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个消息,绥东的铭州、秦州两府知府,夏天雨涝后,请来江南的老农,指点当地人种水稻,获得大丰收,今年的税赋,非但没减少,还小有增长,三个府只剩下宁城一府受灾,现在报上来的,竟然减少这么多的税,这怎么可能?宁城一分钱都不交,也比这个多!”
孙嘉言愣在那儿。
“自从你当上户部尚书,在每年的核查上面敷衍塞责,才让下面的官员胆大妄为,不把朝廷当回事!”嘉明帝语调舒缓,语气却十分严厉,“寡人一再强调,要尽职尽责,你做得怎样?”
“卑职这是受了蒙蔽!”孙嘉言焦急地辩解,“关于账务核查,今年是姬大人负责的。”孙嘉言早就准备好了,哼,姬扶摇,我让你白辛苦不说,最后还脱不了干系。
“可她还在清查账目,上折子要求延缓时间,你怎么就把总账报这里来了?”
孙嘉言目瞪口呆,随即明白自己这是被姬扶摇坑了,可他若不是想要架空扶摇,能出这样的纰漏吗?
太子身居上位,看得十分清楚,户部主官和辅官不和,两个互相挖坑,这个暗害那个,那个反过来倒打一耙。
这是朝廷的不幸。可形成这样的局面,到底该怪谁?孙嘉言作为朝廷肱骨,却不思为国为民,心胸狭隘,手段卑劣,这样的官员,怎堪大用?
孙嘉言让下面的人直接报表给他,却不想,姬扶摇竟然在这里等着,他此刻明白过来,冷汗立刻渗湿了后背。
“皇上!太子!是臣疏忽,可姬大人上书,却不肯给卑职通一下消息……”
“嗯?”太子早就看孙嘉言不顺眼了,他沉下脸,声音微带不悦,“账目是姬大人负责的,她既然说没查清楚,你为何就拿过来了?”
“臣,臣……”孙嘉言跪着猛磕头,一句也辩解不出来。
“退下!”嘉明帝非常不高兴,语气带着十分的厌烦。
扶摇折子上来的时候,太子便猜到会对孙嘉言不利。
“父皇,这姬扶摇还真认真啊,竟然要把算好的账簿再过一遍。瞧见她从邸报上摘录的这些消息了没有?若是哪个地方想虚报,一眼就看出来了。
嘉明帝很高兴,一脸笑意地道:“姬大人做事,一贯是拼尽全力的,唉,若是个男子,都可以进内阁了,文武全才,这样的人哪里找呀。”
“是啊,听闻她对账目十分擅长,没想到做事还这么尽善尽美,真是难得。”太子说这的时候,多少有点与有荣焉,人是他推荐的啊。
孙嘉言被皇上罚俸一年,怀着一肚子的窝囊气回到户部,他直接就到了扶摇的官廨,本来想训斥一番,不管怎样,他比她官大一级。
没想到扶摇却在训斥手下,拿起一本一本的账册,往木头一样呆站在屋子中间的官员身上砸。
那人,正是孙嘉言的心腹,曾经着力培养,想推荐给皇上的。
“姬大人,刘大人犯了什么错,你连缙绅的体面都不肯给?”孙嘉言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先护起短来。
“尚书大人!作为官员,没有完成朝廷的重托,还有体面可言吗?”扶摇不客气地顶了一句,然后回头,继续沉着脸说话。
“刘大人,这就是你负责的账目,漏洞百出,朝廷因你,一年便少收入六百多万两银子,整个宁上省,官员几乎没有一个清白的,虽然不是你让他们贪腐的,可你在这儿和稀泥,难道没有纵容和不查的罪行吗?”
