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无语不能理解菀心,因为她没有从一出生就被教导着,要爱这个男人,要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她唯一能做的,是理解那份彷徨和无措。
“菀心。”她抽出菀心的手绢,轻轻擦拭这位年轻皇后脸上的泪痕,“你什么都不用做,真的,你们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那小小的一念之差,让我这十七年里,不再无父无母,拥有自由,欢乐,和追求美好的权利。
我除了感激,别无其他。
“从今往后。”她莞尔,“你依然是大楚的皇后,这一点,谁也不能动摇。”
菀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无语肯定的点头,皇后被换的暗亏,眼下楚赴晨只能生咽下去。
否则大楚失了面子不说,他其实也早已打算和东齐撕破脸皮,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把真的东齐公主再娶进来。再者,废了菀心,后位空悬,会打破刘家徐家相互牵制的局面,令他们对后位产生想法,到时候后宫一团乱,那才叫焦头烂额。
她不由回想起楚赴晨在一开始曾打算着另给她一个身份。一来不失将来把皇后归还的承诺,二来也能与二妃分庭抗争。
如果猜的没错,他想给她找的‘娘家’,也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势力。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被她及时推翻,如今他封她‘莲妃’,不过是不乐意在前面缀上‘花’这个姓氏而已。
菀心见无语忽然默默不语,不由握住她的手,语带忐忑,“无语,你今后……会留在宫里吗?”
关于这个,无语只能草草点头。
菀心反而松了口气,“陛下对你也是有心的。”她反过来宽慰无语,“陛下得知真相的时候,曾跟我说,不论如何,他会把你迎入后宫。”
是吗?此刻说的轻描淡写,可他当时一定对你发火了吧。无语心叹一声。这才知道,菀心还不知道她被封妃,其实封妃这件事,对楚赴晨来说有益无害,他严办了花卓,却肯给予厚葬,又照顾其女儿,外界只会深感帝心宽厚。
想了想,无语还是没把封妃的事告诉菀心,只道,“菀心,跟我说说后宫的情况吧。”
“恩,以后我们姐妹还有许多要相互扶持的时候。”菀心拍拍她的手,“曦薇你是认得的,还有一位刘妃是刘相家的千金,闺名紫伊。”
自古文臣之女在持家之道上要略胜武将出身的女子,故而,在皇后‘养胎’期间,管理后宫的权责便交由了刘妃。
“听你这么说,倒是个不可小看的角色。”无语虽不想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但还是告诫菀心,“自古后宫多争斗,你要小心身边衣食。”
菀心虽然戚戚然,倒也还算看得开,“爹说,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会看顾我们母子的。”
无语摸摸她的肚子,没有说话。
回到太极殿,无语把宫女的衣衫还给徐曦薇。
徐曦薇道,“虽然很冒险,不过下次还想去看皇后娘娘,只管与我说。”
无语看着窗外一枝高出墙来的冬梅,笑,“我想一时不会再麻烦你了。”
送走了徐曦薇,她踩着青砖出门,一路来到那棵早梅下,虬须粗枝上点点开着嫩黄色的梅,有的已悄然绽开,有的还只是小小的花骨。
雪花飘下,落在枝头,层层叠叠,犹如银花瞬开。
她昂着头,触碰最近的一朵,“到底不是亲生的,到底不是……”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松开手指,花枝弹上去的时候,有顶伞遮住了头顶,她闭上眼睛,“她怀孕了,爹走的很安心吧。”
楚赴晨的声音浑厚平静,“他知道这个孩子朕得保,朕不能重蹈先帝多年无嗣的苦恼。”
后宫,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生育子嗣。在刘徐双妃需要相互牵制,而新的帝王又迫切需要皇嗣,稳定人心的时候,菀心不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好了,太好了。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滑落,经过了唇角,渗入咸苦的味道。
这道宫墙是她最怕的,可里面关着她最关心的人,于是,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坚持要走进来。
可是父亲一心速死求忠,菀心有后嗣保生。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安排的妥妥的。
唯独没人想到她……为什么,她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楚赴晨叹息,轻拥住她,“无语,我们都是被遗忘的那个。”
父皇母妃一声不吭的离开后,他想不通了很多年,最后发现,因为他不重要,他被遗忘在了这个世界。
可她还是不明白呀!
