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问你,当年你父母被人杀害时,除了凶手和你们一家,可还有外人在场?”玄衣问道。
苑荣摇头,他当时和父母隐居在深山里,方圆十里之外,并无人家,若不是山中地形险峻复杂,说不定也逃不出那人的毒手吧?他摸了摸贴身而戴的玉佩,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那天因为要下河去玩耍,他解下来放在母亲的手上,母亲死时,他看到玉佩落到了仇人手中,他给了那人一刀,抓过玉佩就跑,竟然逃脱了。景言德就是凭着这枚玉佩认出了他是他的亲生儿子,怪不得母亲说过,这玉佩万万不能丢掉,但是她为什么会嫁给养父?是因为景言德当时已经娶妻了吗?一切已经随着她的死亡尘封于土,苑荣不得而知。对于那个亲生的爹,他也有疑问,他很早就来到景家了,景言德从来之时就见过玉佩,却一直没有与他相认,若不是那天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恐怕也不会告诉苑荣吧,他央求苑荣不要告诉景老夫人,因为她毫不知情,苑荣体会到了母亲的悲哀,怪不得她要另嫁他人,景流觞的身边女人众多,可是景言德的身边,只有结发妻子一个人,并无其他姬妾。
见他半晌不语,陷入回忆之中,玄衣过来,偎倚在他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大哥,不要难过了!你学了祝天舟的功夫,一定能够杀死仇人!”
“玄衣,之前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仇家的功夫比我高么?你怕我一时情急而涉险吧。”苑荣会意,看着她淡淡一笑,这个心灵剔透的女子,如何让他不喜欢!
“我从小就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我是真心将你当成了我的哥哥,你是我在世上除了爷爷外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你有事。”玄衣说道。
是的,他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她的内心不是不懂得,有时候她会想,若是没有筠,说不定她会留下来,陪在这个男人身边。可是筠在她心里扎了根,任凭她费劲心思,总也抹不去。来到这里,经历了一串串的事,玄衣明白了很多事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有时候深藏在背后的真相,是你想破脑袋也想不透的,就像南家兄妹的故事,当事人不说,谁也不知道那血淋淋的真相。她想不通筠为何会突然之间变了卦,一下就抹杀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她要回去,她要当面问清楚,是不是跟着颖,才是他真正的幸福。
“我答应你,我不会轻易冒险,你可以说了吧,玄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仇人是谁?”苑荣的手落在了玄衣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眼中尽是宠溺,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是他只愿她高兴,大哥就大哥吧,能做她的哥哥,亦是他的福气。
“我曾经……进过一个人的梦中,他蒙着面,杀了一个叫阿蓉的女人,梦里还有个孩子,他拿着阿蓉手中的一块玉佩发呆时,那孩子刺了他后心一刀,他的手举起来,要拍向孩子的天灵盖,我就惊醒了,”玄衣正色看着苑荣说道,“那个孩子,我开始不知道是谁,后来你一说你父母的事,我就知道了,他就是你!那块玉佩上刻了个荣字,应该是你的名字。”
苑荣拉开衣襟,取下玉佩,颤声问道:“是这个么?”
玄衣接过,惊诧地问道:“怎么会在你的手中,不是被景言德拿走了么?”
“他?你说的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是他?”苑荣抓紧了玄衣的肩,厉声问道,眼中的表情很是可怖。
“大哥,我就是怕你听到伤心,一直不敢告诉你,他是你养父,武功又高,他见过这块玉没有?说不定他知道了你是仇家之子,所以这次才要置我们于死地!”玄衣说道。
苑荣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喃喃自语:“怎么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不,不可能!”
