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那个披散着头发尖声大叫着的女鬼,从远处跌跌撞撞地直冲过来的时候。
我突然觉得,凡事都似乎没有绝对的...
“救命!!我不要——啊!!”
我盯着那团黑影,太阳穴突突地疼。
眼瞧着就要撞上了,我忙是侧身一避,本想是躲过她,却不料那女鬼竟缠上了我。
那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空洞无神的眼睛,目光呆滞麻木,盯着我直勾勾地看了一刻。
“哈哈哈——”
女鬼疯疯癫癫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嘟囔着一串长话,我未曾听清。
那只拽着我不放的手,虽冰冷,却依然有着几分温度。我费了些功夫才看清楚,沾满了尘土的脸..却又依稀看得出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
女鬼脚底的伴着月光的影子模糊不清,她收拾打扮破破烂烂的,被污渍染成了黑色的素衣,倒像块披在身上抹布,或者说连抹布都算不上,仅仅只是些布条罢了。裸露的皮肤一片青紫,鸡窝似得头发,满是些碎草屑。
这是个活人。
不过..是个疯子。
看着她那神志不清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挣脱她。
“看——在那边!!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不远处一片灯火,有人大声地嚷嚷道。
“快!!逮住那个疯子——就在那儿!!”
我抬头望去,只见五六个内监,提着灯向这边急匆匆地吆喝着跑来。
“快——再快点!!”
内监眼瞧着便冲着这边来了,我愣了愣,但没想到身边那疯子却反应更大。一声尖叫,跳了起来。
“啊!!救命——啊!!”
我被她带得身子一震,刚想要离她远些,却不知这疯子受了什么刺激,激动的大喊大叫,语无伦次。
“相如..归赵..相如...”女子拉着我颤抖着唇喃喃道。
我本没有防备,被她冷不丁这么一扯,险些摔倒在地。踉跄了几步,袖中似乎多了些东西。
“抓住她!!”
提着灯的一队内监,已经到了近前。
“啊!!”女子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过来!!不要——救命!!”
女子抱着头大喊道,声音之大足以让我这半个聋子都感到头皮发麻。
“我不要吃药——我没病!!我不要吃药!!啊——”
女子挣扎着,几个内监上前便要牵制住她。无奈何那女子十分不配合,见跑不了了,便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
“我没病..我没病——本宫不是疯子!!你们统统给本宫滚开!!”
我忙是退后一步,以免被波及。同时缩了缩手,想把那袖中被无意中硬塞进去的东西掏出来,摸了摸,像是一团烂布。
我面上不动色,心中却是莫名其妙得很。来不及多想,却见那女子拼了半条命地冲到我这边,盯着我的眼睛,对着我反反复复地念道。
“归赵..归赵...”
女子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原本浑浊的眸子闪过丝光亮,一瞬间竟显出几息清明之色。转瞬即逝,身子被内监抓着,高高地仰起头,望着天空。接而便是一阵癫狂的大笑。
“望断白玉盘,不见故人还!八月十五...草桥春雨..两分离...皇上——你好狠的心!好狠啊——哈哈哈哈!!”
疯子果然是疯子。我心说着,看样子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妙。
听她自称‘本宫’,估计也曾是个主子,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想必是倒了霉落魄了。宫里的贵人多,我自是不可能都记得,再者说面前这位脸还脏成这个样子。能看得出她几分姿色就不错了,真要说是谁,还真认不出来。
总之,是个麻烦错不了。
“嗷——”那被咬着手的内监一声惨叫。
我提了提手中的铃,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那一队内监的重点都在那疯子身上,五六个人没能压得住一个疯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只见那女子闹得厉害,又喊又叫,咬着内监的胳膊不放。乱糟糟的头发现在连鸡窝都不如了,贴在脸上,面色惨白而瘦骨嶙峋,像极了那故事里索命不成,一脸怨煞吸人精血的女鬼。
“啊!!”
只听砰地一声,女子发出的惨叫声卡了一半,两眼一翻被敲晕了过去。
那从背后敲晕女子的内监,拍拍手,随地狠狠啐了一口,骂道。
“真他娘的反了!臭疯子——活脱脱一个属狗的!”
