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心疼极了,却是不敢……有任何的打扰。
两人……静默无声的站着,一前一后,不动如山。
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黑袍少年,终是动了动,他身后的绿衣女子……瞧得分外清楚。
她立即上前,立在黑袍少年的身后一侧。
少年没有转身,淡淡道了一句。
“京都的第一场雪,你我看了一晚,你……觉得可美?”
绿若颔首,再无昨日疯狂。
“雪花的确是美,可奴婢觉得,它来得,不是时候……”
是啊……
这雪,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方嬷嬷一事,本就给了苏子浅沉重的一击。
谁成料想……
剧变,只在一瞬之间。
苏染笑态度急剧转变,身份……亦从相府四小姐,变转为九王爷侧妃。
言辞间,缓缓地……把失去理智的绿若,引回思绪,令她平复丧母之痛,蛰伏着,将苏丞相,一击搏杀。
可……
贴身婢女――绿若,神智归位,那位……一直稳重自持的红凌,却……
明明昨日,红凌尚且安好,可今日,却服毒自尽,遗书留言,道是……追随着方嬷嬷……一同离去。
可笑,可笑……
她回来不过一日时光,可竟是让她感到,好似过了百年时日。
连番打击,阡陌苑上下,皆是弥漫着,浓浓的压抑。
苏子浅很少失控,至少……
绿若未曾见过,她家公子,有失控的一面。
可在今日……
她家公子,紧紧捏着手中红凌的遗书,她望着她家公子,只见……
那一双最是引人注目的眼睛,那一双最是幽深似井的眼眸,不再深沉,不再清冷,而是……
染着一种天地初开的混沌与阴鸷,诡异的如同恶鬼上身,直直的……盯着手中紧握的书纸,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只听得她一声令下,再无其他。
“婢女红凌,突患急症,一时无人觉察,如今暴病身亡,念其生前,一心一意为本官着想,尽忠尽职,特此……给予厚葬。”
作为,陪伴苏子浅最久的身边人来说,绿若……较为了解苏子浅,此刻的心境。
方嬷嬷之死,苏子浅无能为力,实属正常。
原因无他,方嬷嬷的逝去,早已注定,她苏子浅……无法挽救一个必死之人。
可红凌……却是不一样。
红凌……是真真正正的,死在了苏子浅的眼底下,死在了苏子浅回来的时光里。
那种……
仿佛是……被旁人操控了整个大局,而她,却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无力感,愧疚感……
牢牢的,嵌入了心头……
那是……苏子浅最致命的痛。
只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苍……像是有意为难于她。
不曾给予苏子浅,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是以,京都……下雪了。
苏子浅的双眸,死寂的像是一滩死水,“你也觉得,它下的不是时候?
只是可惜……它还是下了,且……完美的,下了一夜……”
绿若心思沉重,娇美的面容上,不曾有过一丝笑意。
苏子浅转过身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室内迈去。
走时,她留下一句。“俗语不是说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么美丽的雪天,若是……没有一场血色的铺染……又怎能凸显,雪的凄美之境?”
贵妃之首――香贵妃,顺利诞下皇子,母子平安。
可……诞下皇子的次日,却突然下起暴雪。
暴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受难者无数。
是以……贵妃之子,被视之为……不祥之人。
奇异的是……
在暴雪的第二日,当朝丞相――苏丞相,亲自体察民情,慰问百姓。
亲自为难民搭帐篷,在百姓受宠若惊的同时,他素来吃斋念佛的……丞相夫人,出了相府,亲自为难民施粥送衣。
第三日的时候,暴雪……奇迹般的,停了……
百姓纷纷跪地,感恩戴德,皆是道。
定是苏丞相一心向善,他的夫人又是佛门中人,有佛祖保佑,这才为大家,免消了天灾……
他们,真乃神仙转世,此生,断然是……来造福百姓,为百姓服务的!
此番高度评价,自然是有苏丞相暗中的功劳。
加之,苏子浅为他推波助澜了一下,放出消息。
苏丞相原是治水钦差――苏子浅的父亲。
然起……两次重大天灾人祸,皆由……苏家父子出面解决,并且得以治理,苏家是神仙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苏丞相本就扬名,如此一来……更是名声大噪。
被世人,神化了身份!
在那时,京都流传了赞颂苏家人的童瑶。
做人当作苏大人,顶天立地好男儿!
做人当作苏丞相,为官清廉神仙境!
做人当作苏夫人,吃斋念佛心地善!
