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眼望去，能将流言蜚语这个东西玩转的风生水起的，大概也就只有景姣了。水晶醉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注意，甚至有人专程打听了多年以前的事情——原来，水晶醉粽之所以穿的这般玄乎，在于它有一种极其特别的口味，同一只粽子，竟然能让味道变成一层一层，由里到外，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味道，而水晶之名，在于此种粽子外观看起来晶莹玉润，无论是卖相，味道还是口感，都是一流。水晶醉粽，是孟澜独门菜色之一，也是为他夺得玩味鬼才名号的功臣之一。

　　如今，韩谦负责阳城食膳局的建立，秦家自然也不得缺席，眼看着景家暂且避过了这刁难的对头，楼里的伙计也重新请了，比之从前更是热闹了一些，连回头客都渐渐进门，正所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即便已经过了端午节，大家还是等着这据说极其与众不同的水晶醉粽！

　　一双双的眼睛都盯着景家，好一口美食的食客更是等着景家挂上新菜式的牌子，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之事——那日晴阳方好，只见景家的死对头秦家的大姑娘乘着马车款款而来，非但带上了厚礼，还格外亲近的找到了景芸和乔绮灵。

　　“从前的事情，只当做是一场误会，我们姐妹一场，何不将这些扫兴只是都忘记了呢！”秦欢今日打扮的素雅，全无当日的冷漠无情之态，且她做小伏低到了一个极点，说到委屈处，眼眶都红了：“两位妹妹，你们不在其位，不明我在秦家处境。不错，当日我的确只想将景家一举击溃，可是这并非是因为我秦家与景家有什么恩怨，只是单纯的因为秦欢不得不这么做，若是无法尽快的在阳城站稳脚跟，秦家绝不会再支持我们，而我们这一房，也终究会被舍弃……”

　　秦家大房，只有秦欢这一个女儿。

　　景芸对秦欢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喜欢，可是同是大宅中人，自然明白那种冰冷的争夺之事。心中虽未放下芥蒂，但语气多少还是放轻了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秦姑娘今日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万福楼荒废多时，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乔绮灵在一旁看着，心中叹道：如今的景芸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了，与其说是心肠硬了，不若说……是更干练了，至少比起从前，不再那么感情用事，懂得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想事情。

　　秦欢怔了怔，大概也是看出面前这位景二姑娘与从前天真烂漫的不同之处，她正了正色，道：“景姑娘此言差矣，秦欢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情要与景大姑娘商议。”

　　“我姐姐如今很忙，只怕没有功夫见你。”景芸打心底里不想让秦欢去烦扰景姣。

　　谁料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景姣从外而入，身后还跟着新的管事阿白，手里捧着一本账本，似乎是在汇报食材采买的事情，景姣目不斜视入了雅间来，景芸自动自发起身让她坐下，阿白见房中有这么多人，又见到来得竟然是秦欢，原本恭敬的微微弯曲的脊梁，一下子就挺拔起来，那不悦的眼神仿佛是在对秦欢说：还记得你当初把老子整的多么惨吗！哼哼！你也有今天，来求我们家大姑娘放你们一条生路吗！

　　景姣坐下来，像是刚看到秦欢似的：“原来来客人了，这不是秦家大姑娘么。”

　　人和人之间，当真是可以从出现时候带来的那种感觉判断你对她的态度的。如果说刚才秦欢还能半真半假的忽悠景芸，那么此刻面对景姣，她不自觉地就有些紧绷的感觉。

　　景姣是个棘手的对手。

　　“你……”景姣伸手点了点身边的阿白，“剩下的报给二姑娘，你们二人点算清楚。”又望向景芸：“这里还有点琐事，你去处理一下。阿灵，曹师傅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如今食客回归，你去厨房掌勺，若是有不懂得地方，问曹师傅便是。”

　　这是要打发他们走了。

　　景芸想说什么，可是阿白已经机灵的溜到景芸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三人对视一眼，俱都出去了。

　　秦欢不是傻子，她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婢女，也一并打发出去了。

　　景姣喜欢喝茶，刚坐下没多久，热茶就送过来了，她给自己和秦欢一人倒了一杯，见秦欢还在那站着，复又笑了起来：“站着做什么，假客气就别摆了，我瞧着你的眼神，差不多像要吃了我，憋着不难受么。”她抬抬下巴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坐吧。”

