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好些日子都不见平姑娘去了?”云坠低声问着眼前的男孩。他不过十五六岁,瘦、小,眼睛里却是有着和云坠一样的倔强。“是,有一个月了,”男孩说着。“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老板看出来。”他答应着去了。云坠是男装,还贴了假胡子,待男孩走远,他才从茶馆里出来。
她没有回别苑,而是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走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前边就是沁园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绕过街角,一直在边上蹲着的叫花子紧跟上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大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大爷——”这话音刚落,就变了腔调,压低了声音,“云坠啊,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还贴上假胡子了?”这人是云坠还是小叫花子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叫牛二。按牛二的话来说,两人是铁打的哥们。“别废话,那边什么情况?”“半个月前,新福晋赌气回娘家了,她这前脚刚走,王爷带着沁夫人就出远门了。”“出远门了?”云坠放慢了脚步,从袖口里摸出一锭银子。“那看样子,一时半会回不来。”怪不得,好长时间没见着平阳去万华斋了,原来如此。当下,把银子仍在了他破烂的碗里,抬脚就走了。“谢谢您那,您长命百岁,”牛二高喊了一嗓子。
那年,云坠和妹妹云朵以报恩的名义投到了瓜尔佳的门下。本想自此以后端茶、倒水、扫地啥的,混口稳当饭的。没曾想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这条道。这条道没什么不好,她甚至过上了富家小姐的生活。她的那些穷朋友一夜之间,也没了要饭的穷酸相。那日,唯式一语点破了她的动机,让她心有余悸。更让她吃惊的是,她唯式竟然看出了自己和平阳的交集。“你认识平丫头?”唯式的话依旧在耳畔。她没有说话,依旧用倔强的面庞看向她。云坠以为,唯式只是在试探什么,事实上,唯式什么都不知道。她在用自己的权利满足她自以为是的心里。可是接下来的话,让她大惊失色,没想到眼前这个端庄大方,且有美丽优雅的女子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沁伊和平阳进来的时候,你看着他们。沁丫头还好,看着平阳,你瞬间就低下了头,怎么,你怕她认出你来?”“我怎么可能认识平姑娘,”云坠说道,“我跟妹妹一直在东大街万花斋附近讨饭,经常看见平姑娘出入万华斋。”“这样啊。”云坠站了很久,她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唯式又开口了,“她都买些什么?”“如意糕,有几次是,我恰好在门口,听到过她跟掌柜的说话。”“如意糕?”她想来很久。
云坠已然习惯了别苑的生活,事情过了很久,她都忘记了,唯式突然又提起这茬。那时,她刚成亲一个多月,跟程晃从杭州回来没多久。两人在华亭里说了很久。“你在万华斋那里待了多久?”“好几年——”“几年?”唯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刚开始的时候云坠还有些怵,后来也就习惯了。“六年,之前是在大栅栏。”“经常看见平丫头吗?”“平姑娘?是,经常。她常去万华斋,有时候也在旁边店铺里买点小玩意,但是毫无例外都会去万华斋。”“关于万华斋你知道什么吗?”“大小姐的意思是?”“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万华斋在东大街挺有名气的,糕点做的好,有很多回头客。老板是旗人,好像跟钮祜禄家有点关系,但是好像是一门心思的倒贴,没有什么太亲近的。有时候,老板朋友来,他就拿着个吹牛,那老板朋友都给他兑回去了。人还不错,逢年过节的都会——”“钮祜禄家?”唯式陷入了沉思。见状,云坠就没继续往下说。“钮祜禄!”她又重复了一遍。“大小姐?”“额,我知道了,”唯式回过神来,“好好打理园子,我先走了。”
过了几天,唯式又来了,当下屏退了所有人。“前阵子你不是说有个朋友想某个生计吗?”云坠点点头。“我让他去万华斋当学徒怎么样?比在府里伺候人强多了,你说是吗?”唯式的话没有给云坠一点反抗的余地,她也没那个资本。但是突然而来,在加上前段时间,唯式的问话,云坠还是有点不安。“大小姐为云坠着想,云坠真是感激不尽。只是,去万华斋当学徒也没那么容易啊。”云坠想推掉。“拿着,”唯式递给了她一封信,“是钮祜禄•章和的亲笔信,她是当朝大学士恩佑的女儿,醇亲王五子五贝勒的福晋,这帖子上有钮祜禄家的信物,他一看就会明白。”“大小姐想让我带着我那朋友去万华斋吗?”“你不能露面,换个人去,交代好。”她不想做,却身不由己。总觉得唯式背后有什么东西,她在布局。
