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京城外西山脚下,绿翠环绕的山庄里,一个黑衣男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景爷,奴才虽没有亲自去马车里探看,但那车起码被我们射中了五六十箭,不可能还有活口的。”
“如果车上就没人呢?”
“有,肯定有,他们用门板把人抬到马车上的,大驹亲眼所见,而我们的人则远远缀在后面,没看到郭承波下车。还有,我们撤的时候,对方的人全都跑着来追我们,郭承波要是没死,他们不可能不留人看守呀。”
景建南穿着黑色锦缎长袍,胸前用金线绣着麒麟纹,极华贵的衣服衬着他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让人禁不住联想着,他是不是从万寿山的墓里爬出来的鬼魂。
此刻他浓浓的扫帚眉下眼神阴鹜,瘦消的脸颊,额头横贯几道刀刻一般的皱纹,整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让人恐怖。
他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半天,恨恨地踢了他一脚:“你个笨蛋,郭承波肯定早让人救走了。”
“不可能,我们的人一路缀着他们……”
“那几个行脚商,哼,事情肯定坏在那几个行脚商身上。”
“行脚商?我们也跟了一路,他们中唯一可疑的,就是有个女人装扮成男人,那几个男人拼命地献殷勤,要是接应郭承波的,怎么可能敢那个样子?明显就是普通商人,见了女人立刻一副贱骨头样儿。再说,他们除了推着独轮车,什么也没带的,那麻袋里装的,全是从北疆那边购买的药材,我们悄悄检查过。”
景建南心里又恼火又惊惧,没有完成主子的差事,他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关键是,郭承波是怎么安然到京的?
景建南把自己查到的事情,满怀忐忑地报给主子,他在初冬冰凉的地砖上跪了足有半个时辰,主子却一直坐在铺着锦缎棉垫的官帽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景建南以前是京城的泼皮,懂得些拳脚功夫,因为聚众斗殴打了了人,被官府囚在死牢里等着秋后问斩。主子奉旨巡狱,刚好碰上她娘哭哭啼啼来送饭,景建南后悔莫及地正忏悔,哭诉他不该不听娘的话。主子便寻了个从轻发落的缘由,改判他充军,然后又把他从军中带回来。
景建南的老娘现在已经寿终正寝,临终,一再叮咛儿子要好好报答恩人。他自己也离不开主子了,虽然过着刀头舔血的危险日子,但做梦都想要的奢华生活,却抓到了手里。他一妻三妾,全都貌美如花,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也是丫鬟婆子前前后后的伺候着,出门有车、马、轿子,被人少爷小姐的尊重,自己年幼时,靠老娘纺织缝补赚钱养大,动不动家里就断顿饿肚子的苦难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景建南感激主人的恩惠,也对自己办事不力很是愧疚,此刻,也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思,只老老实实跪着,脑子不断地把郭将军的事情想过来想过去,希望能找到破绽所在。
官帽椅上,穿着四爪蟒袍的男人,此刻的心思,却被往事填满,辛苦经营十年了,他的计划却越来难实现,眼看就要腹死胎中,合作的伙伴,不停地施加压力,甚至威胁他,要把昔日的事情,都要捅出来。
他现在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郭承波这个头实在难剃,针对他,整整经营了六年,谁想各种计划,到最后都功亏一篑,现在,他竟然还活着,就在京城,离自己不远,这个可恶的家伙,就是离开北疆,竟然也做了妥善的布置,让自己的打算难以施为。
景建南低声压抑地咳嗽了一声,惊醒了他。
“你起来吧!”
