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浅却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唇角,那染着旁人无法察觉的嗜血淡笑,在她的唇瓣上,稍纵即逝。
与涟舞聊天解闷的穆静听到动静,头顶上的芭蕉缓缓取下,她唇瓣裂开,牵起一抹弧度。
“公子,来了……”
闻言,涟舞美眸轻轻眨动,双眸泛起潋滟的光芒,“那……穆静姐姐,涟舞便先出去了。”
穆静点了点头,“一切按计划行事,你小心点,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涟舞知道了。”
眼看烈马就要撞上房门,百里何竖反应过来,自腰间抽出一把利剑。
他一个飞身,便要将状若疯狂的骏马一剑刺死剑下,偏在这时,一道柔弱娇美,却又噙着惊恐微颤的声音响起。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想做什么?那匹马,快拦下那匹马,不要让它破了那道房门,涟舞的恩客还在里头……”
声音突兀的响起,多多少少会给百里何竖一些影响,他一个分神,本该刺在马的脖颈上的剑,偏离了寸许。
血色飞溅,溅在了干净的衣袍之上,骑在马背上的君悠烈,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眯起。
已经来不及了,凭他现在还不到两成的功力,他无法做到一击必杀。
在入门槛之际,君悠烈一个跟斗,欣长的身子在空中优美的转出了一个弧度。
在他落地的同时,君寒冷眼旁观的望着那匹闯开房门的烈马。
而十二皇子的两名侍从却是立即出手,在房门被撞开之际,他们已将自己的利剑纷纷刺进了马匹的脖颈之上。
血腥弥漫整个别院,无故疯狂的烈马终是油尽灯枯,直接跪倒在地上。
但,却是因为在房门口被刺死,倒在地上的时候,突出的前蹄的力道承受了整个身子的重量。
带着没有一丝威胁性的,烈马还是将房门,撞开了……
房门开启,里面的情景,众人一览无余。
苏子浅微微挑了挑眉头,君寒移开视线,眸光落在苏子浅沉静的面容之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戏……
自外面望去,室内陈设简单,一张床榻,床榻上覆盖着两张薄被。
室内还有两张红木桌椅,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没有意想之中的情景,苏子浅微微敛眸,随即唇瓣上荡开一抹淡淡的笑,她沉默不语。
众人一见烈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百里何竖转身,望着苏子浅,他嘲笑道。
“幸而苏城主参加了初试,否则……若是以苏城主者骑术,若是登上了大雅之堂,恐怕,会被晨希国笑话,说我然起无人!”
苏子浅没有被摔死,而是被君寒救下,林堂宇的脸色一直都不大好。
但亦不知怎么地,自蓝介山回来之后,他倒是会收敛起自己的性子来了。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苏子浅的厌恶和嫉妒,一如既往。
“百里参领说的不错,我然起虽不是马背上的天下,但却也不是骑术弱成这般的大国,苏城主的马术若是让晨希国的六王爷看见了……指不定他心中该有怎样的想法。”
这想法,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想法……
听着林堂宇明里暗里的讽刺,苏子浅这次却是没有反驳,而是顺势而下,淡淡道。
“百里参领和林大使说的都不错,所以在真正的马术比试之时,还请两位大人为维护我然起泱泱大国的颜面。
恳求圣上取消子浅参赛的资格,子浅先谢过两位大人了。”
她原就不会御马之术,若是能够借着此次的事情,让当今天子取消自己参赛的资格,想必,她是真的开心。
君寒的双眸定定的锁视着苏子浅,眸中光芒暗晦不明。
眼角一挑,君悠烈正想出声说些什么,一道尖锐刺耳,却又惊恐万分的女音忽然在众人耳畔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刚刚那个出口让他们拦下马匹的女子,不知何时入了那间烈马撞开的房间。
这一声尖叫,亦是从那室内传出。
女子纤细的背影对着他们,身子微微颤抖,似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诡异,又或者是惊悚的画面。
百里何竖以及十二皇子那两名侍从离那房间最近,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冲进了室内。
女子颤抖的厉害的手指指着床榻,泪如雨下,道。
“他他们……他们……他们……”
众人亦纷纷随之踏进室内,林堂宇听女子结结巴巴的,除了‘他们’二字,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一直不怎么明朗的心情,瞬间更差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走向床榻,“他们……他们到底怎么了,那马不是拦下了么,又没有伤到这屋内的人,你鬼叫什……”
当床榻之上的薄被掀开,林堂宇斥责的话语霎时顿在了喉咙里,惊诧怔愣目瞪口呆过后,他才吐出三个字来。
“杨詹事……”
因着,林堂宇的身子,将床榻上的情境遮挡了大半,众人不明所以的往前走去。
当目光触及到床榻之上,杨缺岢浑身赤裸,而他身旁的人亦是身无一物,身上还留着许多激情过后的痕迹时……
众人,直接木了……
走在最后的苏子浅,似是想要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她的目光刚刚投送过去,君寒却一个转身,大半个身子挡在她的前头,将她所有的视线全部遮掩阻绝。
君寒低低的警告。“不准看!”
