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进京了,段羚心里一百四十个后悔。他已经知道老爹带他来的意图了,上马车那会儿就该知道,然后坚决不来,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能把我绑过来不成?再说了,山西姑娘也不差啊,干嘛非得来京城,少不了看人眼色。就这么想着,段羚心里更憋屈,怏怏不乐。
二哈正赶车,听得到里面长吁短叹的,眼珠子一转想出个主意来。“公子,干嘛呢,唉声叹气的,这马上就能看见少夫人了,嘿嘿——”二哈嘻嘻的笑着,冷不防段羚从车里面钻出来,抬手就要給他一掌,看到二哈脖子伊索,就收回了,坐在另一边。“这到哪儿了?”他心烦意乱。“西林崖——”二哈话没说完,段羚就皱眉头了,“牙——什么鬼地方?”说着还舔了一下牙齿。“不是那个牙,”二哈笑着说,“我那舅老爷家原先就在这住,小时候我也常来,这一带风景美如画——”“有漂亮姑娘吗?”段羚斜着眼睛问道。“那还用说,好山好景好人家嘛。”段羚不再言语,回头看看,那几个家丁都骑马后面跟着呢。突然,段羚跳下马车,往后走,跟那个家丁耳语了几句,那家丁就下马了,段羚飞起一脚坐了上去。二哈不知道这小主子要干嘛,瞪着眼睛看着他。“我去前面探探路,”说着不顾二哈阻拦,就已经拍马屁股走人了。
二哈赶紧告诉段为秦,那老段虽气,毕竟是幼子,也担心,一旁的段母更是着急。“你骑马快跟上去,别让他乱跑,就到前面驿站等我们。”说罢,反过来安慰夫人。
好在段羚并未走太远,一来不认路,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三来这有条岔路。二哈很快赶上来了,“我说公子跑那块干嘛呀?”他一脸苦相,“害的我被老爷骂。”段羚回头看看,那一行人并不见踪迹,便说道,“有好玩的地方吗?不是说好山好水好人家吗?”二哈仔细的看了看四周,便带着段羚往西北方向去了。
“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去处,”段羚一边惊叹,一边拴好马,二哈也跟过来。石阶铺成的小路,宽度只可容纳两人并排走。周遭清一色的绿竹,再往前一条溪流拦路,清澈的水击打着流石,那股清流回旋起一层白色的涟漪。山清水秀,怡人心神,那泉水叮咚的声音,瞬间解除了数月来的疲惫。段羚不由的深吸了口气,“我们那里好像很少有这种地方。”“公子往这边走。”主仆二人顺溪而下,“要是能住在这里,也不枉此生了,”段羚感叹道,随即又问,“这里有人住吗?”“有,不多——公子,”二哈努努嘴,段羚朝那个方向看去,不知哪家的小姐倚卧凉亭中,纯净的脸庞如青山秀水,虽没有世间女子的美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不忍呵责、不忍离去。
侍女立在一旁,偶尔俯下身来,说些什么。姑娘双目微垂,眉头微皱,时不时的抬头望向那个转角处,手中的帕子被她揉搓着。那风丝丝入耳,那香夺人心魂,段羚有些呆。
那侍女显然是看见段羚他们了,姑娘也看见了,脸上瞬间的欣喜,又转化为瞬间的失落。她垂下手,那帕子就这么被风吹过来了。段羚心中大喜,本来正愁不知该如何前去,这下正好有了机会。他走过去,捡起帕子,正要走上前,忽然又改变了注意,心中暗想,“你总该下来拿,让丫头过来也行……你不来我就不给你送。”可转眼他又变了想法,还是送过去,姑娘家本就矜持。段羚这下刚打定注意,那转角处隐约出现个人影,那姑娘即起身,提起裙子小跑了过去。男人张开双臂,静待佳人入怀。抱着她转了几圈。姑娘脸上的笑跟春天的花圃一样。那丫头看了看那边,才走到段羚旁边,段羚只好将帕子返还。
“等情郎啊,”段羚饶有兴致的看着,等人走远了,才回。
沁伊到积贤街时天色已晚,给老太太请过安,大家热闹了一回,就没出门。第二天一大早,辞了老太太就到街那边的戴府去了。戴府竟然大门紧闭,真是少有。平阳敲敲门,好半天才有人开,原都认识,沁伊正准备进去,被门房拦着了。其中一个说到,“姑娘先等等,我们向里边通报一声,再给您进去。”沁伊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暗想姑奶奶都来了几百回,现在找茬呢不是。好歹是被平阳摁住了。不大会儿,通报了人才回,说是夫人有请。这下,沁伊除了窝火就有点奇怪了,但也没多想就跟着来人去了正厅。见面后请过安,戴夫人让人奉茶,沁伊奈着性子闲聊了一会儿,便说到,“戴琳姐姐好吗?上次走的急,也没好好的见一见。”“我们琳儿如今比不得从前了。”“怎么?生病了吗?”“你这孩子,”戴夫人嗔着,“也罢,你去看看她,以后你们姐俩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了。”听了这话,沁伊如获大释,向后园小跑过去。