自己计划了那么久,期间埋伏了多少人啊,没想到对手都逃脱了,现在也不能把罪过都归结到景建南一人身上。他什么成色,自己哪能不知?这个奴才,本来就是忠心有余,机智不足的。
“爷,那群娃娃,不可小看了。”景建南急急说道,这是他考虑了好几天的结论。
“嗯!知道了。”难怪郭承波能历尽千难万险,仍然活得十分精神,他很懂用人啊,这些孩子,极容易让对手小觑,却偏偏成人也未必能及。
王爷叹了口气,凝眉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京城传言郭将军在路上遇到土匪,不幸身亡,皇上闻听,神情阴郁了好几天,北疆二十多年没有大的战事,多亏了元帅贺白鹿和他的几位得力助手。
贺白鹿还曾经上折子,说他年纪大了,身体支持不小来,请皇上让郭承波接替他做北疆大营的元帅呢。
镇北王出言反对,说贺元帅把北疆整治如铁桶一般,换人怕动摇了军心,皇上这才作罢,但郭承波的大名,皇上记忆深刻。
其实,皇上不肯提拔郭承波,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郭将军的堂兄郭承海,乃是朝廷重臣,皇上不可能让郭家一文一武,把持了朝政,镇北王的反对,正中皇上的下怀,让他对这个能臣,更看重了几分。
但眼下,得知自己要丧失一个忠诚又能干的将领,皇上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他郁郁地放下手里的奏折,身边的小太监小跑进来报告:“兵部顾大人来了。”
“喧!”他不来,皇上也要去叫了。
顾大人已经六十余,头发胡子都白了,他一脸喜色,进了大厅,就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急急跪了下来:“皇上!刚才护送郭承波郭大人的小将来报,他安全抵京了。”
“这是真的?人呢?”
“伤势还没好,没法亲自过来向圣上行礼,估计很快就有折子转上来。”
“哦,好好。”龙颜大悦,“顾爱卿辛苦一趟,去郭家看望一下。”
皇上摆手,身边的总管太监急忙过来,低头聆听皇上要给郭家送什么礼物,随后赶紧安排了下去,很快就带着刘太医,以及几个捧着精致的彩绘漆盒小太监,跟着顾大人去了郭家。
皇上赏赐了两只百年山参、还有猴头燕窝等补品,以及许多疗伤圣药给郭承波。郭家感恩戴德,郭承波有伤在身,其兄郭承海进宫谢赏。
镇北王听到消息,也急忙进宫,他激动地给皇上说道:“这是上天在护佑我朝啊!”
嘉明帝听了特别高兴,都说他是个和平皇上,在位十多年,四海升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现在听说连守边疆的大臣,都能虎口脱险,他岂能不高兴?
郭将军死而复生的事儿,在京城闹得纷纷扬扬。有一则谣言说那群土匪,是郭家的对头派去的。
闻听的官员和百姓,都大骂那些坏蛋丧尽天良。
郭承波一直在军中,为人光明磊落,又不擅玩弄权术,是个嗜武如命满脑子忠君报国的军人,大家想不出来有谁和他过不去。倒是其堂兄郭承海,五十岁不到,由一个武弁人家的旁支,中了进士,从而跻身文官阶层,一路步步高升爬到副一品的内阁辅理大臣的高位,他扳倒了多少对手啊。很多人,都怀疑害郭将军的,是他的仇敌。
但这个说法,也站不住脚,既然敢雇凶杀人,直接杀了郭承海不就是了?把人家郭承波害了,又有什么用?
流言又怀疑,是鞑子那边买通的内奸,这个说辞虽然没法辩驳,却让听到的人死活不肯相信。
鞑子若是有内奸接应,大雍朝危矣。
可有点头脑的人,都不得不深深忧虑,不然谁在害郭将军?
这个问题,让朝中好几位枢密大臣夜不能寐。
理亲王爷,皇上的亲叔叔,一位对大雍朝忠心耿耿的皇亲国戚,辗转一夜之后,顶着失眠标志的熊猫眼,去见了皇上。
嘉明帝对叔叔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顾虑,闻听郭将军遇害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派出调查的人,却一直没能寻求到事情的真相。
那伙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任何人见到,就连他们用的弩箭,也是没有见过的。
既不是鞑子的,也不是大雍朝军中的。
弩箭是不允许私造的。
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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