“姬扶摇,要是不查,你也有罪,别都想推到属下的身上!”孙嘉言坐在房子的太师椅上,端起架子,他清楚,今天不把扶摇压下去,自己这官儿都不好当了。
“我不查?是啊,我若今天听了孙大人的话,给他留面子,改日在圣上面前,可真的该担上这一条了。”
孙嘉言一愣,想起皇上把奏折砸在头上的丢脸画面,一时气得脸色铁青,他很怀疑姬扶摇知道了自己今天被修理的事情,虽然,明知道那不可能,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刘大人,给你半个月时间,若是不能把账目查清楚,明年开春,你就不用来户部了。”
明年开春?孙嘉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马上就是春节,该封印了,扶摇这是威胁要罢刘岁丰的官儿呢。
“姬大人,说话还是有点根据的好,刘大人就算有错,那也是朝廷命官,不是你家的仆人。”
“是的,若是我家的仆人,估计现在早就让执行了家法。”扶摇一摆手,让刘岁丰离开。
平日在部里,抱着账簿的都是小吏,今天终于看到穿官服佝偻腰抱账簿的,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十三个省,竟然有七个账目有明显漏洞,还有两个比较隐晦,差额也略小了些,扶摇一一指出来,要手下年前拿出正确的账册。
接下来的十来天,户部的几个科室,烛光彻夜不息,最后,除了刘岁丰,其他人总算交出勉强合格的数字来。
这天早上,刘岁丰看到扶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连一句话都没有,心里忽悠就沉了下去。
他懊悔呀,不该听了孙嘉言的话,以为姬扶摇是个女人,就起了轻视之心,后来明知扶摇理帐水平高超,还坚信孙嘉言能够摆平她,到了现在,孙嘉言缩起脑袋做乌龟,他不得不成了顶缸的人。
就在年前封印那一天,皇上的旨意下来,罢免了刘岁丰的官儿。
户部的人,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虽不意外,心里却也不是不震动。
李光明和王洪亮暗叫侥幸:“哎呀,幸好听了张随胜的话,这家伙还就是运气好,对上司摸的清,和咱同年,竟然官运亨通,皇上罢了刘岁丰,却没下旨让谁顶上去,我看,非张随胜不可。”
“是啊,姬大人可是表彰了他三四次了,就不知道,她给皇上推荐张大人了没有。”
“要我是老张,趁着过年,去忠仁王府走一趟。”
“你呀,姬大人是个女人,去了说什么?表忠心?听说她想在家带孩子,并不稀罕当官儿,自然不会笼络人,去了,还平白让忠仁王不喜。”
听王洪亮这么说,李光明低下了头:“你厉害,我差点就想去了呢。”
“等着吧,这一回,咱好容易跟着张随胜,露了一回脸,就看姬大人后面怎么办了。”
张随胜很淡定,他很清楚,自己该升官了。本来,这个任命,两年前就该到来,都是孙嘉言对他十分不喜,不光不肯向上推荐,还处心积虑打压他,抬举擅长溜须拍马的刘岁丰。
他以为刘岁丰会爬上右侍郎的高位时,心里也酸楚了一阵子,觉得上天不公,可在官场这个泥潭滚打摸爬二十多年,他已经看多了那些升升降降,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世事无常,他只有坚守本心。
还好,皇上是个明白人,以前他还考虑是不是在皇帝大行时,辞官不做呢,现在,皇帝却改立太子,二皇子是个更精明更聪慧的,他不信自己将会埋没于这滚滚红尘。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张随胜年前,亲自去丈人家送年礼,头发花白,可精神矍铄的岳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
丈母娘却扭头拭去眼泪,虽然她早就放弃了三女儿,可十指连心,真的看她受罪时,又心疼难过,难以自已。
京城的官员间,亲戚套亲戚,户部的事情,很快在春节相互拜访中传遍了。
转眼就过了年,初四这天,京城里的勋贵和高官,都接到了皇宫发出的帖子,那是邀请大家参加春宴的。
“娘,爹爹年年都带哥哥去,今年,我也有十岁啦!”二儿子梁翰文磨磨蹭蹭地给扶摇道。
扶摇心里暗暗叹气,她对这个社会的诸多不公平,特别看不惯,可也无可奈何,比如,分家时,长子会得了家中六七成的家产,连带父亲的爵位,二儿子,不仅没钱,也没地位,就是将来赡养老人,也轮不上他。
扶摇还不是特别爱出风头的,若是碰上个特别好面子的,更是接受不了,什么出头露面的事情,都是长子的,其他的儿子,永远也只能跟在后面唯唯诺诺。
“翰文觉得,你爹爹凭什么带你去皇宫呢?”
翰文撅着嘴想了又想,他年纪小,武功不如哥哥,学业也不如哥哥……。
看到儿子沮丧地低下头,扶摇心里更是难受:“你知道,这个世道,就是该你爹爹带大哥去的,到了将来,你若是有了难处,也要靠大哥来帮忙。”
“我也会帮他的忙!”翰文不服气地道。
“可,你拿什么来帮呢?”
一颗泪水,在翰文的眼眶里转了半天,最后,硬给憋回去了:“母亲,我练武是没哥哥好,既不灵活,也不够有力,可我,可我最像娘,念书比哥哥好,我背一个时辰的书,哥哥得背一个半时辰。”
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可是哥哥用功,早上练武,下午念书,我晚上玩儿,他还念,就超过我了。今后,我晚上也念书,明年,超过哥哥了,爹爹会带我去吗?”
“你若超过武宜,娘就让你爹爹明年带你。说好了,毕竟你只有读书超过了,武艺还不行,就只准明年一次,以后,咱们再商量,好不?”
“好!”文翰露出一抹笑容。
晚上,扶摇和梁明睿商量几个孩子将来的安排。
武宜老成持重,继承爵位,这没什么变化,文翰十分要强,读书又好,开过年,便送他去城外的书院,寄宿读书,从现在开始,就磨练他和人相处之道,说不定,将来他靠自己的能力,走文臣的路子。
老三还小,等等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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