苏子浅。“……”
见众人脸色虽是差到极点,但却没有多大的反应,苏子浅幽深的眼眸滑过一丝冷意。
院外又传来马蹄声和一些谈聊的声音,涟舞美眸眨动,一下子扑向了杨缺岢。
她脸色羞红,眼眸却是像发了狠一般,直要将杨缺岢生吞活剥了。
用力的扯着杨缺岢的薄被,她的神情很是激动,眼泪一个劲的滚落下来。
“你告诉涟舞,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昨夜恩客才为涟舞一笑掷下千金,如今该是我们的大好时光,恩客怎会……怎会与你,与你做出此等事情来?”
他怎么会知道,推开门的是十二皇子,明明是苏子浅交待的,若是今日申时他来不了,便会遣人通知他一声。
一直不曾等到苏子浅遣人而来的消息,他便以为可以安心的等着苏子浅前来献身。
他悠闲的喝着小酒,脑子里转着不久后,该怎样与苏子浅大战三百回合才好。
视线开始不太明朗,精明的脑袋已开始混沌起来,他迈出房门,没有见着苏子浅的身影,便又回了室内。
他等的心急,加之一直很想拥有苏子浅,因此,当有人推开房门之时,他的双眼竟浑浊的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不过此处,只有他的亲信以及苏子浅才知,而他的亲信早已被他支开,那么来的人,看也不用看的,肯定是苏子浅。
急切的将来人压在红木桌上,来人一声怒喝,似是在怒骂他无礼大胆之类的话语,只是他听的不太真切。
他的被单竟然被一个女子掀起,随后引来了那么多人的围观。
杨缺岢揪着薄被,眼眶赤红,“你给本官闭嘴!”
却在这时,室外有人不悦的声音传来,“七弟,七弟,父皇让本宫速找你回宫,你快点出来!”
苏子浅与君寒默契的相视一眼,彼此眸中的神色,皆是不明而喻。
一旁没有其他动作的涟舞,瞧见杨缺岢脸色大变之际,一把掀开他手中揪着的薄被。
她猛地俯下身子,盯着十二皇子的脸,大力的摇着十二皇子的身子,“恩客,恩客你醒醒啊!”
十二皇子昏睡的脑袋还混沌着,不记得自己的处境,被人吵着叫着,他只觉得烦躁至极。
一个用力的拍开,十二皇子怒道。“哪个狗奴才敢打扰本皇子睡觉,看本皇子不扒了他的皮!”
闻言,刚踏进室内的太子一愣,他剑眉皱起,当众人俯身向他行礼之时,床榻之上的情景,他看的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一时之间,他愣的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众人在室外等候,院外还围着许多不明所以的群众。
十二皇子被唤醒,因为衣袍早已被杨缺岢撕毁,他便夺过杨缺岢的衣物穿在身上。
杨缺岢没有衣物可着,只能裹着个薄被,掩住了重要部位。
一旦穿上了衣裳,十二皇子面色阴戾的抽出刺在烈马身上的利剑,转身,毫无顾忌的刺向了杨缺岢。
杨缺岢闪身躲开,十二皇子怒不可遏,太子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够了!”
太子重重的拍了一下红木桌子,“谁来告诉本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兄,这都是他强迫十二的,你赶紧把他杀了,替十二报仇雪恨!”十二皇子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杨缺岢脸色铁青和不安,十二皇子说的话,他没有办法反驳。
可要他去承担这份责任,他更加没有办法答应,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若是他承认了,届时,怕是连皇后姨娘也没有法子救他了……
思绪找不着北,慌乱之中,他的目光开始乱转。
当视线扫过站在君寒身旁的苏子浅时,他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煞白。
杨缺岢望着太子,手指指向沉默安静的苏子浅,“太子,是苏子浅,一定是苏子浅在背后搞鬼!”
