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衡原本还心有不忍,闻此言便蹙起眉头,转过身来满脸不悦的看着白幼菱,也不说话。
白幼菱又道:“她不是甚个好人,你不要被她蒙骗了,她年纪那般大了,又是退过亲的,甚至还,还……”
“还心思恶毒,蓄意谗害宸王妃,叫她毁了容貌,叫世人耻笑。”她放下双手,抬眸对上赵奕衡清冷的目光,理智瞬间回归,可话已经说道这份上来了,不管后头的话说不说,她与他也回不到过去了,索性又道:“她真个不是良配,衡哥哥,她是因为行为不检点才叫宸王退了亲的,你莫要上当才是。”
赵奕衡周身散发着寒气,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声音轻柔却是刺骨冰寒:“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谣言的?还是,你自个杜撰出来的?”
白幼菱冷不丁的打个哆嗦,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赵奕衡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抖着唇,眼泪刷刷的往下流,那些早就想好的说辞卡在喉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奕衡冷哼一声道:“本王也不管你在哪听到的,还是杜撰的,再有下次,只怕衡阳王家你也进不去了。”那语气又疏离又淡漠。
他是什么意思,白幼菱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盯着赵奕衡,却又听见他说:“衡阳王家娶妻从来只娶贤,原先本王还觉得那王四郎高攀了你,如今看来,是你高攀了人家。”
白幼菱狠狠咬着下唇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直觉眼前这个赵奕衡再也不是她自小认识的那一个,即便他自来说话没个调子,可对她一向温柔体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穆明舒三个大字又似魔障一般出现在她脑海中,心里那些无法解释的事便也能解释了。
她拿着帕子抹去面上的泪水,突兀的冷笑一声:“是,我是高攀了衡阳王家,那穆明舒难道就不是高攀了你吗?她可是差一点成了宸王妃,难道你不知道吗?能叫你们兄弟让她随便挑随便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还不能叫他人揣测了吗?”
白幼菱自来就不是这等咄咄逼人的姑娘,她长这么大来,不管什么人对她从来只有赞美和溢美,端庄秀丽,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这样的好词从来都是形容她自身教养的。
可今日她却跟着了魔似的,她在赵奕衡面前不止一次的诋毁穆明舒,将穆明舒与那等下作之人联系在一起,完全颠覆了自己往日好生保持的形象。
赵奕衡显然对她很失望,很痛心,眼里盛满了不赞同的情绪,他转过身踏步离去,只觉得若再说下去他们的兄妹关系只会是越来越远。
“墨石,送客。”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淡漠冰凉,叫人抓不住握不着。
白幼菱整个人失去重心,狠狠的伏在青石地砖上,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变了,变了,什么都变了。”
她从睿王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神魂颠倒,步乏也不甚稳,墨石将她送上马车的时候还对她贴身的丫鬟道:“看好你们主子,要是出个什么事,吃不了兜着走。”
那丫鬟应得极好,可真个出事的时候,她根本就不顶用。
……
穆明舒随意的瞧了一眼雅间内的摆设,东侧歇息的小室垂着暖黄色的珠帘,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立着仕女图的大屏风;绿釉狻猊香炉袅袅升烟,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西侧挂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腊梅图,上头的印章是赵奕彴的自号;黄梨木镶白玉石的圆桌上摆着两只青花瓷的茶碗,热气飘然隐隐还能闻到雨前龙井的茶香。
身后站了两个粉衣的丫鬟,面无表情,双手垂立在身侧。
穆明舒勾唇一笑:“倒是挺香的。”
却也不说到底是熏香的香还是茶香的香。
白幼菱面色极不自然,声若蚊呐的开口喊道:“仙蕙县主。”声音带有几丝沙哑,显然是哭过一番。
穆明舒将椎帽递给其中一个丫鬟,便坐到白幼菱身前,很是随意的整理一下衣摆,忽略了白幼菱沙哑的声音,笑问:“怎的同我这般生疏,总是叫我县主。”又道:“清河可就随意多了,即便叫我也都是直呼名字,如今更是将穆府当自个府里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白幼菱面色一僵,有些凄凄然,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意来:“她自来无大无小,还望明舒姐姐莫放在心上。”
“我当她与我亲妹妹一般,又怎会同她计较。”穆明舒捂唇咯咯笑:“话又说回来,怎的还不见她过来,按她的性子最是喜欢热闹的,收到消息应该立即策马而来才是。”
“应该,应该碰上什么事了吧。”白幼菱神色有些许慌张,低垂着头无意识的掀开茶碗盖,一下一下轻轻撇去上头的茶沫:“应该很快就来了。”
又似想起什么似得,抬眸展颜一笑:“急急忙忙的将你就唤了过来,只怕累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又将青花瓷的茶碗往穆明舒面前推了推:“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味儿不错,你试试,要是不合胃口便再换。”
“正口渴了呢。”穆明舒端起茶碗姿态优雅的撇去上头的茶沫,正要品尝一番,白幼菱双眸紧紧盯着她喝茶的动作,双手紧紧拽住衣裳下摆,手心里皆是细细密密的汗。
眼瞧着穆明舒要将茶水喝下去了,却见她忽的又放下茶碗,有些涩然的望着白幼菱,很不好意思的说:“我险些忘记了,自三月三之后我便一直吃着药,与茶叶有些冲突,如今好些日子都不曾吃茶了。”她面上歉意的表情十分真诚,仿佛因为浪费了白幼菱的一番心思很是过意不去一般,继而又道:“不如叫小二上壶果茶来。”
白幼菱神色一松,拽着衣摆的双手也松开来,轻轻抚平上头的皱褶,笑道:“自是可以的,不知道明舒姐姐喜欢什么味道的果茶呢?”
