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芷夫人对她此举颇为有些想不通,于是沉吟一番,才问以琼:“你觉得,她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后招?”
以琼便道:“奴婢也觉得晋安王妃此举很是令人费解,不过她既然这么安排,显见是不怕被皇上责备的。还有晋安王,态度也很蹊跷,他以前不是很宠爱这位侧妃么?而且兰氏又替他生下了长子,还是丁贵嫔安排在他身边的,无论如何,这情分总比寻常姬妾要厚许多。”
“或者,就是因为兰氏是丁贵嫔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他才格外想要避嫌吧!况且,以萧纲那个自私凉薄的性情,他又怎会不知道,正妃的家世此时正是他所需要器重的。如此一来,该如何抉择,他心里便十分清楚了。”
沅芷夫人说着,冷笑一声,款款起身,摇头道:“到底男子的情爱是靠不住的,我如今担忧掌珠与萧绎将来也不外乎如是,所以,更要对萧绎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才好。”
以琼心知她人在宫中,但一颗心有泰半都放在了掌珠这个不得相认的亲生女儿身上,于是也不劝阻,只开解道:“娘娘您或是多虑了,王妃何等美貌风华,湘东王却是渺了一目的闲散宗室而已。只要娘娘您安坐后宫,徐将军领兵驻守边境,那么王妃便自然万事无忧。”
沅芷夫人细细回想这句话,亦不再言语。只是半响之后才忽然道:“派人传信到荆州,本宫总觉得那日王灵宾是有心要激怒本宫。所以,得防着她早有准备才行。”
“娘娘是担心,晋安王妃对您跟徐王妃之间的关系,只怕早已知情?您怕她会暗害徐王妃么?”
沅芷夫人鬓角的金钗闪烁,光芒随着视线的转移而明灭:“这一层可难说,虽然丁贵嫔生前是曾在本宫跟前发过毒誓,声称绝不会将此事透露给第二个人知晓。可那萧纲本来就安插了不少耳目在宫中,再加上王灵宾也不是个蠢人。本宫不得不防着,只怕他们早就猜出了其中隐情……”
她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以琼再一声暗叹,只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荆州城内,因王、方两家联姻,几乎半个荆州城都张灯结彩,锦绣漫天。方府自五更时分开始开始往外抬嫁妆,方柔便也是五更就起了身。后房早已烧好兰汤由喜娘扶着新人入浴,而后才开始有条不紊的梳妆、更衣、熏香和贴花钿。
因方柔生母早已过世,所以最后出阁前拜别父母时,本该由继室方夫人与方大人一道受礼的,但方夫人又因孕中动了胎气,最后便是只剩下方大人与方老夫人,两人手抚着方柔的左右手,母子两心中各有一番叹息哀伤不舍的送她上了花轿。
方大人心知女儿对王贞秀满是厌恶,其实是仍忘不了那没根没底的江湖骗子。本来心中悬着几分担忧,总怕方柔会在婚前逃出家门,到时候他便少不了一番为难。但令他意外的是,此番方柔却是十分的安静,就连最后辞别父母家人时,也是贞静如常,只是叮嘱他们各自好生保重,却再无半句怨言。
按照荆州嫁娶风俗,新郎是在午时一刻到女家迎新人,并接其上花轿,而后沿着城中四大坊缓缓行过,又经永定、安泰、长福、吉祥这几条大街之后,才归家。入得夫家之门后,这才是行礼、拜堂与入洞房。
而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王贞秀带着新婚妻子方柔,两人坐着马车在荆州城一番游街之后,便又大摇大摆的回到了松鹤大街巷口的王宅。看来,晚间他便仍是在此拜堂入洞房了。
其时晚照方好,半天斜阳徐徐铺开,如流丹,如吐火。映得瓦釜飞甍流光错彩,青槐弱柳含翠耀金,街上熙熙攘往的行人,头脸衣衫也皆成了朱赤之色。偶有官马过闹市,搅起漫天红尘,看来明日又是太平盛世里的一个晴好天气。
陈霸先带着周文育和杜僧明三人站在离王宅不远的一处民宅二楼上,两人都换了便服,一直盯着游街的花轿,直到车队在王宅门口停下,王贞秀下马,亲自扶了新娘子进了大门,这才稍稍移开眼。
此时,清溪两镇那边,派去围剿王贞秀私坊的人手已经开动。剩下的,便是要趁着他大婚,宾主酒后松散时生擒他本人,才算彻底铲除掉这颗毒瘤。
但陈霸先看得出来,这几日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僧明眼神中大有内容。但此等情形之下,他自己不说,他跟周文育也不好跟个婆娘似的刨根问底。
眼见时候不早,必须要开始动手收网了,陈霸先做了个手势,周文育旋即点头附和。而后伸手在杜僧明肩膀上拍了两下,劝道:“先别想这么多了,咱们在王宅的人会暗中保护方柔的。况且,新房总是布置在后院中,若是一会儿时机得当,王贞秀在席间便喝多了,那么咱们就不必等什么洞房,索性就见机行事便是了。”
