陈强睿这么说,扶摇略略放下心来。
陈强睿跑去通知了姬正刚,让他们在返回的路上等着。
郭将军身上有刀伤,害怕马车颠簸,震开伤口,行程安排比较慢,一天才走一百多里,姬瑶兰和姬摇明,还能跟得上。
第三天,他们要过一个峡谷,郭彬怕路程赶得太急,对将军身体不好,就在峡谷的这一边,找了个客栈歇下了。
扶摇看他带着黄鹤等骑马进了峡谷探路,陈强睿则领着其余的人,在郭将军身边警戒。
镇子上的小客栈,一个四合院儿,就他们一拨客人,扶摇见房舍宽敞,就帮姐姐要了一个单间,她也趁机在那里擦个澡。
小二很勤快,热水很快就送了来,大概怕水溅到身上,他的胳膊微微外张,让木桶离身子远一些。
摇明帮着守门,扶摇让姐姐帮着搓了背,觉得整个身体,像被揭了一层壳儿,筋骨都舒展了。
“臭摇明,他要是能顶上来,我也不受这罪了。”扶摇在心里暗暗抱怨。
店里的伙计很厉害,一木盆脏水,他胳膊平伸着,就那么端出去了。
郭彬的房间,就在郭将军的旁边,扶摇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从峡谷返回来了,看到他眉头紧锁,便知道峡谷不好过。
“道路崎岖吗?”
“不是,我闻到了匪气。”
扶摇走到窗户前,仔细往外看了看,扭头笑着说了一句:“呵呵,什么样的匪,敢劫咱们?那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郭彬的面瘫脸,没有一丝变化,他身后的黄鹤、韩晨等,都眉头紧锁,看来情况真不容乐观。
天黑的时候,客栈又来了一队客商,说是走迷路了,要去千家寨,结果走这里来了。他们为了省钱,只要了三个房间,几个男人大概走累了,也不梳洗,吃了晚饭,就钻进屋子睡下了。
第二天,大概寅时末,冬日的天气,正是最黑最冷的时候,这队客商就起了床,嚷嚷着要客栈的掌柜安排做饭,他们吃过,便推着独轮车走了。
郭彬他们睡到天亮,磨磨唧唧的洗漱吃饭,却看到扶摇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陈强睿关切地问。
“我哥哥,我哥哥不见了。”扶摇焦急地说道,瑶兰也女扮男装,此刻便只能说是哥哥。
“啊?”大家急忙四处寻找,什么也没有,包括姬瑶兰挽在胳膊上的小包袱。
“肯定是那伙粮贩子。”
是他建议扶摇,把姐弟带上的,陈强睿很焦急,祈求地看向郭彬。
郭彬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扶摇很难过,不管是姐姐,还是郭将军,她都想要保护好啊,现在因为自己家的小事,影响了大局。
陈强睿小心地和郭彬商量:“我和扶摇骑马追过去,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就追一个时辰,若是追不到,那就算了。”
“也行!成克让,连辉,刘刚,贺之辉,你们四个,跟着陈强睿和扶摇,去寻她哥!你们回来时,直接从东面,翻过那个红色石头的山岗,和我们汇合。”郭彬果断地命令道。
扶摇感动万分,拉着摇明上了马。
路上还有行人,他们没办法打马狂奔,但速度也是不慢,那伙商贩,也就走了一个时辰,他们用了不到两刻钟,就追上了。
姬瑶兰竟然挽着包袱,就在那伙人身后走着。
“瑶兰!”
瑶兰脸色大变,惊惧地躲到粮贩们中间:“好摇摇,我本来想给你说的,又怕你不肯答应,这是姐夫家的人,我不想去京城,我想跟他们去张家,我都说好了,在张家找个事儿做,或者去投奔叔叔。”
摇明也认出了粮贩打头的那个人,他爬下马背:“张五哥,你也不叫上我。”
扶摇的脸气得铁青,她忽然一勒马缰:“强睿大哥我们回!”
陈强睿犹豫道:“这边……”
“不管他们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陈强睿走到粮贩领头的那个人前面:“把你们的路引给我瞧瞧!”
那人还有点不乐意,只见陈强睿一脚踢在路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就听见咔嚓一声。
粮贩无不变色,赶紧拿出了路引。
陈强睿仔细瞧了,递还回去“你们听着,把人给我带回去好好安置,等我们处理了手头的事情,再回去接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试问。”
“小英雄,没问题,我们一准把人安全送回去。”
“只能这样了!”陈强睿安慰地给扶摇说了一声,他们便骑马往回返,瑶兰拉着摇明,望着扶摇骑马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抹着眼泪扭头走了。
再说郭彬他们,吃了饭慢慢往峡谷走。
这峡谷就像个细腰葫芦,口儿小,下来一段路挺宽敞,再接着又有那么百十步很窄,因为郭彬昨天说有匪气,他们到了这里,都十分戒备,每人都把刀枪掂在手里。
刚刚进到中间位置,就听见一阵“乒乓”声响,这是弩弓的声响,大家都急忙挥动武器,拨开箭镞。
飞矢如蝗,他们根本护不住马车,郭彬看到马和车被射得如刺猬一般,地上的血水都流动了起来,红着眼睛就往峡谷外冲,他想从侧面上到山上,去杀了敌人。
其余人紧跟着郭彬往前跑,等他们追到山顶,那些人已经顺着另一面山坡,都快下到底了。
郭彬气急败坏的拿出弩弓朝下射去,可惜太远,准头不够,眼看那些人就要亡命逃走。
忽然,他们对面,来了几个骑马的人。
是扶摇和陈强睿一行,他们拿着武器和刺客拼命,对手并不恋战,呼哨一声,策马逃跑,他们显然受过专门训练,整个队伍忙而不乱,有人断后,有人接应,并且武功也很强,扶摇和陈强睿几个原本打算强留一个,现在看到无法实现,便竭力保护好自己人,让他们跑了。
郭彬带着众人,下了山崖,把马车拆了,做了个担架抬尸体,把死马和破马车,放一起烧了。
一行人哭丧着脸,返回那个镇子,买了口薄皮棺材,找了当地人向导,往东行了百十里,找到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做了七天道场,然后押着棺木往回走,一个月后,便到了京城。
郭彬把棺材交付给化人场,回头就碰上了郭将军派来迎接的人。
成克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眼睛都红红的,懵头懵脑地问扶摇:“郭将军到底活着还是不在人世了?”
“当然活着,你个傻瓜!”
“啊?到底怎么回事?”成克让高兴地跳起来,对着扶摇一个虎抱,还好郭彬手快,一把就拉着扶摇躲到他身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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