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没有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便被扣住了两只手的手腕脉门之处。
手臂被扭了一下,交叉举过头顶。
我借着那人牵制我的功夫,就势一弯胳膊,臂肘向着那人顶去。却不料那人早有准备,就势顺着这力避了开来,两手向左右两边一拽。我顿时一阵带着些许麻痹的痛感,关节差一点便脱臼了,骨头也被拧的险些错位。没事是没事,但此刻也是使不上力气。
我通常习惯于先发制人,要么出其不意,要么趁其不备。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赢了一半。对方往往没有想到我会出手,加之速度为优势,即使不能够一击必胜,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占上风的。
武功强盛,内力雄厚如孟七,也便是吃了疏忽大意的亏,被我反击得手。虽说这其中也有一半的运气和巧合的存在,若是真的硬碰硬,我定然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不过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赌的便是那个读圣贤书把脑子搞傻了的孟七,绝不会轻易动手,更不会对一个女人动手罢了。
然而这一次,是对方在背后偷袭在先,仅仅是反应慢了一步,便失去了还手的最好时机。
而且..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我的对手在身手上很强。
虽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但手法却是精湛老练。扣着我手腕的手,手指纤柔,手掌皮肤细腻的出奇,按理说若是常年习武之人不该如此。至少也该有些茧子,纵是普通人,这手也未免太过柔滑了。
“主上有请,姑娘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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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长明灯,火光忽闪,半暗半明。
檀香的气息弥漫,本是清心的佛像,此刻仿佛却带着几分萎靡。
“娘娘,您要的人带到了。”
那女子未曾行礼,只是略一屈膝。
那一身正红色金丝纱白狐毛边宫装的女人,背对着,正往那佛龛中添着香。
“下去吧。”
女人的声音淡淡的,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是。”
女子一身内监打扮,想必是为了方便行动。方阔的一张脸,很是素净。
霎时间殿中无声,我扫了一眼整个大殿,会转过眸子。噙着一丝冷笑,轻挑了一下嘴角。
“阿琪姑娘,咳咳..本宫等了许久,终是来了。”
女人转过头,那憔悴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示出一种病态的颜色。
她完全回过身时,梳着妇人发髻式样,高绾起青丝。六支盘龙绕凤金簪,主髻的是一只细蔑金发插,贝壳雕花配着猫眼,虎睛镶嵌,坠着两条弧形的流苏。斜插一支小巧的纯白的珊瑚簪,耳上也是对虎睛石耳珰。
脸上敷了浅浅的一层粉,唇上点了唇脂才显得几分红润。不过是遮掩病容的修饰罢了,那眉毛照例是用青黛细细地描画过了的,一双眼睛却带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皇后娘娘。”
我看着面前的女人,开口道。
王皇后许是被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怔住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于是,我咧开嘴笑了。
“娘娘万福..劳您大驾,不过奴婢可不是自个来的这坤宁宫...”
“咳咳..本宫知道。”王皇后咳嗽了几声,没有理会什么,“是本宫命负玉带阿琪姑娘过来的。若非如此,阿琪姑娘也未必肯光临本宫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说光临就过了,奴婢不过区区一个宫婢。”我抬头,目光坦然,夹带着一丝意味深长道,“倒是娘娘不愧为中宫皇后,掌理六宫。这坤宁宫,可当真不乏卧虎藏龙之辈呢。实属奴婢意料之外..”
“负玉是本宫的家生子,自幼服侍本宫。”王皇后依旧是淡淡道,“也是本宫的母家不放心,派了她入宫伺候罢了。咳咳,阿琪姑娘站着说话不累么?来人,咳咳..赐座。”
说着,小宫女搬了高角的木凳过来。
“皇后娘娘抬举奴婢,奴婢倒是怕折寿。”
我只是道,见王皇后虽是咳嗽,却依然是微笑。
“来了坤宁宫,便是客。待客之道,本宫懂得..”