他这话让陈霸先拧其眉头,略带薄责的看了他一眼。周文育却只是嘻嘻,杜僧明唯有别开脸,沉声道:“我没有任何意见,此事关系重大,咱们必然以大局为重。”
“那我来问你,你心里当真就一点都不挂念人家?若是等会儿那王贞秀急色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回去洞了房,那你小子可千万别哭啊……”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陈霸先走出了一段路也不由转过头来,严厉的看了几眼。
杜僧明却不发一言,只是匆匆跟上了陈霸先的脚步,两人并肩下了楼,随后由陈霸先道:“你们两个各带一队人马,埋伏在王宅的左右两面。我便以此地为根据地,记住咱们先前约定好的那套暗号。不管哪一面有紧急情况,都可以烟弹为信号。”
两人随后点头,都表示记住了,也不多言,便立即分头行事。
此时王宅内外,连带着附近的几条街巷,远近都可闻见婚礼的鼓号齐响,乐声震天。作为一方之主,湘东王府自然也早就收到了请帖,不过萧绎不会屈尊涉足来此,却也派了人送来厚礼一份——这几个人,便肩负着里应外合的重任,此时人坐在席间喝酒吃菜,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王贞秀早点喝醉,这样才好方便他们动手。
堂上红烛垂泪,堂下人心浮动。这一夜,荆州城注定彻夜无眠。
云镜再度从侧窗翻入青鸾所住的小院时,正好见她身旁的两个丫鬟都渐渐放软了身子瘫倒过去。青鸾则侧眸看了她一眼,摆手道:“我点了迷香,你先开窗再说话。”
云镜朝她晃了晃一个锦囊,青鸾才想起来,原来之前在建康时自己曾送过她一个可解迷香的青囊,遂道:“我们走吧。”
云镜点点头,她早就将王宅上下的结构都摸索清楚,当下便领着换了夜行服的青鸾出来,直奔新房而去。
原预想着,王宅今夜大婚,新房这边必然也喜庆盈天,不想,到了近侧的一道女墙后面,云镜却忽然伸手拦住青鸾道:“不对!我怎么听着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哪有这样迎新娘子的?”
青鸾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出三进的正苑,坐北朝南,显然承建时便是当做主屋来构造的。左右皆有花木为饰,庭中还建有一处避雨亭——这东西在荆州城并不多见,显然是来自波斯等地的番外之物。而后细一想,青鸾便明白过来,这院子之前预备的主人,只怕便是王茂。
他曾西去波斯游商,因而会喜欢这些东西,倒是一点也不足为奇了。
但奇怪的是,确如云镜所言,为何新房外头一个人也没有?还有,屋子里虽然四处都点着灯,可两人在墙后观望了半天,却始终不见有人在屋内行走活动,甚至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青鸾顿觉事情有些蹊跷,她暗中朝云镜摇摇头,低声道:“有些不对劲,能不能设法进去屋子里看看?”
云镜便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剑刃,她让青鸾等候在原地,并指出附近几条可以逃走的路线给她辨识,最后将火折子塞入她手中,道:“我进去看看,若一刻钟内回来了,咱们便在此汇合。若一刻钟之后我还没有出来,那你赶紧自己逃出府去。”
青鸾后背开始微微沁出汗珠,她朝云镜点点头,而后见她飞快的在廊中走过,径直向着新房而去。
青鸾一直一丝不错的盯着云镜的背影,直到她推门进了去,再也看不见了,仍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但很快,一刻钟就过去了。她听不见屋内有何响动,也没有看见云镜出来。在心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转过身,按照云镜所指的方向,她来到了王宅的东侧门。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朝草丛中扔出了一只紫色的烟弹。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内容,这便意味着她在朝陈霸先发出求救的信号。同时也是在告诉外面的人,王宅中情况有变,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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