戴琳见着她不由得欢喜起来,拉着她进内室。“我以为你得了什么重病呢?戴夫人说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戴琳低头掩饰住绯红的脸,“我娘就喜欢夸大其辞,没有的事。”两人笑嘻嘻的说说笑笑。不一会儿,有人来报,说孙家的人送东西来了,夫人说让姑娘过去瞧瞧,戴琳说着,先不去了,让夫人看着收了就行。
“什么孙家的人?”沁伊看这她,戴琳害羞,沁伊突然想到几日前平阳说给自己的话了,瞬间明白过来。“你怎么说,就同意了吗?”“爹娘都说好。”“我问的是你啊。”“……”“见过他吗?”“两家父母都是认识的,小时候也一处玩过,大了才渐渐疏远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别的说辞。”沁伊无语,想着女孩大了都是有这一遭的。“你也见过的,可能这么久也忘了。”“什么时候见过?”“大概六七岁的时候,你家里来人要接你回去,你不肯,拖着车就是不走,他跟着他父亲正好来我家,我要送你来着,所以他恰好跟了出来,就看见了。”“不记得了,你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就好。”“有什么可委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断然不能违抗的。很多女子都是在成亲当晚才会看见新郎的样子,我这已经够好了。”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和四公子那样?”沁伊没防备,脸又红了,“说你了,怎么也说起我了。”戴琳凑了凑挨着她说到,“他跟你说什么了吗?”沁伊摇摇头。“你们青梅竹马,自幼处一块儿,到这时也该成了。”“姐姐你真是越来越贫了,”沁伊佯装生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就答应了,上元节那会儿,父亲许我出门赏灯,恰好就碰着他了。刚开始没认出来,后来彼此一说,才知道——”“然后呢?”“他传了纸条给我。”“什么?”戴琳走到卧房里,从镜匣里小心的拿出来,沁伊仔细的看着,沉甸甸的八个字,戴琳信了。
戴琳从妆奁里拿出一支珠钗,轻轻的戴在沁伊发上,“以后我们不会经常见了,留着这个,就当是天天见了,没你的好,别嫌弃。”一席话说得两人好不伤感,沁伊一时也没有什么可送人的,手腕上带的镯子也是旧的,顺手想起了那支宝钿,就取下来,替戴琳戴在发髻上。戴琳并未推辞,又说了会儿闲话,两人就此别过。
和老太太说了一会话,想着所有终不复从前,顿时觉得难过,回去就睡了。至半夜,突然惊醒,吓得平阳连忙过来。平阳抚慰了她很久,才让她缓过劲儿来,“怎么了?”“我梦见戴琳……不好了——大红的喜服,红——但是——血,那么多血,有好多人,就没看见戴琳。”“梦里都是相反的,姑娘别多心,赶紧睡吧,明天我们该回去了。”正欲睡下,外面一阵嘈杂声。平阳正想出门看看呢,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就过来了,“老夫人怕姑娘受惊,叫我来告诉一声,二公子从西边贩货回来了,外边正接着呢,没什么要紧的事,姑娘只管睡吧。”
这边才要睡下,外边又响起了一个男声,“沁丫头来了?也不出来见我。”只听小丫头说,“老夫人才吩咐了,让您赶紧着去歇着,姑娘这边好容易刚睡下了,可别吵醒了。”吵闹了一会儿,就没声了,大概是被拦回去了。“二哥哥还是这样,”沁伊想着也睡了。
却说三日一到,就要回去,本想过来和戴琳道别,想想还是算了,想起戴夫人那张门神脸,沁伊就打退堂鼓了,只愿她生活幸福了。梳洗后到老太太这边用饭,老太太和舅母、大表妹都在,只不见二哥哥。沁伊心想着也许累的还没起来。请过安后,她们姐妹彼此问好后,落座。“可以开饭了,”老太太开口说着,底下站着的人都去忙了。“二哥哥不来吗?”“去叫了,老二那边还没动静呢,”舅母说道。不多会儿,派去叫二公子的人来了,说,“二公子说累的厉害,不起了。”“跟他说他二妹妹吃了饭就走了。”丫头自去,不一会儿果然来了,衣冠不整,松松嗒嗒,睡眼惺忪,赶着给老太太请了安,“老祖宗老吓我,二丫头才来没几天,怎么能走?”老夫人没理他,饭已摆好,大家开吃。