随即几内监准备将那瘫在地上不动弹了的女子拖走时,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慢着——”
诸人抬头,且看那男子一身黑底甲袍,腰系佩刀。身旁跟着几名带刀守卫伴随。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惊动站岗执勤的守卫,才算是见鬼了呢。
“孟大统领..”那为首的内监先是倒吸一口冷气,接而忙是躬下腰一脸谄媚的笑容,“小的、小的有礼。”
真是个祖宗似的姑奶奶啊...
我看向那已经昏了过去的女子,摇着头一阵无奈。
孟七还是那副一贯的冰块脸,不愿意和这群老于世故的油条多打交道,手指了指那女子。
“怎么回事?”
“呃、这个..”那内监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主子是..冷宫的夏才人,因着得了失心疯才被贬进去的。人自然也不太..正常,奴才们平日里可是难伺候的很。”
“是啊是啊,这夏才人的病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成天犯起病来死活不肯吃药,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就算进了冷宫,奴才们也不敢怎样...”
“今儿个是奴才几个疏忽大意了,一个不留神,竟让这主子从冷宫跑了出来。奴才们可是吓坏了啊!一口气没提上来,是赶忙提着灯去追。生怕这疯子不知事的,跑到了不该去的地方,惊扰了皇上和这六宫的妃嫔娘娘,那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得了啊!”
“幸好得蒙孟大人相助..”那内监甚是圆滑,逮着机会便捡了那好话说,不忘给孟七脸上贴金,“有您在这里,奴才们心中就一点都不慌了啊——您瞧奴才这腿,刚才还打着哆嗦呢,现下....”
我提着铃铛,也不管孟七被那内监恶心的脸有多黑。趁着这功夫,早早地离开了。
回浣衣局的路上,我脑子一直很乱。
袖中那团布,似乎包着些东西。
今天晚上的事情实在太邪门..
*********
“呸,又是埋死人!这种活真他娘的晦气..”
那内监骂骂咧咧地抬着,一肚子牢骚发不出去。
“这夏才人真真是够作死,昨个从冷宫跑出去,就害得咱大伙挨了顿板子,差点没了半条小命。今儿个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还要给她收尸...”
我原本提着铃走到拐角,那内监高而尖细的声音,虽说听得那夏才人三个字,脚下顿了顿。
“不说我还纳闷呢,昨个还活蹦乱跳的在外面跑,怎就死了呢?怪事..”那另一个小内监,则是嘀咕道,“公公说是暴病死的,可我看...”
“你管这作甚?”那内监满不在乎道,“反正头儿让咱们趁着黑,卷吧卷吧扔掉。我说咱赶紧的找个地方给她埋了,好回去交差。”
说着,便取了那破草席。只见那女子的头发披散,衣服也是脏兮兮的那件。内监不过是用席子随便地一裹。阴森森的月光照到女子的脸上,我无意间瞥见那纤长的脖子,露出的一点锁骨深陷下去,脖颈处..却是一条青紫色的痕迹,在内监放在地上的灯笼的映照下,那样扎眼。
我默不作声地贴着墙,缓缓移动着身子,拐了个弯走上了另一条宫道。
暴病?那分明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想必明日一早,成化帝跟前的内监便禀报了上去,冷宫夏氏暴毙而亡。而成化帝也便是那么漫不经心地一听,此事便罢了。
说不定,夏才人死了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告诉皇上。
那当然是九成九的事情,一个犯了错被降位禁足的宫嫔,又因得了失心疯入了冷宫。
洛阳夏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女儿在宫中这般处境,母家人都觉得没脸。
何况..不过是小小一个五品的才人罢了。
我若不是要至日精门提铃,为了图方便,走了这条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小路。
不然,也不会瞧见这一幕。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一声冷笑。
夏才人..
真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随着她的死去而被埋葬。
她是如何因所谓‘御前失仪’而降位?这其中又有着何等的隐情?而她在禁足期间,又是如何得了失心疯?昨夜又为何要跑出冷宫?她想要找谁?又是什么人非要和一个疯子过不去,将她活活勒死?
我想起昨日那团被强塞烂布,一直没能去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刚想到这里,却感到有些不对,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转身。
果然有人!
我虽是慢了半拍,但依旧反应了过来,却未曾占了先机。
那人速度之快,出乎的意料,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糟糕——
喜欢宫女谋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宫女谋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