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式独坐在婚床上,满屋的红格外刺眼。天意弄人,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连皇上都信了死了的人又出现了?她的心里掠过一个念头:不属于我的人,只有死。弘基死,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手心已有深深的指痕。
门开了,那个人走了过来,轻轻的,唯式闻不到丝毫酒气,新婚之夜,如此自控,前途或许真如他们所言不可限量。
他掀开了盖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久久的看着,唯式心已死,两只眼睛直视空洞的盯着前面的地板,她在意不了身边的人。被他抱着、听着他说的情话,原本以为干涸的眼睛,此刻竟然滚出眼泪,原来这样的话竟是这么动人。
这几天公主都是坐立不安,感到愧对唯式。“怎么了,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样子,”驸马关切的问道,和惠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你说,唯姐姐会不会怨恨我?”“多想了,就算你不告诉她,她也会想办法知道的。再说了,都是自己做的决定。”“可是,还是我告诉她的——”“好了,好了,不如跟我一起进宫吧,前几日皇后娘娘还念叨你呢。”“你去忙正事吧,我再想想。”
“给阿玛请安,”弘基在书桌的另一端有些局促。“怎么了?有事情就说。”“就是那日在宫里跟阿玛说的,儿子和沁伊的事。”怡王放下手中的笔,让弘基靠近坐下,“阿玛想了很久,首先阿玛让你明白,和瓜尔佳府结亲,阿玛不反对。但是,有些事情你必须明白,沁伊不会是你的嫡福晋。”“为什么?”弘基激动的站了起来,怡王摆摆手让他坐下,“格泰将军有意与王府议亲,他的女儿碧柔格格也是贤妃娘娘的侄女,这门亲事,皇上也是暗许了的。”“为什么我不知道?再说了,阿玛不是一直要和瓜尔佳结亲的吗?”“阿玛再告诉你,沁伊不能是正室。”
天凉了,寒风凛冽。弘基立在一棵树旁,看着随风而落的雪花,忽然间觉得自己渺小、无力。如果遵从阿玛的意思,自己对沁伊的承诺必将付诸东流,她不会嫁给自己,此生缘分已尽。如此想了想,便又折了回去。
“阿玛,”他跪在地上,一如几年前,请求阿玛接沁伊入府时那样,“儿子今生只会娶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瓜尔佳•沁伊。”怡王拿笔的手搁在半空中,良久,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有多么幼稚?”弘基依然跪着,“求阿玛成全。”怡王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走过来,扶起他,父子两人向面而对,“不是阿玛成全,这是——”怡王喝了口茶,蹒跚的绕过书桌,重新落座,“你说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瓜尔佳原姓李,是汉人——”弘基正要辩驳,怡王伸手打断他,“他祖上有罪,当今皇上是看在同顺当年的功劳上,免去了他祖上的罪,但若说子孙入王府做正室福晋,是绝不可能的。”“如果,沁伊不要名分呢?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怡王沉思了良久,才说道,“无论是学识、见解还是人品你都是阿玛最中意的,你应该明白阿玛的意思,将来这个怡亲王的爵位应是由你来承袭,作为一代怡王你的福晋不可能是一个汉人,更不能是一个罪人之后。”
弘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温过的酒握在手里还暖暖的,望了望窗外,一则刚好进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坐在了对面,刚坐下还不停的抖身上的雪,“这雪还真大。”边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六月飘雪,是因为人间冤情,今天的雪,应的是个什么景?”弘基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你有冤情?”说着又是仰头一杯,“你若有申不了的冤,让我们这些布衣百姓有什么活头?”“我还真希望自己是一介布衣,”弘基招手让小二换茶,“生活清贫些,到底是可以随心所愿。”
“出什么事了?有什么说出来,婆婆妈妈的,去了一趟蒙古,怎么反而沾了南边的习气。对了,蒙古之行如何?我只问有没有哪家的格格对你投个怀送个抱?草原上的人都比较豪爽,有没有,说来听听?”
“我要成亲了,”半响弘基说道,一则一口酒喷了出来,“太突然了吧,哪家的格格?”“格泰将军的女儿碧柔格格。”弘基声音低沉,听不出有任何的喜悦,“门当户对,”一则想了想有些不对,“你不会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吧?再说了,你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叫什么的?她怎么办?”“在这场婚姻里,沁伊只是个附加品,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可是我不想这样,我的一生只想娶沁伊一个人。”“那是你的人生里遇到的美女少?”弘基瞪了他一眼,一则识趣的收了声,正色道,“已经下定了?”弘基摇摇头。“据我所知,像你这种皇家子弟娶妻纳妾都是有惯例的,说实话,你刚才所说,真的只能哄哄那个叫沁伊的姑娘,你想做,但是你做不到。”
“如果不承袭阿玛的爵位,似乎还有希望。”弘基幽幽说道。“你本非世间一俗人,还在乎这些?”