“真的,我没有骗你,景言德不是好人,大哥,你以后不可以再回景家去,他会加害于你的。不过我早有防备,所以对他下了咒,若是他对你有加害之心,就会受千刀万剐之苦,万箭穿心之痛,咱们逃离景家时,他就对我们起了杀心,否则他也不会那般痛苦。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要不是念着他养大了你,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这种恩将仇报的人,死有余辜!”玄衣以为他不信,急忙解释道。
“你别说了,我知道……”苑荣说道,心中悲痛万分。他相信玄衣,她从没骗过他,也不知道其中的根由。他接受不了的是事实,景言德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母亲和疼爱他的养父,却死在他的手上,这个仇,报是不报?
玄衣的联络器突然发出“嘟嘟”的声响,红色的信号灯一闪一闪,很是耀眼。玄衣顾不得安慰苑荣,低头忙着操作起来,那一小排苑荣看不懂的符号,被她按得飞快。
“你……要走了?”苑荣问道。
玄衣的脸上有着惊喜:“是,是基地的信号!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只要联络上,一定有办法回去!”
他愣愣地看着她,看她眉眼带笑,眸子似发光的珍珠,熠熠生辉,自己的身影就在她的眸中,被一片波光潋滟淹没,随着她一低头,所有的光彩,连同他自己,瞬忽不见。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见了便见了,忘了便忘了,在她的心上,终是没有他的地盘。
玄衣再次抬头:“相隔太远,要等一段时间才有回应,也许这时辰那边没有人守着。”
苑荣笑了笑,问道:“玄衣,说说你所在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吧,我很好奇。”
他希望在她离开后,能够从现在她说的点点滴滴中回忆她的音容笑貌。听她无比兴奋地述说着那个神奇的世界,人可以乘坐物事在天上飞,在海上跑,她和她的朋友,每个人都有一项异能,她说她的爷爷,她的师兄们,一切的一切,对于苑荣来讲,是那么地陌生。听她说得这么美好,他突然想放下一切,放下仇恨,跟她一块儿离开这个世界。话到了嘴边,他又打住,真的跟她去了,难道自己就不痛苦了么?她自始至终没有提到那个叫筠的人,苑荣敢肯定那一定是她的心上人,若是亲人,她不可能不提起。
“啊,好了!”联络器里传来了声响,苑荣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他的话中,有他听不懂的词汇。
“基地呼叫CY001号,呼叫CY001号,听到后请回答,请回答。”
“我是CY001,青博士,是你们吗?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了!”玄衣激动地大叫。
联络器沉寂了一会儿,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玄衣,你在哪里?”
接下来,玄衣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地告诉了对方,不停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一一地称呼着,多数是她的师兄,苑荣仔细听着,没有一个叫筠。
“博士,我联络不上另外两个,柳米米倒是联系上了,不过她决心不回来了,我想尽快回来,看联络器上的时间,我在这边虽然过了快半年,不过在那边只过了一个月不到吧?我爷爷有没有问起我?你们没有告诉他实验出了意外吧,否则他要担心死了!”
