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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远情难写寄

凤舆江山 君莫思归 6374 2021-04-02 20:06

  斜阳西去,天空月影渐渐显出轮廓,凤仪宫外宫、内廷早早落下宫栓。

  曦凰和昭阳将几只她们亲手糊的白灯笼挂到宫檐廊角下,内宫里掐了所有明灯换上白色蜡烛,无论哪朝哪代在宫里设坛招魂都是禁忌,不过此刻曦凰管不了许多,只要昭阳能和端蒙见上一面,什么规矩避忌,她统统抛在脑后。

  “还需要作些什么吗?”曦凰踩着竹梯,扎好最后一盏灯笼后,跳下来与昭阳一同坐在殿前的玉阶上。

  “谢谢。”昭阳别转过头,朝她感激一笑。

  “傻话,我们之间还需说什么谢不谢的。”曦凰双手环抱着膝盖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恩。”昭阳微微扯动了下唇角,表示自己在笑。

  不过曦凰看她这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实在没法也跟着笑。两人静坐在台阶上,昭阳低头默然,曦凰却在东张西望。

  小白从内殿踱步而出,大约也是感到了昭阳的悲伤,它趴倒在昭阳身边,伸出一只大脚爪盖到她的大腿上。昭阳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忽而高高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曦凰看到泪水从她眼角淌下,晶莹划过面庞,瞬间掩入鬓角,心下顿时一片黯然。

  夜越来越沉,晚风将书有“魂”字的白灯笼吹得左右摇晃不定,蜡烛微弱的火焰在风中隐绰跳跃不定,忽明忽暗,更显得这座宫阙幽寂而深邃。

  曦凰看着星辰暗暗推算了时辰,已经快到子夜了,想必快了吧。

  昭阳突然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急促的往前跨走了一步,曦凰也跟着紧张的站起身,目光顺着昭阳面对的方向,看到暗影中似有人慢慢走来,衣袂随风飞扬。

  待看清来人后,曦凰却由不得嘀咕了几声,“怎么是师傅。”

  “老大,怎么样,今日能不能招得他的神魂?”昭阳忙朝夜箴迎去,一脸焦切期盼。

  夜箴穿着国师正袍,边纹滚银,佩玉带金冠,甚为郑重其事。

  “呆会我会用招魂幡引来端蒙的神魂,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好,我知道。”昭阳点头。

  夜箴走到曦凰面前对她道,“白虎身上灵力太强,我怕它会冲撞端蒙的天阴,你先将小白领进去。”

  “好。”曦凰又看了眼立在月色下的昭阳,招呼小白先回了殿中。

  “那么我们开始吧。”夜箴转身,眼神专注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右手徒然张开,一卷素麻卷轴从他袖底下飞出,悠悠荡荡的飘至半空。

  用鲜血涂就的招魂幡上写满梵语,好像被空中一只无形的手给提拉着,悬定在夜幕下。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吓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夜箴口中吟唱出《招魂曲》,声音时抑时扬,如泣如诉。

  昭阳在一旁默默念着端蒙的名字:睿仁……睿仁……一声又一声。

  招魂幡下逐渐有蓝色灵光飞舞,像是有许多莹光闪烁的火虫,慢慢汇聚。

  灵光自上而下交织盘旋,暗夜中显出一个男子的轮廓,宽额正眉,身姿峻拔,盈盈流动华光的脸上一如往昔般的绽着朵憨实的笑容。

  昭阳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可眼泪却已溃堤奔流。

  曦凰呆在内殿里,她担心小白无人管束的时候会乱撞乱闯,所以干脆也不出去了就这么盯着小白。

  夜箴进殿的时候就看见曦凰盘膝坐在大殿中央,与小白大眼瞪小眼。他走过去撩袍坐下,环臂将她从背后拥入怀中。

  “昭阳见到他了么?”曦凰靠着他,同他一起坐在白烛灯火环绕之中。

  “他来了。”夜箴埋首在她发鬓间,声音喑哑无神,几近哀诉。

  她知道他的心在痛,即便如何在她面前掩饰,她都能察觉出他任何细微的心情变化。

  曦凰回身,席地而跪,展臂环过他的肩膀,将他牢牢抱住,鬓贴鬓,颊对颊,彼此间贴合的不留一丝空隙。

  不用说话,也无须过多动作,她的拥抱便能给他所有力量。

  夜箴双臂箍紧她的腰身,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放下所有戒备心机,□□裸的坦陈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会伤心会难过的普通男子。