雪似乎变小了,东边的天空似乎有些放亮。“爱情是很玄妙的东西,”一则起身来到窗前,“一生一世?长着呢,有几个人能做到!爱情、名利、忠孝,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皆因此而起…人若走,何必强留。”他背对着弘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话语中也只有淡淡的惋惜。“还记得芷莲吗?她走了,不知所踪。”
别了一则,弘基没有回王府,径直去了瓜尔佳的府邸,自从唯式成婚后,大夫人就不再干涉弘基他们的事,弘基此来,通行无阻。平阳奉上一杯热茶就退到了外间。
“做什么呢?”“上次姐姐回来的时候,也没来得及送她一件像样的礼物,我想着,金银首饰她也不稀罕,还不如我来绣一个暖筒子,天越来越冷了,套在手上总是暖和些。”弘基挨着她坐下,翻了翻线框里绣好的部分,静静的看着她。
“我脸上有东西啊,你这么看着我,”说着便要照镜子,弘基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抱着她,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怎么了?”沁伊推开他,一脸的疑惑。“从外边回来,正好路过,便过来看看。”“撒谎都不会,你是不是冻傻啦?”说着,摸摸他的手、又摸摸脸和耳朵,“李德呢?怎么伺候人的。”弘基反握着她,“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知道现在你在做什么,一会儿要做什么,明天会做什么?”“一会儿啊要跟大娘去寺里上香,明天呢继续绣,后天还没有到,到了再说。”两人不紧不慢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大夫人派人过来问了。弘基才离开。
“四公子有些不对劲啊。”平阳说道,“是不是我这么安静贤惠,他不习惯了?”沁伊傻笑着,整理好衣衫,向大夫人处走去。
半夜弘基被噩梦惊醒,那梦里,碧柔伴随着圣旨出现,恍惚间又一袭红衣,再忽然间沁伊满怀幽怨的看着他,转身跳向深渊。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若果真按照阿玛的意思,今生再见沁伊是绝不可能了,“当务之急,是劝说阿玛退掉这门亲事,如果真是皇上赐婚,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早弘基就去请怡王安,“阿玛,儿子想清楚了,”“你想清楚什么了?”“儿子不想要这个爵位。”怡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福晋在旁也不敢说什么。事出突然,虽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是断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个王爵。“弘基啊,你去看看弘晓,看他准备好了吗,这可是宫宴,千万不能迟到了。”福晋见状急忙打圆场。“额娘,”弘基情急下跪,“儿子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请阿玛额娘成全。”“先起来,我们先去见见碧柔格格,再做打算好吗?”福晋轻声安慰,“任凭她是仙女转世,我也不要。”“你——”“也罢,先进宫吧,这次虽说是宫宴,参加者不过是将军府和怡王府,这是皇恩。”弘基心中着慌,这是在明显不过的的议亲了。正如他梦中所见,皇恩之下,举步难行。
格泰将军早到,身边跟着俊俏的丫头就是碧柔格格,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互相见礼后,便落座,不一会儿,皇上也来了,同来的还有贤妃娘娘。
“坐,坐,今日只有你们两家,叙叙旧拉拉家常,不必拘礼。”皇上笑道。坐定后,弘基始终低着头,只在避不开的时候,勉强说两句。
表面上是叙旧,实则议亲。弘基只听着皇上赞扬自己的蒙古之行,又听得贤妃娘娘夸赞自己的侄女,大家都听得心满意足。唯独弘基像热锅上的蚂蚁,唯恐皇上金口一开,一切再无回旋余地。
思来想去,唯有力争,皇上念在怡王的情份上,不至于太难为自己,注意打定,正要起身,突然被一声呻吟打乱了。“哎哟、啊,”声音不算大,但是大家都听到了。碧柔捂着肚子,表情痛苦,见到自己的女儿在皇上面前出此状况,格泰将军非常恐慌,也顾不得女儿,便起身跪地谢罪,皇上摆摆手,“怎么了?”“回皇上的话,碧柔突然间肚子很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皇上——奴才没有管教好女儿,请皇上恕罪。”一旁的贤妃娘娘也跪了下来。“都起来,这是干什么,快去请太医,让碧柔到贤妃处休息休息。”
贤妃带着碧柔回宫了,这里的格泰将军还是一脸的不安,“坐坐,格泰将军,坐,小孩子贪吃闹肚子不是常有的事嘛,朕的和惠公主没出嫁前,朕得让太医时时刻刻待命,啊,不必放在心上。”格泰落座,惊出一身冷汗。
回去的路上,碧柔靠在格泰的肩膀上,娇声道“阿玛,你别生气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格泰压着嗓子说道,“都怪阿玛把你宠坏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想怎么说怎么说想怎么做怎么做?”“怎么算是欺君呢?我真的看见他肚子就不舒服,本来是能忍忍啦,但是——没忍住啊。再说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敢看我一眼,我碧柔的夫婿怎么能是这般窝囊,怎么也得像阿玛这样驰骋沙场的将军。”“得了,这门亲事算是没戏了。弘基挺不错的呀,怎么你?唉。以后见到怡亲王,我都没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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