绿若踏入书房,向苏子浅行了一礼,“公子,七王爷所赠的文件资料,奴婢皆整理完毕,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那日雪夜,公子将自己关在书房,久久没有出来。
她心中暗急,却不敢敲门劝慰。
恰在那时,七王爷君寒上――门拜访。
自然……说是拜访,虽然有礼,但却依旧不改他……王爷的高贵强势。
那时,她家公子尚在书房,许是真的心情不好,她家公子……竟然拒绝了七王爷的登门求见。
可……
这位七王爷,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
说不见,他就该……灰溜溜的离去?
笑话!
那夜,她看着七王爷君寒,肆无忌惮的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木门。
之后……因她担忧苏子浅的安危,便上前,守在门前。
书房内的人,皆是理智之人。
他们处理事务,素来冷静,说起话来,更是平静至极……
绿若守在门外,并不能听见什么。
只是偶尔,可以隐隐约约的听见,几句情绪较为波动的话语。
“收下本王的东西,你我就此毫无瓜葛……”
“不必,下官并未将以往的事情……放在心里过,王爷亦不必,忧愁你我之间,会纠葛不断……”
“岭安一事,自当该感谢于你……本王不再帮你,此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两不想欠。
若是……日后你想得到本王的帮助,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之后……
七王爷面无表情的……离开了丞相府。
而她家公子,便在院子中,整整站了一夜。
苏子浅将手中的书籍放下,她望向绿若,道。
“没有别的事了,忙了一天,你先去休息罢。”
绿若摇了摇头,道。“以前,不论做什么,奴婢总是能推则推,跟了公子之后,历练最为多,深思之事……却少之又少。
娘亲说的极对,奴婢能力有限,若公子真要办一些……较为重大的事情,奴婢定然是无法担当重任,奴婢不能继续……这般消弥下去。
是以……还请公子,莫要嫌弃绿若,绿若不想让公子失望,亦不想……让娘亲失望。”
苏子浅沉默了片刻,道。“我并不想你……参与过度黑暗的东西,嬷嬷是心善之人,她求红凌,莫去追查她的死因,其中最大一个缘由……
便是不想让你……活在仇恨之中,想你过的……快乐幸福一些,地狱里的黑暗,有我……足矣。”
绿若低着头,向苏子浅庄重的行了一礼。
“炼狱是个什么样子的,或许奴婢以往,不想去了解,但即日起……奴婢想见识见识……这炼狱的厉害,求公子成全。”
若是,没有苏丞相救济暴雪难民,这生动的一课……
她绿若,未必明白一个道理。
行善之人,未必就是好人……
住在炼狱里的恶鬼,亦未必……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香贵妃诞下龙子,虽被人视之不祥,但香贵妃的地位……却依旧荣宠六宫。
颇有当年……宁贵妃的盛宠气势。
皇后寝宫内,有女子轻声低语。
“母后,香贵妃本就得势,如今又诞下男儿,父皇怕是要,更加的宠爱于她了……”
“说来也是……”皇后雍容华贵,唇角之处,微微扬有笑意。
“这六宫之中……最得宠的妃子,诞下了龙子,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当为她贺喜才是。”
言罢,皇后……目光淡淡的投向,她殿内的主管宫女,“香贵妃初为人母,之于某些事情,她断然是不懂的。
你可有替本宫,为她张罗宫里……最好的乳娘,还有最有经验的嬷嬷?”
主管宫女福了福身子,“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已经将宫里最得力的嬷嬷,以及最好的乳娘,送至凝香殿了。
并且,依照宫内的赏赐,香贵妃身为贵妃之首,她喜得皇子,奴婢亦将香贵妃……该得的赏赐,替娘娘送过去了。”
“好好好……”皇后似是……极为满意主管宫女的机灵,她笑道。
“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罢。”
“是,奴婢……谢皇后娘娘恩赏。”
林蓝琴秀眉微蹙,眼底闪烁着不解。
皇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后道。
“行了,本宫想与琴儿……聊聊皇嗣的事情,你们先下去罢,本宫有事再召。”
“是,奴婢,奴才告退。”
待一众宫女太监……纷纷退离殿内,林蓝琴
小心翼翼的问。
“香贵妃虽说……并非是恃宠而娇之人,但她如此荣获盛宠,难道母后……不怕她……
妾身这般道,并不是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是,妾身觉得,母后对香贵妃,实在是太好了,只怕长此以往,香贵妃……会不将母后放在眼里,渐渐失了……”
皇后该有的威仪……
这后边的几个字,林蓝琴没有说出来。
有些话语,说得说不得,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闻言,皇后不由笑了一笑。
她是何等人物,能够在这深宫之中,安若泰然,且……
稳坐于六宫女人,最想得到的……皇后宝座多年。
其城府,岂会比年轻小辈差……
林蓝琴的言外之意,她不用想,都可猜的出来。
轻轻地抚了抚,染着丹蔻的指甲,皇后话语浅淡。
“琴儿可曾听过,骄兵必败这个成语?其含意,想必,不用母后多加解释,琴儿亦懂得罢……
香贵妃年轻貌美,整整小了本宫一辈,单论皇上的心思,是愈发的深沉难测了,谁人又知……
皇上宠爱香贵妃,是因她的人,还是,因她背后的……苏丞相?