  “人死后,魂会消亡吗?”她如此问道。

  “人的身躯会消亡,神魂却不会灭,由始至归,再次轮回。”他回答。

  曦凰在他耳边轻声笑了起来,“假如有一天我比你早死,我的魂魄一定会守着你,就算牛头马面来了也不能将我拉走。”

  好似玩笑的一句话,却让他心中狠狠抽痛。

  “曦凰,你胡说什么!”他扶住她的双肩,低声呵斥她,眼中却闪出狂乱,“你怎么会死,有我在你怎么会死……”他会守护她,用性命守护她,所以她不会死,绝对不会!

  “我哪有胡说,你又不是神,还真能左右生老病死么。”她捧住他脸。据说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当额际相抵的时候,便能心灵相通。所以,她十分虔诚的闭上眼,朝他凑过身去。

  “曦凰……”他呢喃唤她名字,她身上温暖的气息近在咫尺,将他包围。

  “原来传说都是骗人的。”她呵呵笑出声,眼泪不知不觉悬上眼睫。

  “傻瓜,坊间传说,你还当真了。”他衔去她眼角上的泪,温柔的亲吻如同一朵朵绚烂的花,沿着脸颊一路绽放开去。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必须分隔天涯,诀别生死。

  夺其虚防,攻其软肋,完颜澈就是放弃了对阵东朝大军锋芒,挑了沁阳下手。千里提防一旦有所缺口,便会越溃越大,直至全部崩坏。

  完颜澈性格肖似他的叔伯,都胸怀抱负,目光放眼在整个富饶壮阔的东朝江山上,但不同的是他叔伯悍勇有余却谋略不足,而完颜澈擅夺、能守、计诡。莫说千里边塞上有多少东朝将领摸不透他的手段,就是那个汉王恐怕也料想不到他行军步骤。

  十六年前,□□厥南犯失败,这次他们绝不再重蹈覆辙!

  “陛下,安佑传来捷报。”琚怀兴冲冲的一头栽入大帅行辕,完颜澈正在同诸部将军讨论军情,大伙不约而同的停下说话,目光一致看向琚怀。

  “讲。”完颜澈看了眼他心花怒放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继续低头勘视地图。

  “善咄来报说,一切顺利,今晚就能同安哲里应外合攻取泽州!”琚怀虎目生光,一副恨不得能立马搏杀战场的兴奋样子。

  完颜澈却哼嗤道:“都还没攻下,何来所谓的捷报。”他脸上并无欢愉神色。

  琚怀被完颜澈一句话呛的面色讪红,憋了许久才想到回话,“陛下计策无双,善咄和安哲夺下泽州只是早晚的事嘛。”

  完颜澈冷眼凝望着他,琚怀被他盯着心中方才还狂热灼烧的火焰逐渐熄灭,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啜嗫道:“末将失态了。”

  完颜澈见他耷拉下耳朵的丧气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两军对阵最忌骄躁,你可切记了,现在就回去准备今晚攻城事宜。”

  “是!末将领命。”琚怀复又抬起头,浑身上下再次燃烧起熊熊盛意,慨然抱拳应命。

  臣将夺取沁阳后,威胁最近的便是壶关,而完颜澈也在同一时间举兵进攻壶关,大家都认为完颜澈的行动路线和十五年前的突厥皇帝如出一辙,妄图撕裂东朝西南壶关,邯桐,晋阳三城,再攻入东朝腹地。而唯一的区别就是完颜澈先一步攻下了沁阳,大军在前攻城,小部骑兵从旁围剪,打乱了东朝内部军防,但如果仅是这样,汉王同楚桓根本也不怕,十六年前突厥大军步伐止于三城,十六年后亦会是如此。

