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初四，几十个外命妇穿着诰命服，神情庄重地进宫拜年，年龄和品级不同，诰命服的颜色也不同，相同的是，全都是金线银丝织出花纹，再加上头上的各式色彩缤纷的奢华发饰，偌大一片五光十色，简直能耀花人的眼。

　　一个贵夫走到扶摇身边，莫名其妙地啐了她一口。

　　扶摇微微皱眉，昂起头不搭理她，身边的很多人都朝这里看，幸好大郭夫人伸出援手：“来，扶我一把。”

　　两位郭夫人并行，小郭夫人身侧，还跟着公主儿媳妇，在一群贵妇里面，算是最尊荣的一家。其他家族，哪有他家兼清贵和勋贵为一体，并且文臣武将，都是国家肱骨？

　　扶摇想起来，刚才啐她的是孙嘉言的夫人，旁边似乎在填坏话的，倒是眼生。

　　扶摇此刻哪有跟她们较量的心情？太子倒台，皇后可没倒，太后她老人家又过世了，扶摇在宫里失去庇佑，今天进宫，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呢。

　　孙夫人见扶摇看了看她，并没说话，感觉占了上风，又接连用鄙夷的眼光看了扶摇好几下，无奈对方不理不睬，她见这么做也是白费力，还遭到其余贵妇的鄙视，这才收敛许多。

　　本来，扶摇的品级又不高，跟随大流去行礼，然后等到时辰，便出宫了，今天，才到没多久，就有个宫女过来：“忠仁王妃，皇后娘娘有请！”

　　扶摇跟着她出了昭仪殿，禁不住停下了脚步：“皇后娘娘马上就要在前殿召见外命妇，你把我往哪里带？”

　　“你怀疑我吗？皇后娘娘就在前面等着，你若不去，别怪娘娘怪罪。”

　　“娘娘派你通知我，可有牌子之类的信物？”

　　“有！”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口朝外对着扶摇打开，顿时金光一闪，扶摇早有防备，一边把手里的帕子抖开挡在前面，脚下去急速退后，一个跳跃，就回到昭仪殿的屋檐下。

　　又是小金蛇，只见那蛇掉落在冰冷的地面，没动几下，就僵住了，同时，一个绳网从天而降，掉到地上发出啪啦的声响。

　　扶摇冷冷地看了一眼，便掉回头走了。

　　不就这点伎俩吗？想要她的命，哪有这么容易。

　　她刚回到大殿没一会儿，皇后娘娘就进来了，皇后娘娘依然一副仪态万方，母仪天下的尊贵模样，微笑着端坐在大殿中央的镶宝榻座上，先是内宫的贵人们给她请安，扶摇看到贵妃打头，身后跟着桃红柳绿的一大群，给皇后磕下头去，叫起之后，散开来坐在皇后身边的座位上。

　　轮到了外命妇，皇后微笑着扫视大家一眼。到了扶摇的脸上，略略停了那么一会儿，眼神里毫不掩饰她的厌恶和憎恨。

　　可当着众人的面，皇后也不能把她怎样？眼光又不能杀人！

　　因为太子被废，皇后消瘦了许多，精致妆容，也掩饰不住脸上衰老和疲惫。

　　“皇上感念诸位臣工的砥砺辛苦，特别在外赐宴，我也效仿着，留下几个人吧，咱们也君臣同乐一番。”皇后的话一说完，好些个外命妇都精神一振，只有扶摇暗叫不好，今天留下的人中，肯定有自己的吧。

　　可皇后也不敢这么公开把自己杀了吧？

　　不对，刚才那不是公然行凶吗？儿子不能继承大统，皇后这是疯了啦。

　　小公公在通知留下的外命妇，没有被叫的就都得告辞，场面一时有些乱，一个老太监急急地过来，给皇后行礼之后，低声说了句话，皇后的脸沉了下来。

　　虽然离得远，扶摇还是听到话语里提到了自己，正莫名其妙呢，老太监过来：“宣忠仁王妃！”

　　所有人都愣了，皇帝把个女人叫外面去做什么？

　　扶摇也是一头雾水，跟着老太监先去更衣，换上一身武士盔甲，这才来到了前殿。

　　原来南方有个小国赫尔，是女子做王的，她曾上表称臣，嘉明帝派了使节，现在，那女王听使节说这边如何繁华富庶，竟千里迢迢地过来了。

　　按说，她是女子，该皇后接待，可她这朝拜，总不能在后宫进行吧？

　　想要异邦臣服，嘉明帝尽展国威，无论什么比试，赫尔都没能占了上风，赫尔女王生气了，准备亲自下场，和人比武。

　　人家娇滴滴一女子，这边总不能上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吧？皇上于是想起扶摇来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扶摇想起刚才老太监进殿时，太子妃眼神闪过了然的目光，心里一动，难道，这是太子安排的？就为了保护她？

