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建章宫里灯火通明,沈清梧再从建章宫出来已是下朝之后。如今他已经不需要每日都跑去军营里点卯,他骑着马直接奔回了小沈府,一路冲进明熹堂,结结实实的将郭嬅语抱在了怀里。
饶是佩月她们早已习惯了这对夫妇日常的亲密举动,也被沈清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郭嬅语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容易伸出手也搂住了他。
“好端端的怎么了?就去了宫里一晚上,就把我相称这个样子?”郭嬅语话里带着笑,“仔细让人看笑话。”
沈清梧的声音还是往昔的低沉厚重,“我看见表哥和公主的样子,不自觉就想到咱们两个了。我只是觉得我幸运,不用挣扎这么多年才能娶到你。”
郭嬅语的手轻轻在他背上抚着,“好了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柳家表哥回来了?”
沈清梧点点头,总算是放开了郭嬅语,“匈奴那边他集结的人马不多,想要彻底攻陷匈奴不太可能,但是也足够让匈奴乱上十年八载了。他就修书一封说想要回来,陛下就令人将他接了回来。”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清梧在榻上缓缓坐下,“陛下说要报答公主对他的相助之恩,柳勃既然自己说了是忍辱负重在匈奴那边活了下来,又一直心念故国想过要为大楚平定匈奴,那陛下就相信他的说辞。宫里那边,皇后已经开始准备公主的下降之仪了。”
这事说的简单,郭嬅语却又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陛下这么做,是不是还在怀疑柳勃?而且柳勃在外将近二十年,难道也不曾娶妻生子?”
“自然是娶妻生子了,不过妻子已经病逝,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被他带回了上京城。至于成婚了之后,陛下自然会想办法盯着他的。”
郭嬅语长出一口气,“总归是回来了,公主一桩心愿可了。”
想到昨夜在建章宫看见的,苻明善又哭又笑的样子,沈清梧心里颇多唏嘘。自己多年来就是仗着和柳勃的七八分相似才让苻明善对他言听计从,如今柳勃归来,他这个替身也总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柳勃归来的事情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紧接着苻明裕就下旨将苻明善下嫁与他。一个有过婚史还有孩子且在外流落多年的人,居然还能娶到乾德帝最宠的女儿。有不少人私下里都在说,是苻明裕在苛待自己这位长姐。
所幸还有不少乾德一朝的老臣记得当年柳勃就曾被传言过将会成为苻明善的丈夫,这话一出口总算是把上京城里乱七八糟的流言给压了下去。
原本苻明善是要和禅位的苻冲宁一道去行宫居住的,这下子又有了新的婚事便也不用折腾了。苻冲宁的行程也暂时被取消,等着苻明善成婚之后再前往行宫。
等到苻明善邀请郭嬅语来公主府赴宴的时候,郭嬅语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位柳家表哥对苻明善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不过只有大半个月没见,苻明善竟是收起了素日繁重的妆容,打扮的简洁清纯了许多,和柳勃说话的时候,眉眼之间竟然还掩藏着些许说不出的娇羞。
而柳勃一出现,郭嬅语也不得不惊叹他和沈清梧的相似之处。只不过是柳勃在关外风吹日晒久了,显得皮肤黝黑还有些憔悴的神态。与他相比,沈清梧的脸就要精致许多了。
“前两年大舅舅本来是要调回上京城的,舅父那个性子表哥也知道,最是耿介的,说什么都不肯回来,这事也就算了。这次陛下已经给舅父那边下旨了,务必让他回上京城一趟!”
