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明裕的眼神看不清含义,但是落在苻明善的身上却有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感。苻明善站在隔断那里,手紧紧捏着旁边的隔扇,直勾勾的就这么盯着她。
“长姐,小柳将军......确实还活着,只是......”苻明裕来不及说完这些话,苻明善的眼泪就已经决堤,泪珠如涌泉一般在面上肆意横流。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的声音发出来。
柳勃,柳至善,你还活着,你竟然真的还活着!苻明善的脑子里忽然被各种想法塞满,让她恍若梦境的感觉。
十七年,从他告别离开到现在都已经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里的日日夜夜,苻明善都一直想着,也许有一天柳勃会再回来。可是她等了那么久,等到她都不得不怀上那个人的孩子了,柳勃还没回来。
她以为她要忘记那个人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还活着!
“公主请冷静!”沈清梧的声音把她从迷幻拉回到了现实,“柳勃正式最近将匈奴搅得大乱之人,但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柳勃做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若他仍旧心系故国,陛下自然会接纳他回来,让他和公主团聚。可若是他只是想在匈奴内部弄权的话,那朝廷容不下他!”
沈清梧几句话就让苻明善的热情骤然消退,她不是那些为了爱情就能冲乱脑子的人,沈清梧说的话句句都进了她的心里。她也不得不承认,沈清梧说的再正确不过。
柳勃纵然心系故国,但是回来之后都未必会被重用,更别说他要是贪图权位忘记自己来自何方,那苻明裕更加不会放过他。
再开口,苻明善的语气已恢复了往日的声调,“你们是怎么知道,柳勃就是如今搅和的匈奴大乱的那个人?”
“匈奴那边,我自有眼线在。”苻明裕丝毫不介意表现出自己手伸的有多长,“消息准确无误,那个人就是失踪已久的柳勃。而且他连日来攻克匈奴许多城池,而且有向大楚求和的意思。朕也想问长姐一句,你可还想和柳勃在一起?”
平匈奴自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柳勃若是伸出这个橄榄枝他自然会接受。但是如何安抚住柳勃是个大问题,而苻明善似乎就是解决大问题的最佳答案。
“我...我为何不会接受?”苻明善一时愣住了。
沈清梧继续从善如流的帮苻明裕往苻明善心口上插刀,“公主切莫忘了,表哥失踪大概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表哥如何在匈奴那边活下来,是否已经另有所爱早已有了妻儿,这些公主难道都不在乎吗?”
只听耳边哐啷一声,是苻明善跌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地上花纹繁复的地毯,有些愣忡又有些迷糊的说道,“我不在乎,只要至善能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
苻明裕摇摇头,示意侍女将苻明善给扶了起来,说道,“长姐回去好好歇着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等到侍女半推半拉的把苻明善带走,沈清梧看着苻明裕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肃然,“陛下也见到了,公主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想来朝中乃至上京城过不了多久都会知道柳勃还活着。他究竟是苏武牧羊还是李陵被俘不愿归,现在都说不好,但是给这件事定性的权力,在陛下手上!”
苻明裕的嘴角浮上一抹阴冷之色,“匈奴平定他就是忍辱负重的苏武,一切还是看他。”
两人就此商议定了,之后战报便一封接一封的送到了上京城来,而沈清梧和郭嬅语为一双儿女举办的周岁宴也龙而重之的办了起来。
明哥儿他们小时候不是赶上沈清梧需要装怂就是沈清梧出征在外,总之是都办的相对有些浮皮潦草,有不少想巴结沈清梧的都没有机会。这一次消息一放出来,立马就有人想方设法的送东西上门了。
为了记住这些人情往来,郭嬅语特意让人把贺礼先拿到明熹堂的抱厦里,她隔着屏风坐在内间看上一遍,然后再让管事的登记入库。一天下来都没有个闲时候,明哥儿下学之后还饶有兴致的跑过来,看起了弟弟妹妹收到的贺礼。
看着眼前以玉石为杆的笔,还有外面包裹着一层金子的砚台,明哥儿十分严肃的拿起来又放下,冲着旁边正在写账的管事道,“我过周岁的时候有人送这个来吗?”