给牛二置办了身行头,穿惯了破破烂烂的衣服,乍穿上这公子行头,还真有点不适应。“你还别说,我就长了一张贵公子的脸,只可惜没那命,”牛二对着水盆理了理头发,一脸自得。“得了吧,”云坠白了他几眼,瞅了瞅周边,没什么人。也难怪,这荒郊野外的一破庙,除了叫花子没人来。“小板凳来了没?”牛二往外抻了抻头,“没影儿呢还?这小子。”“先别管他,我刚才说的都记住了没?”“放心吧,包哥身上了。”当下,等小板凳来了,两个人就去了万华斋。云坠没去,她在这里等。一直到太阳快罗山的时候,才见牛二回来。板凳没跟着。“成了?”“成了!”牛二真是牛气哄哄,端坐在那堆柴火上,“也不想想我牛二是谁?”“别贫,怎么就成了?”虽然有钮祜禄家的亲笔信,但是一个毫无来路的陌生人平白无故就去了,怎么都让人怀疑。云坠是希望事情办不成的,没想到还真成了。“我把那信给老板,老板见着了,但还是不信。说我们来路不明,不肯收板凳。后来,我就跟他说,怎么是来路不明呢?我们钮祜禄三个字是白给你看的呀,再说了,我们福晋亲笔信还能有假。他还是你有点不信,我就下狠招儿了,想不想捐个官啥的。这么说他就有点心动。板凳那孩子机灵啊,眼瞅着不对,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一个劲儿的磕头,那老板才收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着了,但愿一切都是自己多心。“衣服脱了,我要带走。”“这么抠门?”“脱下来,赶明想穿,再做几件。”牛二嘟囔着,还是脱了。
“不能留下一点痕迹,”这是唯式交代了,她不敢疏忽。
事情到那个地步,要是能停就好了。云坠边走边想,哎,那不是她能控制的呀。那事过了没几天,唯式又来了,交给了她一个小白瓶。“想办法让那孩子把这里面的东西放进如意糕里,”唯式冷冷的声音飘进云坠的耳朵里。她当即跪了下来,要置人于死地吗?她还没有胆大到如此地步。“起来,”她的声音不大而自带威严。云坠站起来,听着她下面的话。“不用把我想的太恶毒,也不要想的太善良,”她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手里还拿着那白瓶子。“放心,死不了人。”云坠接过来,平复了下心绪,等着她吩咐。“剂量有限,所以要好好用。确保……平姑娘拿走的那份里面有这个就行了。”云坠有些腿软,不会死人,那这里到底是什么?“我跟妹妹并不亲,如果你能帮我办好这件事,你就是我亲妹妹。”“云坠明白。”自那之后,万华斋就出了一款带有星星印花的如意糕,专供郡王府。
“还好没什么事,”云坠自我安慰,“不该想的就别想了。”她来到郊外的破庙里,换上女装,把那身衣服就地埋了起来。整理妥当后,她才回了别苑。
“你回来了,大小姐在亭子里等您呢,”见她来,小丫头急忙迎了上来。唯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了,这次来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去哪了,半天见不着人?”唯式问道。“去万华斋那边看看,说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平姑娘了。”“恩,他们离京了。”唯式的声音有点落寞。如果这也算感情的一种,那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云坠第一次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这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您今天来有什么事吗?”“没有,就是过来看看。”
程晃还没有回来,他最近总是晚归,唯式不在意,也从来不问。她的心里空唠唠的,那种空虚、孤寂之感快要把她吞噬了。她起身来到书房,写了几笔字,想以此平复自己的心绪,没曾想那熟悉的字迹刺得眼睛生疼。她一把抓起来,撕碎了。他们离开京城了,听程晃说,没准要过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要全部落空了。她翻开那本翻了无数遍的医书——《贤者囿于》,当年书录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旁门左道,竟然帮了她大忙。“凡过敏者,其身、其神皆与之相克。闻之而身有异样,食之而不孕。”唯式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书中确是这么说,也确实说道,如若停止食用,不出两个月,身体就会恢复正常。
过敏,只不过是身体一种短暂的反应,它不同于麝香,因此即便是再有能耐的太医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章和跟她要好,写下亲笔信不算什么。谎称为了颜面,让她保密也轻而易举。云坠找来的人也是那么机灵,那么勤快。如此好、一切都天衣无缝,偏偏,他们离开京城了。唯式懊恼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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