扶了扶髻上的步摇,笑容那样柔和。让我想起了母亲。只是那苍白中几分憔悴的面容,依然没有神采。
“外面天寒,阿琪姑娘穿的这样单薄,咳咳..多添些殿里的炭火吧。酌儿,去端杯姜茶来。”
王皇后说话时几分有气无力的样子,身旁的杜嬷嬷则服侍在身旁,一身棕色的圆领褙子。
坤宁殿比起外面来的确是很暖和,腊月天炉火烧的十分旺盛。
我这才感觉到这一点,下意识不自觉地搓了搓冻僵的手,竟有了一丝知觉。
坤宁宫的正殿很布局简单,没有什么大的陈设,那样空荡荡的一间宫殿。
王皇后只是带着微笑看着我,我突然有点想念母亲,却忘记了她早已在南征阀战中死去的事实。
但我依然保持着坚硬的外壳,封闭而隔绝。
“其实本宫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答应过你一件事,现今大概是履行承诺的时候吧。”王皇后平和的语气说道,“本宫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答应过的事情,必然会做到。阿琪姑娘相信本宫,本宫又有什么理由不帮你呢..咳咳。”
我刚刚从恍惚间走出来,毫无意识地接过那姜茶。滚烫的杯壁,却使得麻木的手指,起了一点点灼痛反应。
“是的,皇后娘娘。奴婢并不怀疑您的人品。”
我喝了一口那姜茶,纳闷于自己居然会对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的人,产生母亲的错觉。
“事实上,您其实在这之前便在帮奴婢,这一点奴婢不否认。至少奴婢没有死在浣衣局,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王皇后一脸平静地说道,“本宫保得了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世。”
我笑了笑,低下头。
“奴婢不喜欢别人麻烦奴婢,更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皇后娘娘为奴婢做得不少了,奴婢很感激您。娘娘您有您的难处,奴婢也明白。”
“人和人之间,正如绳结索扣,总是相互联系的。”王皇后坐在榻上,缓缓道,“阿琪姑娘不必分得那样清,本宫是有本宫的苦衷,但这点子法子还是有的。如今安喜宫的掌宫,是个叫轻音的。阿琪姑娘可是知道?”
“奴婢怎会不知?”我听到这里,勾着嘴角自嘲一笑,“养了一辈子鹰,被鹰啄瞎了眼尚且只是只禽鸟畜兽罢了。身为师傅,被自个的徒弟算计了,才叫人寒心。”
我说着,越发觉得可笑起来。
“做人做到奴婢这份上,当真是够失败的。权当是养了一条白眼狼,呵呵..”
我冷笑道。
“不过,奴婢也貌似帮过别人算计别人的师傅。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这大概就是报应喽。”
“本宫知道..”
王皇后只是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我。
“不过,真的是那样么?咳咳..一个巴掌拍不响。本宫不信,你真的没有做半分不该做的事..不然也不至于叫人拿了短去。对吧,阿琪姑娘?”
“奴婢咎由自取,落得如此下场。”我嘲弄一笑道,“当然怨不得别人,不过奴婢也绝不可能后悔。即便是重来一次,也依然是如此。”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王皇后左手掀了那茶盏盖,低声问我道,“有那样值得么?”
“娘娘您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咧嘴一笑,眼中的轻蔑转为三分凄凉,“那是奴婢在这个世上唯一拥有的。如果连她也不在了,那奴婢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咳咳..她是你的至亲之人么?”王皇后依然咳嗽着,却是不解,“本宫可不记得..”
“是。”我没有否认,“她是奴婢的阿妹,而其他的,您其实也没有深究的意义了。”
王皇后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半响,她垂下眼帘,耳上的耳珰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倒映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淑妃还活着..在冷宫。”
王皇后过了好一会,终是说道。
“不过,她受了极大的刺激。人也有些错乱了,像是得了癔症。本宫..也派人去看过她,咳咳咳..整日对着只空荡荡的竹篮痴笑,逢人便指着那竹篮...咳咳,本宫看该是魔障了,竟空想出来个孩子,拿着个拨浪鼓逗弄。小孩子家穿得衣服,从薄衫到棉袄小帽虎头鞋,堆得像是做小山,都是一针一线制出来的呀..咳咳,那花样子绣得一件赛过一件的精致。本宫摸着那每一条纹路,便像是在摸着一颗为娘的心...”
我感到胸腔说不出的沉闷,像是被人硬生生打上了一拳,却无力还手。
“原本中了风便卧在床上不能下地,这下子产后受风,月子里天又寒屋里没有炉子。更每个人照顾,一双腿彻底是瘫掉了。那枕下放了把剪刀,谁靠近她,便是要抢她的孩子,挥着剪刀乱舞。夜里几次醒来时,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发起疯,便护着那空竹篮,叫的嗓子都哑掉了..咳咳咳。可怜见的,这冷宫本就是一群疯子的地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是这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就这么..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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