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不过豆蔻年华,模样中乘,却胜在生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对着穆明舒一口一个姐姐,直唤得她头疼。
这姑娘姓文名月蓉,其父文渡是一个小县城的教谕,与穆礼的舅家倒是一表八千里的表亲,不过早几个月已经去世了,文月蓉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的,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投奔亲戚。
按理说文家姑娘即便要投亲也不应该是寻来穆府才对,不过恰巧行到此处又没了盘缠才不得不腆着脸皮来求穆府主母收留。
刘氏自来是个心善的,听闻她的遭遇还哭得一回,又叫丫鬟婆子给她赶紧收拾个院落出来,叫她好生住着。
穆明舒自沈侯府回来的时候,此事已经成埃落定了,文月蓉正换了穆明洛的旧衣裳来给刘氏磕头。
起初她还不曾想到,只当真个是哪家孤苦无依的姑娘,等一看她模样,便恨不得捶胸顿地。谁能想得到文月蓉这般斯文秀气的模样,日后竟成了穆礼最得意的宠妾,不出一年便将整个后院搅得乌烟瘴气。
前世文月蓉三月初便寻到了穆府,如今三月份都要过完了,穆明舒还只当因着自己的重生,叫文月蓉这一世不再出现了,不想只是迟来了些许日子罢了。
刘氏瞧穆明舒面色不善还宽慰她:“这姑娘家世可怜,我们穆家人丁自来又少,留在府里也不过多副碗筷罢了,日后再同她寻个夫家,添副嫁妆也不是多少银子的事。”
穆明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氏,到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最后不得不将面上的愤然之色收起来,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将文月蓉拉到跟前:“瞧舅母说的,月蓉妹妹到底与我们是亲戚,住在一块我们姐妹也多个玩伴。”
又转过头同文月蓉说:“你叫月蓉罢,我叫明舒。”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穆明洛同穆明潇又道:“着红色衣裳的是二妹妹,着黄色衣裳的是三妹妹。”
穆明洛同穆明潇自站起来与文月蓉见礼,穆明洛同她交换了年龄,便又问:“月蓉与我同岁罢,不知你是几月的?我是冬月的。”
文月蓉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见穆明洛同穆明潇行的礼都端端正正无可挑剔,很有世家姑娘的风范,一时间有些怯懦,声若蚊呐的说:“我,我是六月生的。”
穆明洛咯咯一笑:“那你便比我大,我得叫你姐姐才是。”
穆明潇也跟着笑道:“我是妹妹,你们都是姐姐。”
文月蓉憨笑唤了两声妹妹,一转头对上穆明舒凌厉的目光,继而垂下头去讷讷的喊道:“明舒姐姐。”
瞧她那副怯懦卑微的模样,也不似作假的,穆明舒一时间竟是无法将前世那个持宠而娇的文姨娘与眼前这人混做一人。
还有一点穆明舒也想不甚明白,文月蓉是亲戚,又同穆明洛年纪相仿,按着刘氏的性子,应该不会有心要抬文月蓉才对,后头她又怎的成了文姨娘了呢?
只可惜上一世文月蓉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嫁进了宸王府,并不知晓穆府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然她如今也有对策在手。
为着这事穆明舒一夜没睡好,醒来双眼下便一片乌青,就是听说了沈初瑶毁容之事已传开也没个笑意。
问夏还当她是为着沈初瑶的事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劝了一回:“姑娘不过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罢了,那等子人该有甚个下场都是应得的,不必往心里去。”
可问夏哪里知道,穆明舒既然下得去手,定然不会为着这个心生内疚,不过她将问夏的话仔细嚼了一回,又觉得甚有道理。
当下便吩咐问冬:“你将挽月居盯紧着些,不论大小事都报来与我听。”
问冬应了一声,便又好奇的问:“文姑娘区区一个孤女有什么好盯的,难道她有甚个不对劲的。”
这事不好解释,穆明舒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当下便瞪了她一眼:“叫你去便去,这么多话作甚。”
问冬这才吐吐舌头,领命而去。
文月蓉那头一连好多天都安安静静的,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去刘氏那里请个安,便只晓得缩在屋里头做针线。
问冬还为此吐了一回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姑娘,能有甚个不对劲的,我们姑娘也太小心翼翼了。”虽然这么说着,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文月蓉那头没什么不对劲的,可白幼菱那里却是有不对劲的。