　　秦欢刹那间竟然有种错觉——她仿佛被景姣三言两语的就给镇住了！

　　“你……”

　　景姣喝着茶，抬眼看她：“若是你想站着谈事情，我也没关系。”

　　秦欢没想到她这个人这么开门见山，一点虚招子都不放，然而更没想到的是，她刚一坐下，景姣就慢慢开口：“秦欢，邺城秦家大房长女，母亲出身书香世家，温柔贤惠，父亲温良恭俭让，乃是一个不好争斗的文人雅士，然则秦家商贾出神，秦祥德因私人之缘故，未能涉足仕途，只能勉强争夺家业。你们一房退而求其次，离开秦家，意图在阳城开辟新天地，重得秦家主家重视，而秦姑娘你……”景姣说着说着，带上了几分笑意：“自初来之时便苦心筹谋，如今一切赌注东流，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晓得心里难不难受，绝不绝望呢！？”

　　“你够了！”秦欢被景姣说的恍若在她面前没有穿衣服一般，羞赧无比。

　　看，方才她在景芸面前，的确是用了真情意在诉说自己的困难，可是有时候为达目的，用真感情来骗人也是手段之一。那时候，她并不觉得真的有多难受，片刻之后，景姣将她心中的痛处复述了一遍，竟轻而易举的就让她难以安然坐于此。

　　或许人的矛盾之处就在这里，那些伤疤，我为了自己，可以随意的去挖，但是旁人，是一分一毫都碰不得的！

　　景姣嗤笑一声：“你今日来，难道不是来力挽狂澜的么！？与景家修缮关系，相当于与韩谦修缮关系，借此减少食膳局一事的损失，也一石二鸟的于韩谦攀上关系，为以后与食膳局的关系打下基础。秦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第一次，秦欢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她的心思，她的想法，好像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景姣面前想出来的，她早已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只等她自作聪明的找上门来，再借以羞辱……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秦欢沉下脸来：“景姑娘算计之术高人一等，秦欢甘拜下风，恕秦欢还有事在身，不便在这里继续给景姑娘耻笑，秦欢先告辞了。”

　　秦欢都走到门口了，身后传来了景姣淡淡的声音：“我才说了这么两句，难听的都还没开始说，你这就受不了了么！？若是阳城聚珍楼的生意垮了，回到秦家主家，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在等着你，不对，不只是难听的话，你的那个妹妹，兴许还有不少落井下石的招数在等着你呢，秦欢，甘心吗！？”

　　甘心吗？

　　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凭什么因为她是女儿就注定一事无成，唯一的用处就是给秦家做一桩联姻的工具！？凭什么！？她为什么不可用自己的力量，带着大房走上不用看人脸色的路！？她为何不能让父亲继续他喜好的文书，让母亲无忧无虑锦衣玉食！？

　　不甘心！怎么样都不会甘心！

　　秦欢倏地转过身，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景姣。

　　景姣笑了：“看来是不甘心，不甘心就好。回来坐下，继续聊啊。”

　　鬼使神差的，秦欢真的回去坐下了：“景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若是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利用我们来给你铺路，你想都别想！”

　　秦欢摆摆手：“秦姑娘想多了，不是利用，是合作。”

　　合作！？

　　“什么意思！？”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可阳城不是山，聚珍楼和万福楼也未必就要做狐狼之争。我从来不觉得，打到眼前的敌人就是永世屹立高处，阳城很大，天下能人更多，你能保证今日没了一个万福楼，他日不会再来一个万珍楼，万宝楼！？游子在外，初入一地尚且知道要与人为善，方能继续前行，你到底是哪里想不通，第一时间就是要铲除万福楼！？”

　　一语点醒梦中人，秦欢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无论你是想要和韩家攀上关系也好，是想要聚珍楼发展壮大也好，甚至是让你秦家大房在主家之中昂首挺胸无人敢轻易蔑视，我都可以让你达成心愿，但与此同时，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景姣一连说了三条，三条都是极大地诱惑。

　　秦欢的喉咙不自觉的咽了咽，连她话中的真伪都不去辨别，下意识道：“什么条件！？”

　　景姣微微抬眸，眼眸中流光溢彩，仿佛有一种摄人的力量，让人一刻都移不开眼睛：“让万福楼和聚珍楼一同成为这阳城之中撼不动的大山，只求一荣俱荣。两家互通有无，相互扶持。你……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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