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上蓦然一疼,苏子浅倒吸了一口冷气,回过神来。
君寒将她压在身下,她竟是一丝都动弹不得。
此时苏子浅才知晓,不久前她与君寒的过招,不过是他……故意在让着她罢了。
如今她走神,脱离了形势发展,以及她该有的思绪,他断然心生恼怒,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重重的,狠狠的咬上一口,迫使她回神。
只是……
她不愿的婚约,哪怕名正言顺,哪怕她喜欢在意的,就是眼中人,她亦都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妻子……
爱情,需要公平,这是……
她的人生观。
而君寒,太过霸道与强势,她……抗拒!
挣扎无果间,有灼热气息落于脸颊,耳畔飘来一句,宛若宣誓一般的强势言辞。
“苏子浅,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此生此世,哪怕本王没有为你掀盖头,本王亦能与你,白头皆老!你明白么?”
他从来不问,她是否愿意嫁与他,只因他知道,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只能是他的。
当她……悄然落于他心上的时候,她已经,在劫难逃……
翌日。
待苏子浅醒来时,君寒已然不再身侧。
半支起身子,苏子浅拥着被子,缓缓坐了起来。
屋外有人听见动静,敲了门恭敬道。“夫人,奴婢为您准备好了洗漱水。”
闻言,苏子浅不免怔了怔。
夫人……
自幼时开始,她还以为,此生她都会以男儿身份示人,却不想……
如今的她,不仅是女儿身的打扮,还成了妇道人家……
苏子浅笑,命运素来,不按常理出牌……
“进来罢。”
得到她的回应,关上的木门被缓缓打开。
女子一袭青衣长裙,她手中端着洗漱的木盆,置在相对应的位置后,她朝苏子浅行了一礼。
“夫人,奴婢伺候你洗漱。”
绸缎般光泽的黑发……垂落在肩膀上,苏子浅坐在梳妆台上,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应道。
“不必,你退下罢。”
女子面有忧色,“可阁主说,要奴婢替夫人洗漱更衣。”
苏子浅面色沉静,“你想违背我的命令?”
“奴婢不敢,实在是阁主有令,若奴婢有得罪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息怒。”
“你先退下罢。”
一道淡淡的女音……蓦然传进两人的耳畔。
“是,浮华少司。”青衣女子行礼,弯腰退离。
苏子浅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浮华朝她行礼,唤了一声夫人。
见苏子浅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浮华站直身子,走到苏子浅的身后。
她细细打量着苏子浅的神色,怕自家阁主一大早不在苏子浅的身边,她会有所不悦。
拿起梳子,替苏子浅梳起头发来,尽管苏子浅不问,浮华却是有心解释。
“一大早,宫里便有人传召阁主,阁主这才不在夫人身边,不过……阁主临走前,曾吩咐过我们,昨夜夫人累的不轻,不让我们……
打扰夫人休息,还吩咐我们,准备好夫人爱喝的清粥,看在阁主……
如此体贴夫人的份上,夫人可莫要……生阁主的气。”
什么叫……累的不轻?
昨日他们新婚,新娘子累的不轻,还能是因为什么……
只是,事实究竟是否……如旁人所想那般,只有他们两人心里清楚。
她不解释,是因,无有那个必要。
至于传召……
然起最不可能娶妻的王爷,却在昨日成了亲,宫里那位主子,能不传召么?