少年一袭黑袍,他站立在孤傲狂妄的少年身边,安静的异常低调。
太子望着黑袍少年的眼眸,那一双黝黑的眼睛,犹如千年古井里的静水一般,沉静,淡然,却是幽深难测。
黑袍少年对旁人突来的指责似是无动于衷,太子盯着少年看了半晌,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出口反驳,亦或者是有所动作。
莫非是,默认了……
杨缺岢见苏子浅没有说话,便以为她是在忌惮他,而不敢说话。
心下一喜,眼下的情况太乱,虽不知苏子浅的嫌疑有几分,但光凭她没有与自己守好约定,就是一个重大的嫌疑。
与十二皇子之间的事情,他定然脱不了干系!
杨缺岢依旧指着苏子浅,言辞凿凿。“太子殿下,一定是苏子浅,今日申时,下官与他约好了在这里会面,可他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定是他买通了这个女子,将十二皇子诱拐而来,对下官下了药,迷惑了下官,陷下官于不义,不然,凭下官这脓包,怎么可能会有胆子对十二皇子下手?”
闻言,涟舞反驳道。“请你不要胡说,昨夜有人为涟舞一掷千金,我醉花楼早已放话出去,但凡为涟舞拔得头筹的人,即便不为涟舞良人,亦为涟舞今日游山玩水所陪伴之人。
昨夜就已尘埃落定的事情,何故被胡扯成买通?”
君悠烈望着苏子浅,虽然杨缺岢的话语漏洞百出,说出的这些话几乎都站不住脚,苍白无力,但他还是想看苏子浅怎么应答。
苏子浅道。“证据。杨詹事说下官与您约好在这会面的证据在哪里?
下官不是神仙不会未卜先知,对十二皇子更没有关注,知道他会与这位姑娘相见,从而买通这位姑娘诱拐十二皇子来此的证据在哪里?
下官与您只有几面之缘,却能对您下药的证据又在哪里?凡事都讲证据,杨詹事切莫信口开河,随意诬陷下官。”
君寒深邃如海的眼眸中忽就染上了笑意。
看苏子浅黑白颠倒,见他巧舌如簧,瞧他面色平静,明明此事是他一手操纵,而他却是一本正经,仿佛此事当真是他被当事人冤枉了一般,向当事人讨要,证据。
这出戏,演的如此逼真,不觉令人拍案叫绝!
杨缺岢被堵的哑口无言,他亦知自己如今是寸步难行。
之于十二皇子,他的确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而当初苏子浅与他的约定也只是口头之交,没有真凭实据,他更是无法证明他与苏子浅在今日会面的事实。
自然,若说苏子浅会未卜先知,知道是十二皇子要与一个青楼女子在今日会面,莫说旁人不相信,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可就该如此承认了么……
不甘,他不甘!
凭什么,他自己亦是哑巴吃黄连,虽好男色,但他却是特别有自知之明。
知道哪些人动得,哪些人动不得。
皇室中人,就算是给了他一万个色胆,他也决计不会去染指半毫。
看如今的情形,他好歹亦是官拜三品的朝臣,自是看的明白,他被人设计了!
而设计他的人……
“苏、城、主!”杨缺岢抬起眼睛,他望着苏子浅,报以冷笑,“定是你太恨本官,想要除去本官,故而自导自演这一场戏。
你先是应承下本官的诺言,而后自己开始设局,待占尽一切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便是要置本官于死地之日,本官说的对是不对?”
虽然百里何竖在林堂宇的离间下,并不怎么待见苏子浅,但他却是一个耿直的人。
听杨缺岢如此说道,他只觉得真是胡言,“杨詹事,苏城主刚刚才经历九死一生,他骑术不堪入目的简直到了极点。
若非是七王爷出手,苏城主如今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又怎么可能自导自演?
何况,杨詹事见过在自导自演的戏码中,有将自己往绝路上逼的人么?
有些话,杨詹事不能因要为自己开脱,便可随意乱言。”
或小或大,或轻或重,总之不论一切如何,这些自导自演的人,都不可能真正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陷害旁人,该是多么的不值得!
刚刚马匹一事,虽然诡异,但他却是信苏子浅的。
倒不是信他的人品,而是信他并没有这个操纵马匹前进方向的能力。
林堂宇眸色微闪,不同于百里何竖,他是信杨缺岢的。
百里何竖没有与苏子浅相处过,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邪门多可恨多伶牙俐齿。
只是……
苏子浅淡淡一笑,“杨詹事一直说是下对您不利,不知可否给个理由,下官要对您出手的理由?”