　　若是这样，恐怕在后面的时间里，她还得为太子鞠躬尽瘁呀。

　　不过，有个保护伞，总比没有的好。新太子拿她做枪，人家好歹还对自己保护有加，她也值得了。

　　没想到赫尔女王还真有两下子，扶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取得胜利，嘉明帝特别高兴，赏赐了一大堆，让身边的太监连人带东西护送回去。

　　晚上寂静时刻，扶摇把自己的猜测给丈夫说了。

　　梁明睿手支着头侧躺在扶摇身边，思索了一下，表示同意：“可能是太子安排的吧，不然也太巧了，刚好过年的时候到这里。”

　　“可是，咱俩的归隐计划，就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我们还年轻呀，暂时不说什么归隐的话，等太子登了大宝，朝堂一切平安，或许还有可能。”

　　“也好，再过十年八年的，孩子也大了，就放手让他们拼搏去，咱俩骑马，游遍天下。”

　　“好大的志向呀，这比让我当首辅都难呐。”梁明睿夸张地说道。

　　“别笑话我！”扶摇气恼地打了他一下，“给你说正经的。”

　　“好好好，正经话，这个正经话，四十岁以后再说好不？”

　　扶摇没吭声，眨着大眼想心事，但愿她的判断没错。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皇后这么记仇，她被动防御，也不是办法。

　　梁明睿何尝不知道妻子心里怎么想，这次有太子搭救，不见得次次都会有，太子的事情太多了，一个没想到，扶摇可就危险了。

　　“过几天，我找个借口拜见一下太子妃。”扶摇下定决心道。

　　太子妃肯定会在宫里安排有眼线，若是求她庇护，再加上梁明睿手头掌握的一些暗线提供资料，情况就会好很多，皇后的权力再大，也仅限于在内宫里，自己只要想办法不进宫，她就没办法。

　　西平王当年，把女儿嫁给皇子，肯定是有打算的，虽然女儿进宫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狠狠伤心了一把，但他一家大小，极力忍耐，连带二皇子都十分低调，一天就像太子的马前卒一般，在皇子中，也是默默无闻。老人成精，这份耐力还可以理解，难得的是，二皇子和妻子，现在的太子和太子妃，竟然也能忍他人之不能。

　　扶摇算了算，二皇子比自己略大些，其他皇子开始争夺的时候，他早就出宫建衙，有机会培养自己的实力了，但他，却一直严严实实地隐藏着，就等着到关键时刻，伺机一搏。

　　若和这样的人作对，那是找死！可和他做队友，也不轻松呀。

　　但扶摇现在已经被绑到了这架大马车上，她为何不寻求个舒适安全的位置呢？

　　第二天，扶摇便让梁明睿帮忙写了拜帖，送到澄明宫。

　　对了，废太子被囚禁东宫，本来是要搬出去的，二皇子说他在自己的宅子住久了，舍不得离开，皇上便给他的宅邸赐名，算是第二个东宫。

　　澄明宫很快就回了消息，太子妃说她正月初八宴宾客，让扶摇那一天去就是了。

　　其实，扶摇并不需要和太子妃说什么话，这不过一个态度为题。现在，她送帖子过去，就是表示要投靠呀，那边回帖邀请，就是点头答应了。

　　但梁明睿却不敢去，他肩负着保卫皇宫的任务，随便和哪位相交甚密，会令皇帝不安的。

　　皇后在外面也是有耳目的，她很快就知道澄明宫宴客，姬扶摇也去了的消息，气恨地把手里的茶杯砸到地上：“哼！不要以为靠了棵大树，就可以高枕无忧。“

　　很快就过了正月二十，朝廷开印，官员开始上朝。

　　扶摇依然去户部点卯，第一天不过同僚见面说说话，打个招呼，几乎没有什么公务，接下来好几天，大家才逐渐进入实际状态。

　　皇上这段时间衰老地很快，脸上手上老人斑都长出来了，并且，坐着听朝臣回事，听着听着就会打起瞌睡，幸好太子辅助，在一边帮着处理国事，大雍朝的政务，依然清明顺利。

　　扶摇手里的账册清理出来，孙嘉言根本没机会看到，是太子派人拿走的，这让户部的人，都有了危机感。

　　很快，朝廷那边就有了动静，一批官员提拔上来，相应的，就有人被黜落下去。

　　户部的人很快发现了端倪，凡是税银报上来，账目没有错的，都升了，而错误最大的几个，全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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