  汉王迅速调集兵力,重守三城,自信入冬之前,突厥军队绝对打不进来。

  明处悬铃叮当响,他们却忽略了暗处有猛虎蹲踞,正准备一扑击杀。

  西南战火荼盛,西北方反而平静的诡异,没人会想到破袭沁阳的突厥军队佯装与壶关外大军围歼壶关,却不知又有后续部队赶至,弃壶关而绕袭泽州。

  声东击西的计策早被先圣道尽,并不见得多高明,但在精心布策下,人心往往最容易被眼前发生的事所蒙蔽。

  东朝不敢轻视突厥二十五万军队,也不敢分散兵力,可是但凡东朝不敢的,完颜澈都敢,囤积海岚关的军队其实只剩下了十万不到,其余的皆被他调往安佑协助善咄攻泽州。

  而他依旧要在东朝将领们的眼皮底下显赫出数十万大军的气势,这便是完颜澈的能耐。

  行辕中的将领们悉数退了出去,准备今晚的攻城战,完颜澈仰靠在圈椅里,双指捏了捏晴明穴,稍许闭目养神了一会,便又开始专注在面前的地图上。

  他正看得聚精会神,冷不防又有人的大喝声从辕帐外传来。

  “陛下,王廷传报!”依旧是琚怀,亮着大嗓门,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

  完颜澈皱了下眉头,看琚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紧张样子,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想不出能坏到哪里。

  他接过那封八百里急函,信笺上还留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使得他一双英挺的眉愈加纠紧,倒出里面一张薄信,纸上字体潦草,像是人仓促间写下,而这笔字完颜澈认识,那是耶律宝隆的笔迹。

  待一封信看完,完颜澈的脸已经铁青的吓人,“那传信来的人现在何处?”

  “他受了重伤,急函送抵后便昏了过去。”琚怀看完颜澈神色不对,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陛下,王廷出什么事了?”他小心开口探问。

  “西突厥起兵犯境,已经过了乌拉城。”他点起火折子将信纸点燃,火舌舔上,眨眼的功夫就烧成了灰烬。

  琚怀整个人如被雷电贯击,愣愣怔在当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西突厥,完颜霆庆?”琚怀难以置信的又问了遍。

  “不错。”完颜澈双指抵在唇下,若有所思的沉眸。

  “陛下,那我们要不要回……”琚怀一个撤字还没说出口,在完颜澈冷扫而来的目光下,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国内尚有三十五万军队可以调动,想必少相不会让我失望。”完颜澈唇角不自觉的抿出一道冷锐,事情快要水到渠成让他现在退兵万万不可能!如此便只能期望耶律宝隆能镇得住场了,待他夺下泽州,事情便能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没想到西边那位荏弱的主,居然有这番魄力,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陛下,但三十五万军队中有二十五万是族兵,还有十万也是分散各处,我怕……”琚怀仍觉心下不宁,这种被人洞穿后防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了。

  “怕什么!前惧狼,后畏虎的可不是我们的作风,我倒要瞧瞧完颜霆庆到底有多大能耐。”他的堂哥,古兰国的娣脉储君心里到底埋了多少宏图大志?又有多少诡谲计量,完颜澈很好奇。他喜欢和水平相当的对手较量,太过孱弱的对手会让他品尝不到胜利带来的骄傲,所以他期待完颜霆庆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他合上面前地图卷轴从椅上起身,便是表示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琚怀陪着完颜澈去看了那个信使,军医用药将他催醒,从他口中得知半途上有人劫杀,信使才不得不绕了远路而来,这也是为什么信上落款时间会与今天隔了好些日子。

  回帐的路上,琚怀在完颜澈身后叨叨不休,“有人追杀信使,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王廷的情况么?西突厥耳目如此之广么,才刚过乌拉城,便能派人劫杀从王廷出来的信使?”琚怀一手搓了搓下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惊骇的想法,诧异下不觉脱口,“难道王廷里有他们的内应?!”

  余暮下,夜色将来,各行帐间有大部军队匆匆奔走而过,大家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攻城,完颜澈回身对琚怀道:“还不去准备?你都弄好了?”

  琚怀看着完颜澈沁蓝如海的双瞳,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忽然,他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相信他们的陛下能扫清一切阻碍在他们面前的障石,带着他们俯瞰九州华夏富饶山河,如同相信车可汗王战无不胜一样,绝没有动摇!