苏子浅沉默着,没有接话。
浮华看了她一眼,道。“夫人,待夫人洗漱完毕之后,绿若姑娘会伺候夫人用膳。”
眉睫微动,苏子浅心中一喜,脸上倒没有显露半分异色。
于是……
浮华又加了一句,探探苏子浅对自家阁主的态度,“阁主,会从宫里赶回,与夫人一同用膳。”
苏子浅是谁……
试探算什么,她的试探功夫,远在浮华之上。
更何况……
浮华的试探,过于明显,苏子浅怎么可能,察觉不出……
只是,苏子浅没有点破。
只因……
她恰好想与君寒谈谈。
昨日事发突然,她见君寒便是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阁主,只觉得被人背叛了一般,根本无法冷静自持。
如今休整一夜,许多事情,皆可静下心来深思细想。
站在君寒的角度来看,她女扮男装糊弄他将近一年,尤其是……
当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他喜欢上她时,她却没有明白的告诉他,她真正的身份。
不论是从自身安危,还是旁的,只能说明……她对他的态度,是抗拒的。
其实,用苏子浅的话来说,倒不是抗拒,只是觉得……
他们,没有未来。
女子求得,素来是天长地久……
这也就是为什么,女子喜欢,能够给她们带来安全感的人。
君寒可能没有理解她的心思,而她又不顾一切的,要远离京都,他便更是,顺理成章的认为……
她对他,没有丝毫情愫。
害怕失去之心,油然而生。
于是……他干脆利用绿若,逼她就范,迫她成亲,不过只是……留她在身旁的一种手段。
依君寒……天不惧地不畏的性子,却因害怕失去她,而如此不择手段……
费尽心机的,娶了她,有了名义上的牵制,即使她想再离开,怕也难……
这般,他亦不用再担心,此生……他再也见不着她。
想此,苏子浅深深地皱了皱眉。
为何想着想着,君寒的一举一动……皆有了可以原谅的借口?
浮华没有为苏子浅准备男装,想来……
君寒亦不会再允她换上男儿装束,苏子浅叹了口气,便换上了浮华准备好的长裙。
更衣后,浮华领着苏子浅,到前厅用膳。
其实……不用浮华领路,之于七王府的构架,苏子浅早已是熟烂于心,不惧会找不着,用膳的地方。
远远便瞧见,浮华和苏子浅……款款走来的身影。
绿若先是愣了愣,在确定那个女装打扮的苏子浅,是她的公子之后,才飞奔跑到苏子浅的跟前,眼中泛泪。
早些时候,浮华遣人传令给她,道今日,她便可见着她家公子。
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要问,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同苏子浅说,现如今……
待两人真正相见,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子浅轻轻地笑,目光静静的看着绿若,她道。
“怎么瘦了,果然还是得待在我的身边,那样你才能胖些。”
绿若破涕为笑,“只有公子才将奴婢,当猪来养……”
浮华将两主仆的互动,看在眼里,她微不可见的蹙了眉。
昔日,不论苏子浅是何身份,与下人之间如何相处,她都不管,只是……
如今苏子浅嫁与她家主子,便是她家主子的人,这般随意与下人调笑,毫无身为主子的威严……
若是出了府,见了宫中人,亦或者……见了楼杀阁的下属,她失了该有的分寸,丢的,可是阁主的颜面……
到底是楼杀阁的少司,有些话,轮不到她来说,来指教,便压下心中的不喜,道。
“夫人,绿若姑娘回来,日后自当……会留在夫人身边陪伴,不愁没机会谈聊,眼下,夫人还是用膳罢,清粥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苏子浅瞥了浮华一眼,随后将视线……重新移回绿若身上。
绿若颇为不解,“夫人?公子,你何时成了夫人,又是谁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绿若突然转了音色,面色凝重,“公子莫不是为了奴婢,而嫁了人?”
她一直被拘禁在室内,之前在马车里,他们亦都蒙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知道,他们离开的路线。
终于到了目的地,她却是连这里是哪里,亦不清楚。
刚刚瞧见苏子浅,见她平安无恙,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见自家公子穿着女装,还以为是她……
掩人耳目的一种法子,一时到没有多想,谁料,公子身旁的女子,却唤公子为……
夫人?
苏子浅定定的望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她缓缓提步,走向餐桌。
桌上,尽是些清淡的食物,倒是很符合她的口味……
绿若紧追不放,跟在苏子浅的身后,执意要得出个答案来。
苏子浅解下披风,浮华上前捧着披风,退在一旁。
苏子浅随意落座,绿若站在她的身侧,眼眸一低,便眼尖的瞧见苏子浅,白嫩脖颈上的暗红。
绿若唇角轻颤,她虽未曾嫁过人,之于情事上,她好歹……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
吻痕……
“公子,那人是谁?”手握成拳,绿若努力让自己冷静,“奴婢替您去杀了他!”
“你杀的了本王?”