“玄衣,你慢慢听我说!”青博士说道,“如果不是‘牍’,我们可能永远也联络不上你了。你说的玄火令和‘牍’,本就是同一样东西,它现在在你手中,不在我这里,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博士,你是说,‘牍’和我一起来到了这个时空,这是怎么回事?”玄衣打断了他,急迫地问道。
“你还记得‘皇帝’吗?”青博士说道,“第一次穿越时空实验,是由皇帝来完成的,就是它取得了成功,我们才启用了真人实验,‘皇帝’再怎么机灵,始终只是只猴子,他不能告诉我们他遇到了什么。我也是后来察看录像才知道,‘皇帝’做穿越实验前,把‘牍’给偷了去,这样看来,你和它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原来如此,一切对玄火令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玄火令就是“牍”,“牍”就是玄火令,“皇帝”来的是两百年前的纪国。
“那倒要感谢‘皇帝’了,”玄衣笑道,“若不是它偷了东西,我也继承不了‘牍’的能量,那样的话可能真的永远回不去了。博士,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青博士沉吟了一下,玄衣察觉他有些异样。
“玄衣,对不起!”他一开口,玄衣感到了不安,苑荣过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她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心中稍定,有个人在身边分担一切,真的很好!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博士,你不要犹豫,说吧,不管结果是什么,我能承受得住。”
“玄衣,很抱歉,我的实验并没有完全成功,不能让你回到原点,你在那里生活得好吗?其实我建议,如果你能过得好,不如像柳米米一样,留在那边吧。”
苑荣的手颤了颤,一阵狂喜袭来,令他几乎站立不稳。可是看到玄衣失望的表情,喜悦之情渐渐退去,他不愿看到她的伤心。
“放心,会有办法的!”他安慰道。
玄衣点了点头,她不会放弃希望的:“可是博士,‘皇帝’不是回去了么,我们都亲眼见到了,是不是机器出了故障,我可以等,你们修复好了再通知我。”
“很遗憾,玄衣,不是说不能令你回到这个时代,而是没有把握让你回来这个时间,完全没有!回来的猴子,我们都以为是皇帝,其实不是,通过DNA对比,我想这是皇帝的后代,只不过它与皇帝长得一模一样而已。空间的不确定性还很大,我们没有研究出它的规律,这里不过一天功夫,再回来的已不是原来那个,在皇帝所处的时空,不知是多少年后了,所以我想,如果你回来的话,我不能确定你会回到现在的过去,还是未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照样是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青博士的话,玄衣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她摇着头,泪水止不住滑落:“不行,博士,你一定要想办法,我不能不回去啊,爷爷,我爷爷还在等着我!”
“玄衣,你冷静些,还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好好听着,听完了你再决定回不回来,我尊重你的意见。”青博士说道。
玄衣接过苑荣递来的丝绢,擦干泪水,说道:“好,你说,我听着。”
博士的声音从联络器中传来,也许中间隔了几万光年的距离,可是声音很清晰,一字一句,玄衣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爷爷不在了,就在玄衣做实验的那一天,而且在实验开始之前,是他让博士瞒着玄衣,说是等玄衣回来再告诉她。他给玄衣只留下一句话: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今生无缘,前世相见。玄衣念了一遍又一遍,不明白爷爷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玄衣,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父母去世的时候你都挺过来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要节哀,爷爷说了,相信你一定会勇敢地活下去,将巫家的精神,巫家的灵力发扬光大。”青博士说道,“你在听吗,玄衣?”
“博士,我在。”玄衣有气无力地说道。爷爷死了,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死了,一直以来她都忘了爷爷年纪已经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她,没想到,他死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跟前尽孝。玄衣一直知道爷爷有支气管方面的毛病,只是没有想到小小的病毒变异会让医生束手无策,她非常后悔参加了这个实验,如果自己在旁边,说不定用灵力可以救爷爷的命,至少可以为他延长几年寿命!
“玄衣,你不要自责,”青博士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爷爷说了,你一定会后悔不在他身旁,他让我告诉你,巫者有灵,毕竟不是神,人总是要死的,即使你能为他延长生命,总有一天他还是得离开,所以不要难过,生命无止,循环不息,他这一生为国家,为社会做出了很大贡献,他很满足,他要你牢记巫家的祖训,一切以公义为先。”
玄衣仿佛看到了爷爷坚毅而精瘦的面容,他年纪虽大,说话却是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她不能辜负爷爷的期望!
“博士,我明白,我会坚强的,你放心,还有一件事是什么,你说吧!”
“玄衣,这是一段录像,你试试能不能传送到你那里,你只要找一个有投影的地方,将联络器的摄像端口对准就行。”
“等等!”玄衣跑到屋内,床上的帐幔正好是白色的,放下来就是一块幕布,“好了,博士,你试吧。”
苑荣跟着她进去,惊讶地看到联络器上一束光影照到帐幔上,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上的男子穿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衣家,剃着光头,很瘦,像个和尚,可是却无损他夺人的风采,就算是个影子站在那儿,他亦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眼光。他正静静地看着玄衣,眉眼间流露出无限温柔。苑荣看了玄衣一眼,就凭那一眼,他已然断定了这个男子的身份,除了筠,还有谁能令她如痴如醉,还有谁会令她的眼中散发出如此光芒!