比起承认是自己有意非礼了十二皇子,丢了性命,他倒是宁可落得个强迫朝中大臣同欢榻上的骂名,大不了丢了乌纱帽,至少那颗珍贵的头颅还在。
杨缺岢豁出去了,“因为本官强迫你,要你与本官有个露水姻缘,你不愿,于是你记恨了,你想方设法的要杀本官,便有了今日之事。”
露水姻缘……
君寒眯起眼眸,不知为何,当初听千易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大的触动,至多也便是冷笑一声。
而如今听着,却是如此的逆耳!
“强迫下官?”苏子浅眸色深沉,微微一笑“杨詹事何以认为,凭着杨詹事的为人,足以强迫下官屈服于您的衣袍之下?”
“你……”
若是拿他来讲,自然是不可能让苏子浅屈服的,是以,他当初搬出来的是自己的皇后姑姑,可眼下情形已够混乱,他必不能够将自己最后一个救命稻草拉下水。
杨缺岢真想狠狠的,将那个淡笑的少年,甩上几个耳光,只因那黑袍少年的眼神中,太过笃定他有忌惮,不会轻易的拿自己的靠山出来当挡箭牌。
“苏子浅你不要太过得意,今日是本官栽了,待本官查明一切事情的始末,必将你绳之以法!”
沉黑的眸子里滑过一抹嘲弄,苏子浅道。“杨詹事,做人要敢作敢当,您对十二皇子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不给十二皇子一个交待,反而还捏造出另一个假象,想要十二皇子转移注意力,从而推卸责任,您以为,十二皇子就是那般好欺负了?”
十二皇子草包,对苏子浅和杨缺岢等人的针锋相对,言语之中多有不解之处,这足以让他暂时忘却自己刚刚承受过什么。
如今听苏子浅提及,当下又是怒火滔天,叫嚷着要将杨缺岢五马分尸,以泄心头只恨。
“够了,都给本宫闭嘴!”瞧着情形越来越乱,太子果断怒了,“杨詹事对然起十二皇子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情,现随本宫去见父皇,有什么话,当着父皇的面上去讲。”
闻言,杨缺岢几乎是面如死灰,腿软的发紧,而十二皇子却是舒坦了些许。
太子目光一转,对十二皇子道。“十二,你也跟着来。”
进宫让当今天子处理这件事,其惩处力度,要比在大理寺强得多亦快得多。
在计划之中,她没有预料到太子会出现在这里。
意料之中,她知这些参加初试的大臣,都对杨缺岢身后强硬的后台颇有忌讳,自是不会主动对外提起。
她原本是想通过百姓的流言碎语将此事传出,而后在将当场知情人的名单放出去,牵扯到宫廷秘事,此流言必定会让老皇帝留心。
就算她与众位大臣保持缄默,那位性子耿直的百里参领,却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加之她稍作手脚,当今大臣与皇家子弟私通一事,便妥妥的定下了。
届时……杨缺岢,必定是在劫难逃!
而因十二皇子一事,柔贵妃亦会被转移注意力,从而无心再理醉花楼的事情。
而如今太子的出现,倒是省了她许多事情,直接可见结果。
本就是百口莫辩的局面,如今又是直接面圣,不给杨缺岢一丝喘气的机会,那杨缺岢还可能有活路么……
想着苏子浅如今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林堂宇拱手求情。
“太子,此事虽事关重大,但就这样惊动圣上,会不会使圣上龙颜大怒,下官觉得,此事还是先交由大理寺查清,再……”
太子抬手止话,“此事就这样定了,若是还有谁不满,便一同随本宫去见父皇。”
太子扫了一眼众人,见没有人再开口言语,便走到君寒眼前,交待着,他此次来的目的。
“七弟,父皇唤你速速回宫,你若是再闹下去,父皇可就要生气了!”
太子难得这般低声下去,君寒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想必是老皇帝对他施加了什么压力……
君寒猜的不错。
当今天子了解自己的孩儿,遣派苏池和那位大臣出去寻他之后,心中仍是觉得不太靠谱,便也将太子遣派出去,言辞严厉要他务必将君寒带回皇宫。
来到郊外后,太子刚看见君寒的影子,却见他翻身上马离去,于是一路狂追。
但因着骑术比不得君寒,加之有些距离,所以他们过了些许时辰才赶来。
“七弟……”见君寒不应他的话,太子微微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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