“二丫头,几天不见你好像变了?”沁伊没吭声,“越来越丑了,昨晚上见你,还拦着不让人看,啧啧。”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沁伊依旧没吭声,低头吃着饭。这边二公子本打算开溜的,见没什么动静,又坐了下来,他俩原本挨着,二公子偷偷打量她,像是陌生人。“不是说累吗,还不赶紧吃了,赶紧歇着去,”老太太笑道。“老祖宗没发现?这当真是我二妹妹?”“这话怎么说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要是搁以前,那还不得一脚踢飞了我,现在像个——软柿子,挤兑她,也不吭——”声字未落,便听得“呀”的一声惨叫,沁伊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大家都笑了。“二丫头别回去了,等过了你大哥哥的亲再走,你们几个也好好聚聚,”老祖宗说道。“大哥哥要定亲?是谁家的姑娘?”表妹笑道,“瞧你着急的,好像怕被人抢了去。”“妹妹你也不好好说话了,大哥人也没在,而且我就是觉得来的突然。”“老大、老二本该一块回来的,不知道老大有什么事给耽搁了,说是过两天才能回,”舅妈看向二公子,等他接话。二公子只含糊的说了声“没什么事,快回了”,就没再往下说。“我娘家的内孙女,都是早就定下的,择好了日子就娶了,”老太太抿了口茶。“大哥哥这么好,大嫂子一定是贤惠漂亮的,”沁伊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位,“只求老祖宗给二哥哥找个厉害媳妇,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贫。”沁伊本是玩笑话,没想到老夫人当了真,“我瞅着你舅母娘家的佩里就不错,模样长得好,又知书达理的。前些时候来看你舅母,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呢。”二公子听着要给他说亲,便不言语了,搁下筷子就走了。“这孩子怎么了?”“怕咱们笑话他,自个偷着乐去了吧,”表妹说道。她母亲接着说道,“要是老祖宗有这个心,我们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嗯,等他爹回来再说这个事吧。”
天热的厉害,老夫人让沁伊歇了中觉再走。沁伊睡不着,隐约感觉窗子外面有人,便叫平阳出去看看。“二公子?”平阳叫道,他只觉得讪讪的,又不好直接进去,平阳便拉他进来了,“大热的天,晒坏了。”“哪就那么娇气了。”沁伊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你不去睡,乱跑什么呢?”“还是外边好,我就不想回家。”沁伊明白他这话是早上的缘故了,也不劝,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沁丫头,你说咱们小时候,大家一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多好,你一来,住个十天半月的,家人来接了还不想回去,还哭,那时候你可比现在泼辣多了。现在呢,进你的房间我都得考虑再三了。”听见这话,不由的勾起了沁伊好多回忆。这是一处,和弘基的又是一处,如此看来,两处早已不是原来的面目了。“你什么时候变的文文气气的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之前那个沁伊,现在我自说自话也没什么意思。”“二哥哥多心了,想不到你也会说这种话,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的二傻子了。”“你才二傻子呢,”二公子笑道。“你多久没见大哥了?”“恩——”沁伊努力的回想着,“久到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了。”“大哥也不想回来,特别是现在,老祖要給他定亲,”二公子苦笑着,“我觉得大哥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怎么说?”“每次出门办货,大哥都会去一个叫西林崖的地方,顺路还好,如果不顺路他就会让我们先走,自己再赶上来。我想西林崖应该有个女子让他挂念着。”“女子?”“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他正拿着一方帕子发呆,男人哪有什么帕子,定是心爱人之物,那是睹物思人啊。”沁伊猛地想起来,那日马场弘基拿走自己的那方帕子,一颗心又跳了起来。“那大哥为什么不明说呢?”“大哥是至孝之人,咱们家又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他不敢违抗老祖宗的意思吧,”顿了顿说道,“你歇着吧,看着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去别处转转。”
傍晚辞了众人才离开,这时平阳才发现沁伊头发上的宝钿不见了。“簪子呢?”“给戴琳了。”“姑娘你——”平阳又急又气,“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戴出来了。”“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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