绿若心头大惊,她大大的美眸里浮上不可置信的神色,那模样……
始料未及……
就像,昨夜的她一般……
苏子浅微微垂了垂眼睫,沉默下来。
绿若却是转身,望向适才开口说话之人。
红黑相衬间,那人容颜俊若谪仙,神情冷似八月月色,袍内露出金线绣的木槿花镶边,透着几分狂傲。
幽深似海的眼眸,不染情绪的扫过她,随即轻缓缓的……落在她家公子身上,眸色暗晦不明。
相较之苏子浅的气急愤怒,绿若倒显得更为震惊与不解些。
如果……是七王爷的话,她倒是不会与他为敌。
不是怕他,而是公子,本就对他有所偏好……
两情相悦,她又何必强拆?
她只是不理解,既然当初七王爷君寒,不惜饮下毒酒,亦要助公子出城,远离京都……
却为何……
要用此等方式,迫公子回来?
更甚之……
还娶了公子,为妻?
不过短短一瞬,绿若的脑海里,已然转过千万个问题。
最终化作一句核心,替苏子浅问出了,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王爷您,如何知晓公子是女子?”
依公子的性子及能力,自当不可能露出马脚……
她女扮男装十几载,怎么可能……会在消失人前后,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闻言,刚刚落坐在苏子浅身侧的君寒,不由得抬眸,望向苏子浅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
见她毫无异样的,轻轻喝了碗中的一口清粥,漂亮的黑瞳平静似水,似是对此事……
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君寒笑了一笑,眼角眉梢,精致的不似真人,他缓缓道。
“这个问题,浅儿都没有问本王,你问什么?
不过……本王倒是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大掌……覆在苏子浅白皙纤细的手背上,滑嫩的触感传入脑海。
君寒看见苏子浅,那一瞬间抬起的眼眸。
漆黑的眼瞳里,满满都是他,装不了旁的,就只有他一人……
尽管那望过来的眼神中,染着一层抗拒。
唇角勾起,君寒愉悦的笑道。
“之前有个人告诉本王,浅儿让他捎话,道她与本王的初见,并非在皇宫,而……
我们相识的时日,比本王记忆中的要久,从浅儿一开始就对本王心生爱慕来看,除了一年前……
在那间客栈中,本王因被人下药,不受控制的轻薄了一女子,夺了那个女子的清白外,本王不会再想到旁人……”
这话,三分真七分假……
偏偏却对绿若的看法,起着最决定性的作用。
苏子浅想起身,一只大手……猝不及防的压在她的肩膀上,令她无法动弹。
沉静的眼眸染着一层薄怒,苏子浅道。
“七王爷,做人要实诚。”
绿若皱眉,“公子,王爷说的并非属实么?”
苏子浅欲答,却被君寒截了话,他双眸半眯着,反问道。
“难道旁人带给本王的话,是假的?”
不待苏子浅作答,君寒又逼近了一分,咄咄逼人。
“难道那夜,那个女子……不是你,难道本王吻的……不是你?”
古人有从一而终的思想,比方说……
一些女子被人轻薄,即使不喜那人,亦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则是,此生不嫁,孤独终老……
二则是,嫁与那人,哪怕不愿,也只得嫁了……
亲吻,算不得太过底线,但却又不算不过底线。
最起码,按绿若的世界观便是,君寒如此待她家公子,理应对她家公子……负责了。
苏子浅为绿若而回来,救出绿若自当会有所打算……
但……
一旦……君寒让绿若自愿留下,那苏子浅,自然也不会离开。
苏子浅的确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她突然也懒得反驳,别过脸,不再理会君寒。
绿若也不是傻子,她与苏子浅相处多年,怎会不知……苏子浅的性子?
只是,若自家公子当真被人……
自家公子怎么可能会……不报复?
就好比杨缺岢,他的下场,不就很惨?
可……
事实证明,公子她……
没有……
没有报复七王爷……
这,说明了什么?
然而,未待她想出个好歹来,便有人来报。
“启禀王爷王妃,太子妃和九侧妃……在府外求。”
苏子浅长长的眼睛动了动,握着汤匙的素手,微微捏紧。
来了……
来的好快……
也是……
像君寒这般受老皇帝疼爱,又实力非凡的王爷,本就是……最惹人嫉妒的。
以往……
他们不招惹他,是因他无法娶妻,生儿育女,之于皇位……便没有了威胁。
可,今非昔比。
该来的……
要是不来试探试探……新娘子的底细,只能说,要么是……他们太自负,要么是……
他们太蠢了!