“筠,是你么?”玄衣喃喃念道,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梦里相思百度的瘦弱脸孔,“你不是和颖学姐结婚了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触手是帐幔的柔软,记忆却如潮水涌来,筠的气息,筠的温暖,原来她从不曾遗忘。
画面上的男子听不到她的问话,他调过头去看向下方,镜头拉远,打到了他的侧面,玄衣看到了他手中握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玄衣站在樱花树下,笑得无比欢畅。
“玄衣,你还好吗?”他低声问道,手指在照片上流连,抚过了玄衣的眉,玄衣的眼,玄衣的唇,含着浓浓的不舍,深深的眷恋。
玄衣屏声静气地看着,那一瞬间她只知道,筠没有忘了她,他还记得她!
“玄衣,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走了后,你要像原来一样开开心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你不是常常怕我变心爱上其他女孩么?我告诉你,不会了,永远不会了,这一生,我只是你一个人的筠,以后不会有机会让我跟其他女孩接触了,我会带着你的相片离去,有你陪着我,已经足够了!”筠绽开了笑容,一滴眼泪却从他的脸上滑落,滴在照片中的玄衣唇上,玄衣心中一痛,仿佛尝到了泪水的苦涩。
事情脱离了它原本运行的轨迹,筠离开她一定是有原因的,玄衣想,不是当初的那样,一定不是!悲哀慢慢浮上她的心头,她已经有了预感,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轻言放弃,她应该追上去,她没有亲眼看到他和颖结婚,为什么要放弃。玄衣想到自己还给了他一巴掌,那一掌她含着愤恨,用了很大的力,打在他的脸上一定很疼!
画面黑了一下,颖学姐的脸露了出来,有些模糊。
“玄衣,我是颖!上面那段录像,是筠走的前一天我偷拍的,他不让任何人告诉你,可是守着这样一个秘密过一辈子,尤其让你一直误会他,我不忍心。我还是做了决定,要把真相告诉你,也许有点晚,不过这是他的意思,你不要怪我。筠最爱的,只有你,他对我的那段感情,其实不过是对优秀同行的惺惺相惜,直到他遇见你,他才明白了什么是爱,他爱你如此,连我都忍不住妒忌。玄衣,筠参加了最新的星系核实验,因为操作中出了意外,被强力放射线所伤,他得了癌症,现代的科学方法无法治愈,他会一天比一天衰弱,最后全身器官枯竭而死。他不能让你亲眼看着他的离世,他不希望看到你难过,所以让我陪他演了一出戏,他说,让你以为他背叛了,这样你才能忘了他……”
“筠!”玄衣微笑着,颖还在张着嘴说着什么,她已完全听不进去。筠死了,她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他了,这个认知让她痛彻心扉。
“玄衣!”苑荣惊叫一声,冲过来,用了很大的力,才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她喜欢留长指甲,十指指甲都已经断裂,有几处地方流出了鲜血,可是她一点也没感到痛。
她抬头看着苑荣,眼光没有焦距,表情麻木,苑荣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爷爷死了,筠也死了,玄衣,他们都不在了!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在苑荣的劝慰下,“哇”地一声,玄衣终于放声大哭,她哭的眼泪像一条小河,不停地淌出来,苑荣的三层衣衫都被她的泪水浸湿了,那湿润的感觉一直浸过了皮肤,直达他的心底。
“玄衣,他们都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的,你还有我……”他喃喃地重复着,他在心中对神灵祈祷:让一切苦难都降落在我身上吧,只要让玄衣不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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