屏风之后的郭嬅语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听着外面那个管事颇为认真的说道,“大公子,如果小人没记错的话,那时候舅老爷送来一套文房四宝,就是最简单的那种。”
明哥儿闻言也不气馁,又开始看上了下一份贺礼,“那这么大的珍珠呢?还有这个翡翠玉碗,还有这个......”
过了片刻,郭嬅语就见明哥儿蹬蹬蹬跑进来,坐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袖道,“爹娘偏心,为什么我过周岁生日的时候没有人送我这些!”
“你爹那会儿才从外面出生入死回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记恨你爹,所以我们都没敢大办,也就收了些至亲好友的贺礼。况且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收了容易,以后想要再还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看着儿子的眼神还有些朦朦胧胧,郭嬅语让佩月去外面拿了本已经写满的簿子进来,打开之后慢条斯理的跟他解释起来,“你看这些送贺礼的人,有许多都是来自南边的州府的,可是这些人你爹可能都没见过几面,那他们为什么要来给咱们送礼,只是因为爹爹现在对他们来说是有用的。你小的时候,他们觉得你爹没用,所以就不会来搭理咱们的。”
“那既然这些人别有用心,那爹爹为什么还要收呢?”
“不收会出事.......”郭嬅语拉长了声音,“有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
明哥儿倒不是刨根究底的孩子,被郭嬅语这么劝过之后也不多问,只陪着郭嬅语将贺礼从前到后给看了一遍。这里面有不少新奇的东西,把明哥儿看得也是眼花缭乱。
等到跟郭嬅语一起用了晚膳,明哥儿还特意跑到檀姐儿那儿把自己今日所见所闻跟姐姐都说了一遍,末了还感慨了一句,“爹娘明旨那些人别有居心还要收下那些东西,想想也知道平常他们过得有多辛苦了。”
檀姐儿一愣,在她的记忆里明哥儿永远都是个有点调皮爱玩闹的小男孩,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话才发现,不知不觉里明哥儿也已经长大了。更何况他们都算是权贵出身,更是懂事懂得早了。
“你明白这些事就好,爹爹位高权重引人嫉恨,如今的每一步富贵都是爹拼了命拿来的,想要让这份富贵平安长久下去,就得你努力了。”
檀姐儿的手覆在明哥儿的头上,明哥儿也没发现姐姐语气突然变得沧桑成熟,而是跟着也叹了口气,“我身为长子自然不能躲过,姐姐你们身为女子也是一样。姐姐将来要嫁给舅父家的表哥,还有大姐和冉姐儿以后的人家,一定都是对咱们家有利的。”
“沈毓明,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檀姐儿有些受不住弟弟的早熟了,“我知道了你聪明你懂事的早,但是你能不能别扯上我们几个!”
明哥儿一撇嘴,“刚还夸我现在又训我,姐姐你真是越来越像娘了。不过咱们家有咱们两个聪明就够了,大姐还是笨笨的比较好。”
“这话怎讲?”
明哥儿嘿嘿一笑,那样子气的檀姐儿是既想让他赶紧把话说完又想赶紧给他个嘴巴,不过下一刻明哥儿就认真起来,有板有眼的说道,“我听我身边的养娘说起过,说你和大姐小时候有一次吵架是因为她觉得你们俩待遇不同,后来还专门偷听了淑姨娘话跑过去刺激你。我就觉得吧,虽然当时你们也小,但是也能看出来,大姐心眼不大。”
“心眼不大的人呢太敏感,有时候随口一句话就能戳中她心里不舒服的地方。你说平常家里哪可能事事都顺心,对她来说可就容易变成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到时候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自己,就不知道大姐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檀姐儿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得不承认明哥儿说的的确有道理。想到这儿大概也就明白前世烟姐儿的一些举动了,本质上都是不满自己的现状想要有所改变。
这些事自己无法改变,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盯着她,不让她做出什么坑害爹娘的事情来。姐弟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深夜,而烟姐儿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而睡梦中的苻明善突然被叫醒,一路糊糊涂涂的被带到了建章宫。她原本是有些恼怒的,可是当她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和沈清梧那相似的面容时,她的脑海里竟然是一片空白。
十余年的刻骨相思与千言万语,到此时只是化作了一句话,“柳至善,你回来娶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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