阳光透着镂花窗,投撒进来。
映衬在君寒的侧脸上,毫无瑕疵……却又淡漠的如同一块冷玉。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苏子浅的身上,将苏子浅的神色变化,一一尽收眼底。
他垂眸,望着她的手,沉着声音道,“告诉他们,本王与王妃,新婚燕尔,三日内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有人恭敬应道,“是,王爷。”
待那人一走,苏子浅卷翘的羽睫轻轻一扇,她道。
“缓兵之计,只能缓一时不能缓一世,子浅这张脸太过显眼,王爷娶了子浅,可谓是……
惹火上身,稍不留心,便会尸骨无存,想必,王爷比子浅,更懂这些道理……”
君寒揽住她的肩膀,低低的笑,“浅儿在担心本王?”
浮华素来聪慧,在场的也不是些……省油的灯。
见情形不大对,纷纷撤离了原地。
绿若想留,苏子浅却抬眸,示意她离去。
稍作挣扎,绿若俯身退离。
诺大的厅内,只剩……看似如胶似漆的两人。
苏子浅没有挥开,那揽在肩膀上的手。
她目光冷静,语调平稳。
“权衡利弊,不论王爷娶子浅是为了什么,弊总归大于利,如今王爷,尚有几条路可走。
一则是放出消息,道王爷不喜王妃,欲要休妻,以此来平息,那些针对王爷的势力。
二则是将王妃换掉,换一个王爷碰触不得的人,以此昭告天下,亦可达到相同的目的。
三则是……”
突然,苏子浅的话语顿住。
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大厅内,戛然而止。
君寒看着她,漆黑幽邃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她。
沉默半晌,他的声音低低的从耳畔传来,语调沉沉的,不辩喜怒。
“怎么不说了嗯?”
苏子浅望着他,身子一动,肩膀上的大掌,却立即将她禁锢的牢牢的。
她垂了垂眼眸,不说话。
君寒却是挑起她精致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漂亮的黑瞳之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戾气和阴冷。
他道,“苏子浅,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你再用什么借口……来劝戒本王,想要离开,小心本王,不择手段要了你!”
记得很久以前,他曾与齐神医争论过……关于情爱的话题。
记得那日,齐神医曾说。
“师弟,日后,你总会遇到一个,于你而言,是触手可及,却又永远也无法……逾越鸿沟的人。
她明明就在你眼前,随意伸手便可将她拥入怀中,以满足自己的相思之苦。
可……你却只能咬牙,克制住这份不该有的情感,狠了心的放她走,断了自己的念!”
亦记得,那时的他毫不在意,笑容肆虐的应。
“如果日后本王遇到了这样的人,本王,绝无放手的可能!”
“即便是她不愿,本王亦会为她亲自建一宫殿,囚住她困住她,本王先得了她的人,以本王的手段,本王就不信,得不到她的心!”
何其可笑……
曾经,她不愿据实相告,他以为她是男子,为了不违背母妃遗愿,他克制了自己对她的情,狠了心的放她走,断自己的念……
其一便已然是,破了自己的话,自打嘴巴。
如今……
她是他的妻,他大可强硬一点,圆房一事,又有何难?
可他这狂妄的人,竟在她的眼神下,溃不成军……
不敢动她,不敢迫她。
得人再得心的那个妄言,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她静静的和他对视,幽深的黑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
之于他的行为举止,她虽气恼,却没想过要将他,往他不喜的那条路上逼。
苏丞相尚未兴兵之前,她曾问他,之于那个位子,他可喜欢?
那时他反应何其冷漠,更甚之……
若她再深入一点探问,他会杀了她也不足为奇……
如今他娶她为妻,看似无伤大雅,其实已经是,不得不踏上那条路了
该选择哪条路,怎么选,如此鲜明的事情,他却……
选择了她……
该怎么说才好?
她不怕他强势,他愈是强势霸道,不顾她的想法,她便越能狠下心来,对他死心……
但,她却怕他,为她着想,一步一步,用深情融化她的心。
更为要命的是,他做的一切,纯粹的只是自己的想法,与步步为营,毫无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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