琴儿是九儿的妻子,母后才如此直言不讳,若是旁人,母后是定然……不会多加提点的。”
皇帝,越老越有心计……
她虽为六宫之首,但大部分实权,却并不在她的手上……
当年宁贵妃,亦是冠宠六宫,其意气风发锋芒毕露,连着六宫之首,都得避让三分……
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宁贵妃自溢身亡,不出几年时日,其子失踪数年……
当年荣冠六宫又如何,下场……还不是一样凄凄惨惨?
皇后神态从容,笑得最甜的人,未必就一定可以……活得长久。
笑的淡雅清风的人,未必就一定……会被一直长期冷落,咸鱼翻不了身……
这,是她身居后宫多年,最为坚信的一句话……
骄兵必败……
皇后此言,有太多的言外之意。
可她的言辞间,却似有阻拦之意,不想让她细细问来。
林蓝琴……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儿媳,她低垂下眼眸,恭敬道。
“妾身多谢母后指点,不论后宫之事如何,自当有母后撑着,谁……亦变不了天,是妾身多虑了。”
她说这话,并非毫无根据。
苏家有子――苏子浅,治水归来,深得民心。
暴雪成灾,苏丞相声名雀起,一朝得势。
香贵妃怀胎数月,诞下龙子,更获荣宠。
这什么好事……都由着苏家人抢了去,而今苏家人的一举一动……
皆被世人传颂赞扬……
甚为春风得意……
只是……功高震主不说,苏丞相近日的种种之举,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的夫君九王爷――君樊,素来不爱干涉朝政,却不意味着……
她不会替他,去了解朝政。
朝堂之上的权术,她与她的父亲――林太尉,尚且……是有过些许讨教的……
苏家气势愈胜,终究……会引火烧身。
皇室所欠缺的……不过只是,养精蓄锐的时日罢了……
“公子,公子?”
有婢女轻声呼唤,伏案少年……猛地睁开眼眸。
他眸色清淡,宛若清凉的溪水缓缓淌过雪山。
细细一瞧间,眼眸睁开瞬间……有过片刻的迷茫和恍惚,想来……
绿若重重地叹了口气,“公子多日……未曾好好休息,此刻若是觉得累了,不妨先去榻上歇会,晚会儿……奴婢来唤公子便是。”
苏子浅重新闭上眼眸,揉了揉,“不必了,有什么事,就说罢。”
绿若摇了摇头,“公子常劝奴婢,休息好便是效率高,公子几天不曾真正休息过,又何来的效率?”
望着……绿若一本正经的俏脸,苏子浅抿唇笑道。“何时……你也会拿话堵人了?”
绿若的确内敛了不少,亦沉默寡言了不少,“公子,休息罢,奴婢身边,只有你了……”
淡淡言语,夹杂着浓烈的忧伤。
苏子浅心下狠狠一颤,却是道。“待我接待完贵客,再作休息可好?”
她话音未落,两抹身影便破门而入。
木桉追上前来,朝苏子浅拱手道。“大人,属下已经说过,大人此时不见客,可这位姑娘和世子……属下拦也拦不住。”
苏子浅挥了挥手,“无妨,你先退下罢。”
木桉拱手退出书房。
苏子浅站起身来,行礼道。“下官见过世子,世子有礼。”
迷人桃花眼……微微的眯了眯,君悠烈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数月不见苏大人,没想到苏大人……竟消瘦的不成人形。”
苏子浅唇角缓缓勾起,“数月不见世子,世子瞧人的本领,还是如此毒辣……
下官近日……公务繁多,连用膳的时间……都无有多少,这一天天下来,想必……下官是饿瘦了,还望世子,莫要见笑才是。”
君悠烈一下子……被苏子浅一语逗乐。
他身旁的女子,却是紧紧的盯着她瞧。
眼神极为犀利,似是要将苏子浅浑身上下,看穿一般。
“你,就是苏子浅?”女子不甘心的撇了嘴,“看起来,也不咋地嘛!”