心像被谁狠狠的揪住,要从她胸腔里夺走。她捂住胸口,蜷缩下来,眼泪打落在地上,被雪迅速的掩埋。
是谁着急的喊她,拍着背脊,给她顺气,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轰轰烈烈碎裂的声音。
那是她向往的亲情,爱恋,和自由,一切都碎了,她被压在下面。只觉得窒息和疼痛,想要张口拼命的呼吸,可东齐海上无情的暴风雨,再次卷来,淹没了她,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拉着她不再放开。
皇宫近乎大乱,太极殿的灯火,彻夜不熄。
无语再醒来的时候,耳边只有楚赴晨的咆吼在回旋,“一个两个都说没事!可为什么现在还没有醒?朕不要听这些废话,马上把人救醒。”
“陛下……陛下,气急攻心不是一时半会……”也不知哪个老太医还想解释,年老的声音传来,无语叹了口气,撑手打算坐起来。
她一动,阿黎欢喜的声音便传来了,“醒了!陛下,娘娘醒了!”
楚赴晨几乎是在眨眼之后就出现在面前,他的衣袍上沾了一片暗红色,好像是血。把无语的目光的吸引了过去。
“这是……”
话还未问完,人已被搂住。无语错愕,下意识的挣扎,只被楚赴晨抱得更紧。
后来才从阿黎口中知道,她吐血了,吐了楚赴晨一身,吓得这个大楚最厉害的男人差点疯掉。
恩,疯掉。
这可是阿黎的原话。
无语醒来以后,并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当。她从来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日子还没过够呢,先把自己愁死了,以后的好吃的难道便宜别人?
那一口血吐出来之后,她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很轻松。但太医们大概是被楚赴晨吓到了,坚决称她身体有问题,需要好好地养。
一个生病的女人整日睡在皇帝身边,难免惹闲话,她还没开口,前面进谏的折子雪花一样飘进太极殿。
楚赴晨不说,无语却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告诉他,“我不想总呆着这里,我又跑不出去,你就不能让我换个环境调剂一下吗?”
楚赴晨不说话,她知道他心里的占有欲又在作祟,破天荒的想出了一条理由,“等我身体养好了,我给你养儿子行了吧,就这么几天,你能不能放过我?”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热烈的吻,和两个字‘准奏’。
但芙蓉殿长期不住人,也不是说住过去就住过去。楚赴晨松开她的时候说,“我让人先收掇一下,你再挑个好日子搬过去。”
结果这一收掇,就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搬了。无语暗恨被白占了一回豆腐。
她能下床,只是不太愿意总在内殿里缩着,有时候也走到外殿去。楚赴晨也不怕她翻,桌上肆无忌惮的放着一沓沓的奏折。
这日楚赴晨上朝去了,前殿里没多少宫人在。黄桂突然折回来,大概是没想到无语在外头,老阿监脸上的笑慢了半拍才浓起来,“娘娘起了啊。”
无语托腮坐在楚赴晨的位置上,小脚一踢一踢的看着他。
黄桂笑,“有两份折子忘了,小的来拿。”
他动手熟练的在奏折堆里翻,无语怎么都觉得这人不像笪朔的内线。黄桂找好了折子,正要告退。
无语心思一转,从座位上跳下来,“等等,我给他送去。”
黄桂听得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无语没给他拿生病拒绝的机会,小手一挥,“我好透啦,能蹦能跳,折子你拿着,我不碰,人家也不会说什么。”
这倒是,黄桂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而且……如果娘娘亲自去的话,陛下会很开心吧。
思索间,无语已让阿黎套上厚厚的外套,外面冷,她也是个怕冷的,才不会傻傻的出去干吹风呢。穿妥当了,又让阿黎拿着手炉,这才欢欢喜喜的出门。
无语是个话唠,黄桂一路上,少不得小心的陪着说话。
今年大楚的冬雪,来了又去,没有一次不是当夜化开,雪积不起来,说明天冷的不彻底,人人都在担心明年的收成会不好。
无语原本聊的很好,一阵冷风吹来,她脸色忽然一白,捂着嘴猛烈咳嗽。
黄桂急忙搀住她,“娘娘!”
无语的身体软到下来,听见他着急的声音,“阿黎,药呢?”
“在殿里,奴婢这就去拿。”阿黎赶紧转身去拿。
无语能听见她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她猛然睁开眼睛,握住黄桂的手。
“公公。”她问,“在宫里,我还有亲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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