这日穆明舒让人搬了紫檀木雕花如意纹躺椅在院子里头,准备看看书晒会太阳,却冷不丁的收到白幼菱的帖子,说是唤她出去玩儿,还特特派了马车来接她。
穆明舒收到帖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她与白幼菱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即便一块玩也是因着杨清河,这般下帖子叫她出去玩还是第一次。再者自那日从沈侯府回来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白幼菱,倒是向杨清河问过一回,她也只是说:“白府规矩严,幼菱姐姐能出门的机会自是很少的。”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换了衣裳,心里觉得不甚对劲便留了心眼叫问夏在府里守着,倘若酉时初不曾回来也没个信,便叫她去寻杨清河。交代好问夏,又同刘氏说得一声,这才乘了马车出去。
马车平稳的在街道上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在锦华楼前停下。
问冬给穆明舒戴好椎帽,这才扶着她下了车,眼瞧着上头的字,有些纳闷的说:“怎么偏偏来锦华楼。”
年初那会大雪她还陪着穆明舒来了一回,也晓得这里是宸王赵奕彴的产业,当下心里便有了抵抗。
穆明舒闻言心中一跳,却不说话。
此时便又有个面生的粉衣丫鬟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巧笑嫣然:“奴婢是白府的,请问可是仙蕙县主。”
问冬扶着穆明舒同那粉衣丫鬟一笑:“正是我家县主,还有劳姐姐带路。”
粉衣丫鬟端端正正的同穆明舒行了个礼,这才道:“县主请同奴婢来。”
穿过大堂,又上了两层楼,行到最尾处的雅间,那丫鬟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仙蕙县主请进,我家主子等候多时了。”又一把拽住问冬:“这位姐姐同我去那边喝茶吧,主子们叙话还有得会子呢。”
问冬抬头目光询问的看向穆明舒,只见她隔着椎帽微不可觉的点点头,这才转身同那粉衣丫鬟一同去饮茶。
穆明舒才进得雅间,雕花的门柩便立马被关上,她气度从容的脱下椎帽拿在手里,抬眸就见白幼菱红着双眸端坐在黄梨木镶白玉石的圆桌上,月白色撒花烟罗衫配紫绡翠纹裙,越发衬得她气质飘然,如那天上的仙子下凡。
白幼菱也在打量穆明舒,却见她今日着了一袭鹅黄色缕金百蝶穿花齐胸儒裙,梳了高髻,简简单单的戴了两朵绢花,又斜斜插一支镶珠蝶恋花鎏金银簪,身形如柳,眉目如画,略施粉黛,这般容貌也怪不得……
想到这里她便又忍不住红了眼,怪不得会将赵奕衡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多年的情分。
一个时辰之前,白幼菱哭哭啼啼的进了睿王府,一见赵奕衡便扑进他怀里:“衡哥哥,怎么办,我爹娘要将我嫁去衡阳,衡哥哥,怎么办……”
赵奕衡双手举起,整个人僵硬得动都不敢动,面上却带着笑意道:“衡阳王家乃几代传承,虽然目前无人入仕途,可也是诗书传家的大家,这门亲事不是极好的。”
白幼菱本就聪慧,有是白府教出来的,原本正哭得伤心,闻言一愣,继而惊恐的后退一步,指着赵奕衡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门亲事……”
“是我替你挑的。”不待白幼菱说完,赵奕衡便接了话头。
他转过身背对着白幼菱,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再过一个月你便要及笄了,婚事自是要提上日程,这王家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替你择的,那王四郎也是极好的性子,与你再匹配不过。”
白幼菱的的眼泪如那断线的珍珠一般,滴滴落下,她捂着脸,声音低沉而又暗哑:“衡哥哥,你真真儿狠心哪。”
“你知晓幼菱心慕与你,可你却亲手替我择一门亲事,你真真儿狠心哪。”她哭得越发厉害,到后头更是一抽一抽的:“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你对幼菱真个没有一丝情动吗?”
赵奕衡自小是长在先皇后跟前的,同白家的交情非同一般,又是同白家那些少爷小姐一块长大的,也是真个将白幼菱当妹妹来看待,说真说情动,也是真个没有的。
他虽然晓得白幼菱心悦自己,可他也知道若是真个对白家好,就不能将白家重新卷入朝廷的风波中,是以他花费不少时日,亲自替白幼菱寻了这门亲事,不想却叫白幼菱这般伤心难过,一时之间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白幼菱哭得凄然,偏偏又想起那日在马车外头听到的那句话,心里越发伤心难过,不管不顾的便道:“还是那穆家姑娘施了什么法术,叫衡哥哥与她暗中定下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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