苏子浅淡淡道。“我不是苏子浅,姑娘若是想找苏子浅,可转身向前,转个弯,再转个弯过个桥,出了相府,便好寻多了。”
关——微微黑了脸,她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到好……
直接顺势而下,意要赶她出相府!
“这嘴巴……倒是伶牙俐齿,可尽管如此,亦不至于……让柒寒师兄心系于你罢?”
与苏子浅……论嘴上功夫,关——无疑……是占不了便宜的。
关——心系君寒,此次为君寒而来,本就想认识一下,齐神医口中……
君寒的新欢。
瞧瞧……他的过人之处。
奈何,苏子浅最擅长的……
便是四量拨千斤……
若她不想与关——纠缠,凭关——……一个不谙世事的白豆腐,又岂会是……
她的对手?
当……苏子浅将关——气的跳脚,终是愤恨的……离开阡陌苑的时候,一直……
在一旁看戏的君悠烈,唇角噙着薄薄的笑,他道。
“——与君寒那小子,关系夸大点来说,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苏大人的言辞,虽平淡……却让本世子觉得,似乎有点……牙尖嘴利。”
苏子浅看了君悠烈一眼,没有赞同他的话,亦没有否认他的话,而是道。
“据下官所知,世子与刚才那位姑娘,并无瓜葛……
若如世子想为那位姑娘,报个不平,说下官言语间……刻薄于她,那世子最好心中有个底……
下官不日前,已经被内定为三品朝臣,受圣上的庇护,一个平民百姓,竟敢光明正大的……
闯入三品官员的院子,此罪……世子确定,担待得起?”
关——虽与君寒……关系匪浅,与当今圣上亦有不一般的关系,但……
她一介江湖人士的身份,是没有改变的。
按……然起律令,关——闯入她的院子,她可当场……将关——诛杀!
没有人……敢说不!
君悠烈唇角的笑容加深,邪魅的双眸……不偏不倚正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本世子今日来,不是来和苏大人,谈论嘴上功夫的,有一件事情,困惑本世子数月,今日……是来向苏大人,亲自查证的……”
“什么事?”
深邃的眼眸微微垂下,君悠烈道。“查证此事,须得苏大人配合,本世子断不会,让苏大人吃亏。
听闻苏大人……不会马术,恰好本世子精通,那就以教马术作为酬劳,苏大人替本世子……解开迷惑,可行?”
苏子浅微微眯了一眼,“世子不必……”
“就这样定了,”君悠烈风流邪气的眼睛,流转着异彩的光芒。
“择日不如撞日,本世子在郊外等苏大人,你我……不见不散。”
君悠烈教苏子浅骑马,此事,鲜有人知晓。
除却院内的木桉与绿若,其余人,一概不知。
郊外。
碧蓝一泓,万里无云,阳光极其明媚,任谁也看不出,几日前还曾下过暴雪的迹象。
苏子浅牵着马,缓慢的行走。
前方不远处,少年一袭藏红色衣袍,黑色如泼墨的长发,随性的披在身上
眉眼之间,透着一抹妖媚,一身的放荡不羁,风流入骨。
眼中少年,不久前曾说,有个疑惑……困扰他数月……
而她的婢女绿若道。“数月前,公子与七王爷双双落下断崖,南洛世子甚是担忧,与奴婢寻了公子几日,只是……
后来因南洛世子……突然有事要办,离了京都,而公子……负伤而归,奴婢一时忘了,便没有与公子,说过此事。”
南洛世子――君悠烈,在她的印象中,两人只打过几次交道,他随性风流,性子却并不高傲。
他几次吃了她言语上的暗亏,她亦不见他,有任何的生气……
如果不是君悠烈,一直想试探她的身份,或许……
以君悠烈护她的姿态,她与君悠烈,就算不会成为朋友,亦不会……成为敌对。
思绪一点一滴的流转,苏子浅敛起眼中神色,止步拱手行礼。
“世子。”
淡淡一勾唇角,君悠烈道。“上马罢。”
有些事情,困在他的心里数月,他再也等不下去……
苏子浅,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如果是,却又为何可以……
苏子浅幽幽的,看了君悠烈一眼。
不是不知道,君悠烈有目的,以她猜测来看……
应是,之前她对付杨缺苛,骑马一事罢……
不过,说来也怪……
那件事情,她做得天衣无缝。
除了君寒知道,那件事是她所为,其余人……
根本连想都想不到,她是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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