沈清梧语调柔和,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舅父在外漂泊多年了,总算是可以回来了。这番表哥一家团聚,想来母亲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许是经历过太多沧桑,柳勃的嗓子一开口就有些沙哑的感觉,“父亲那个性子也的确是太过耿介了,否则也不会怒而离开上京城,有亲舅舅扶持你当年也能少吃点苦。”
看起来是个脑子清楚的,郭嬅语心里感慨了一句。沈清梧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嫡亲舅舅家总有些感情,郭嬅语也不好多说什么。好歹柳勃看得清楚,自己也算是有些欣慰了。
这番赴宴,郭嬅语将檀姐儿也给带上了。一来檀姐儿应对人事一应都是熟练的,在苻明善跟前也不至于失礼,二来她也想着让苻明善见见檀姐儿,若是能结下善缘,对檀姐儿也是好事。
不过这种宴席对于小孩子来说总归是无聊的,檀姐儿呆了没多久就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用膳的大殿,身后跟着的是公主府的侍女,紧跟着檀姐儿把公主府上的景致都给介绍了一边。
虽说公主府就在隔壁,但是檀姐儿这还是第一次来,果然感觉公主府的景致格外有特色,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入神了。
在花园的时候,檀姐儿正拉着侍女在问一株海棠树的事情,忽然见树后走出一人,和檀姐儿身量差不多,有些目光不善的看着檀姐儿。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行了一礼,口称郡王万福。只因眼前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勃在外和异族女子生下的儿子柳不言。
柳勃在外流落是被柳不言的生母给救回去才保住了性命,两人后来没有父母之命也就成婚了,按着规矩来说柳不言甚至没有上族谱的资格。但是苻明善见到柳勃回来之后喜得无可不可,竟然愿意认下柳不言。
除了宗谱上苻明善不会多出一个儿子之外,柳不言所享受的所有待遇都和公主所生的郡王是一样的。可是也不知是不熟悉这里还是怎么样,柳不言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是而公主府的侍女们都有些怕他。
檀姐儿不认识这个人,但她倒是听郭嬅语提起过这个人,当下就笑眯眯的跟柳不言打了个招呼,“表哥好!”
话一出口她有些后悔,听说这位表哥是从草原上回来的,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上京城的话,正在为难间就听见柳不言哑着嗓子说道,“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檀姐儿明显楞了一下,“你又不是虎豹豺狼又不会吃人,为什么要怕你?”
柳不言似乎是被檀姐儿这句话给逗笑了,“这里很多人都怕我,觉得我会生吃他们的血肉!”说来可笑,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看着阿娘因为要多留一口吃的给阿父导致营养不良最后难产死在草原上,而那时候的阿父还在忙着偷偷集结人马。
然后阿父就带着他开始打仗,有多少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在乱军之中,可是阿父也没有过多顾及过。等到他跟着阿父来到了这个地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顿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个人等了阿父那么久。
而阿父对她也的确是情深义重,一见到她关于阿娘的那些付出就一点都不重要了。他惊诧的发现,原来自己脑海里那个过得糙的阿父竟然会那么彬彬有礼的跟人说话,一张嘴就是自己不懂的规矩和样子。
他会汉地之语,却下意识的不想说那些话。尤其是这阵子他跟着阿父还有继母见了些人,就总有些人会以为他听不懂,叽叽咕咕的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你自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就够了,何必老在乎旁人呢?”檀姐儿的头微微昂起,自有一股被沈清梧和郭嬅语宠出来的骄纵,“你名义上的母亲是公主,放眼望去上京城里不会没几个人的地位会比你高,就算是你得罪了他们又能如何!”
就算是狐假虎威也好,狗仗人势也罢,这世间的人就是拜高踩低,既然有机会装一次大尾巴鹰,为什么要做缩头乌龟,檀姐儿如是想道。
“我...我和你们不一样!”柳不言被她这番话给震惊到了,再说话竟然都有些结巴了。
檀姐儿笑了一声,“又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是你心里老存着这个念头,所以你才觉得不舒服!要么你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要么你就拿出你的威势来,把他们都给打垮了!我以前也被人说的多了,我开始还跟她们吵架来着,后来我发现吵架没用,要么装听不见,要么就打一架!”
这样的女孩子对于柳不言来说并不陌生,草原上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可是在他的印象里,中原的女子都不是这个样子的。檀姐儿的样子,给了他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你要是想这么憋屈的过一辈子,也没人会拦着你。反之也是一样,你自己把日子过好了,也没人拦着你!”
檀姐儿实在不想跟这个看着傻乎乎的表哥再说话了,他看着比郭令成还要笨,檀姐儿实在觉得无趣,干脆转身又让侍女带着自己去转悠了。
他们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传进了殿里郭嬅语他们的耳朵里,听完了自家女儿说的话做的事儿之后,沈清梧喝了口酒叹了口气。
“这丫头,可真是让我们俩给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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