  “还,还余一点未曾备妥。”琚怀细下声来。

  “那还不准备,需要我来帮你吗?”完颜澈朝他大吼一声,琚怀忙掉头跑走。

  完颜澈回到帐中,取过风屏上挂着的虎头兽扣的黑带束在腰间,拿起自己的犀角长弓坐回桌前,随手取过一块巾帕细细擦拭弓上每一条纹路。

  最近一次用这弓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年前,他用这把弓射来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往后,他将同样用这把弓,射下东朝江山。

  离开攻城的时间越近,他反而显得愈加平静。他拿起一直放在书桌一角的一本书,里面夹着厚厚一摞的信,都是曦凰写来的。每当自己累了、乏了、想念她的时候,他总会将这些信一封封的拆开来看,看她龙飞凤舞的字,好似从这些娟秀的笔迹里能看到她嬉笑怒骂随性随意的美丽容颜,然后他又会重新打点起精神,为自己也为她,去拼得这个天下。

  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写信来了,他将那些信拿出来一封封的看过。

  帐外响起乌角嘹亮的号声,攻城时间快要到了,完颜澈取过风氅披上,虎鞘宝刀佩在腰间,背负长弓,手提头盔,走出帐中。

  他的亲卫军已经整饬待发,三十六骑一色黑甲红氅,盔上羽翎洁白,手中长槊黝亮,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赤卫军,只为守护完颜澈而存在。

  完颜澈戴上盔帽,手持缰辔刚想翻身上马,远处后防有高声扬起,“王廷急报!”

  来使驾马至完颜澈跟前数丈远,被人拦下。他跳下马,身上衣衫满是风尘,仍不住高呼:“八百里急函,请陛下亲阅。”

  “让他过来。”完颜澈挥手,士兵让开道,使者几乎是飞奔而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完颜澈脚下,递上手中一封书函,“善雅将军吩咐一定要请陛下亲阅后,尽快定夺。”

  下午才收到耶律宝隆的急函,才隔了多久,居然又收到了善雅的快报,她作为禁军统领,担负着守卫王廷的责任,所说之事无非是宫中出了变故,难道是曦凰……

  他匆忙拆信细阅,一看之下,整个人僵立在原处,脑中刹那间有一瞬空白。

  善雅怀疑耶律宝隆里通外国,现已经被她软禁宫中,与他一同扣下的还有耶律宝林,西突厥的皇后。善雅唯恐王都内会生出变故,与景慕私下商议后决定向最近的金葛戈调五千兵卒来协防王都。

  完颜澈压根不相信耶律宝隆会里通外国,他那样一个人,温雅如玉,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轻易不会动摇,完颜澈想不出西突厥会用什么筹码来换取他的叛变。只是现在他行动受制于善雅,恐怕麻烦。

  金葛戈与哈雅族有姻表亲关系,如果景慕借金葛戈族兵之手而暗中有些小动作,他会不会对曦凰……

  “速集结三千余部随朕回王都!”完颜澈跨上马背,对旁边亲军副卫吩咐。

  副卫应命,转缰勒马去传军令,完颜澈又派人唤来琚怀,命他暂掌大军,统领军队攻城。

  “陛下,您不亲自攻城了吗?”琚怀佩甲整齐,手中提了把九环偃月刀站在完颜澈马前。

  完颜澈挺正背脊,回望壶关的方向,夜色下,高堡旌旗只能远远观得一个轮廓,本来他手中的第一箭是要送给东朝的皇旗,可惜现在不能了,因为有比这更重要的人在等着他。

  “战事交由你负责,就按原定计划行动。”他不再多说,手中马鞭狠狠一挥,三十六军护卫他而去。

  琚怀只能立在当场,眼睁睁看着他们敬仰如神的陛下就这么马踏尘埃,在建立功勋的前一刻突然回撤了。

  他们没有能够发现,在五百里外嘉陵关的方向,正有五万东朝骑队朝他们的方向奔袭而来,与壶关邯桐等大城正成夹角围合之势。

  为首领军奔驰在草原上的男子,身着银铠,墨色大氅翻飞风中如大鹏展翅,被面甲盖住的脸上只露出双神光熠熠的眼瞳,璀璨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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