穆明舒用手拖着下巴,思索一番继而道:“这个我倒是不挑,只要煮得好喝,我都喜欢。”
“这便叫人煮了来。”白幼菱也笑,冲屋里头其中一个粉衣丫鬟示意,却见那丫鬟瞄了一眼垂了珠帘的小室,这才微微福一礼:“奴婢这就去,还请姑娘稍等些许。”
雕花门柩一开一合,那丫鬟便消失在室内。
穆明舒当作甚个都不知的模样,又同白幼菱高高兴兴的聊起来:“前儿个我还听舅母说,月宝斋的首饰做得精巧,不如一会等清河来了便一块去那儿逛逛。”
白幼菱僵硬着面容点头应下:“自是好的。”
穆明舒又道:“一会我们去月宝斋瞧完首饰,夜里就去新东楼,那儿做的烤鹅倒是极好吃的,还有几味糕点也做得极好。”
忽得又捂唇笑起来:“你瞧清河这般久还不来,一会可叫她结账了去。”
白幼菱手心上依旧还有黏腻腻的汗,也不发表意见,只扯着僵硬的笑容不住的说:“好。”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穆明舒唧唧咋咋的声音,许久之后她才佯装微怒的对白幼菱说:“你那丫鬟怎的回事,去这般久还不将茶水送来,我都口渴死了。”
白幼菱依旧扯着僵硬的笑容道:“只怕是厨子忙活吧,应该快来了。”
正说着,那去而复返的粉衣丫鬟手捧红漆托盘进来了,那红漆托盘上头盛着一套天青雨的茶具,并一壶刚煮好的果茶,那丫鬟将东西摆放好,又替穆明舒同白幼菱一人沏上一杯热腾腾的果茶,这才屈膝行礼:“叫姑娘久等了。”
穆明舒摆摆手:“无事,你去吧。”又指着这套天青雨的茶具同白幼菱说:“这套茶具倒是精致漂亮,配这果茶也是将将好。”
说着便伸出素白的玉手捧起茶碗,可那果茶烫得很,才将将碰到便叫穆明舒惊叫一声,手一甩硬是将那只好看的天青雨茶碗给打翻了,甜腻的果茶溅得裙摆上星星点点的水渍。
她猛的站起来,不住的扯着裙子摆动,白幼菱也是一惊,本能的起身走到穆明舒身侧,神色紧张的问:“怎么样?可有烫到哪里?”
穆明舒摆摆手,也不说自个究竟有没烫到,只心疼的道:“哎呀,这条裙子还是我今儿第一回穿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白幼菱一愣,继而有些懊恼,紧紧咬着下唇,声音淡淡的:“无事便好,姑娘家身上要留个疤就不好了。”
说着又冲那粉衣丫鬟恶狠狠的瞪一眼,训斥道:“怎的做事的,那么烫的果茶也端上来,要真个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去端果茶的粉衣丫鬟扁扁嘴,却极速度的跪下磕头:“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粗心,求姑娘开恩,求姑娘开恩。”
白幼菱不耐的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提着裙子便退出去了。
白幼菱背着穆明舒深呼一口气,继而脸上堆起笑意,将穆明舒扶到自己坐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可吓着明舒姐姐了吧,我那丫鬟也是新调教出来的,做事难免粗手粗脚的,明舒姐姐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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