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恒走后, 四喜便更无聊了, 竟终日看《大律》寄托相思。看到这本书便想到他来, 大历十五年, 朝廷重修律法, 将太|祖立志、遗训, 民间数年来的刑案整合成一部完整的法典, 编纂从大历十五年一直到大历二十三年,整整经过了八年时间。也就是说严恒从十五岁开始便编修这本书,一直到二十三岁才结束, 此书耗费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光阴。
这样想来,他的少年时光当真也是与常人不一样,别的少年人都喜欢新鲜东西的时候, 他却跟一群老头子一样研读史料, 民案刑典,编纂这样一本生涩的东西。
也只有他这样沉得住气的性子, 才能干这样的活。
严恒在家时总会问她为何会对《大律》感兴趣, 也是没有料到有女子会愿意抱着这样一本生涩的书看来看去, 还饶有兴致的问东问西, 现在想来, 即使是抱着这本书,四喜的心里都是甜中带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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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恒走了第三日于氏来家中时才知道此事, 她也料到女婿并非等闲,担心四喜的路将来会很难走, 却未曾想到新婚不到十日的女婿一匹快马飞奔离去。妇人对男人的认知总是思想跟着下半身走, 遍地撒种,种撒在何处,何处都能成为个家,丈夫丈夫,离的太远便不是一家人了。
四喜原把娘想的跟寻常妇人不同,今天看来当真是错看她了。
“四喜,不是娘说你,他要走你也没拦着?”
“娘,他是去办正事了,过两个月就回。”
“男人说的话你也信的?”于氏到底是妇人心性,纵使跟李有胜情深意浓生活了二十来年,也不差怀疑的心思,她瞥了瞥四方无人,悄么么的说道:“跟你说,你小时候爹娘不是经常一同出去办货吗,我本可以不用去的,可一想到你爹一个人在外,我才不放心,有一次他一个人去洛阳,被一群商人蛊惑,差点就进了那种地方。”
看于氏的样子,想必还在李有胜身边安插了眼线了,没曾想过一向相敬如宾的父母还有这等往事,四喜有点傻眼了:“娘,我当真没有想到你会在我爹身边放人!”
于氏得意的撇撇嘴:“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跟你爹说啊,我还是信得过他的,可惜有些人呐,即使他不出去找别人,别人也会找他的,这个世界危险的很!”
四喜当真是大开眼界了,娘以前在她心目中再温婉也不过,总是跟着爹屁股后面走,爹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半句多话也没有,不期竟是这样的一个娘。
“娘,我信得过他的,再说了,我爹出去,也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吧?”否则也太毁爹在她心目中的伟岸形象了,若是连爹这样的好男人榜样都干坏事,那么她李四喜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对男人的看法。
“你爹他敢!”于氏得意洋洋中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年轻的时候,出远门难免会遇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防范于未然,必不能叫这样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所以啊,当时宣子去府城读书,娘叫你大姐一定要跟着的,一是家里的丫头片子没准有个心眼坏的,爬主子的床,二是丈夫不在家,跟婆婆也不好相处,你别看你奶奶跟我处不好,以前我没进门的时候,跟你婶子也是整天掐个没完。”
四喜心说,宣子哥这么着急娶姐姐也是因为要去府城读书,想叫他心思安定下来啊,叫娘说的好像是姐姐非要跟着过去的一样,长这么大,头一回发现看着小白与世无争的亲娘,原来内里还是有点心机的。
“嗯嗯。”四喜敷衍了一番,早知道爹娘这边肯定要问的,男人就这样走了换谁不会想歪了认为男人是抛妻弃子的走了,但她有信心,男人出趟远门就担惊受怕,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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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迅速把话题聊岔了,于氏在缝制小孩子的衣裳,她手巧又快,不到十天就从刚出生时的小衣都缝到小夹袄了,四喜忍不住要叨叨她,孩子还在肚子里面呢,才三个月,要做外祖母的于氏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氏嘴里整天念叨着也不知道大丫最近胃口好不好,也不知道吐不吐,想当年她怀着三姐妹的时候,最受罪的就是头一胎,从两个月开始就害喜,一直到孩子五个月了孕吐才见好些,孕吐严重起来,光闻到油味儿就想吐,为了孩子,还不得不吃些自己觉得恶心的东西。那个时候秦氏也讨厌她,不光不帮忙,还想方设法的指责她,就是因为在家跟秦氏处不下去,一生完大丫全家人就搬来镇上做生意了。
四喜知道她娘跟村里的一般的妇人们不大一样,自来都是娇气些,却不知道娘也经历过这些苦楚,仔细想想当娘真的着实不易,想到这里脑子里面一团乱麻。
倒是她,说好了看会儿书,跟娘叨叨这么久啥也没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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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免不得听于氏叨叨一阵,好不容易才把娘那里糊弄过去了,便去院子里面转悠。
院墙里的梅花前几天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这几天已经由三两枝开到满枝桠子都是,以粉红色的梅花为主,满院子由白色和阴沉的灰色变得渐有生机起来。
谢叔在院墙跟处砌了一圈花圃,准备在春天种上些花儿,这会子老人正在院墙跟上松土,冬天那一场雪下的土地都冻了起来,这会儿要松开,不然到开春更难挖。
以前见多了野花野草,却从未想象得到自己的小院里面能种上成团的花卉,这段时间四喜也在留心院子里种些什么花草比较搭,美学是个很难的课程,先天生成的审美观比后期努力培养的更重要。
院中不知道从哪里引过来的温泉,这活水滋养着院子里面的小溪,叮叮咚咚的流淌着,到了冬天会滋养出氤氲的雾气出来,颇像仙境一般,这处小院别说在河岸镇,就是出了大源县也很难见得到有第二家。
四喜空着脑子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出来种些什么好,果然这种事情要等他回来一起商量着。
如此一来,自然又开始想他了,院子里、屋子里,处处都有他的气息,走到廊下,想起曾经两人在一起看过廊下溪水里面的小鱼儿,想他了;走到树下,想起他说过等到天气暖和了,要在树上搭个秋千架子,她可以坐在秋千上晃悠,眼睛要多看远处的事物,才能好些,想他了;走到街上,都能想起那日从客栈回来,他背着自己一路踏雪而归,他的鞋都湿了脏了,自己的一双鞋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于是又想他了……
走进屋子之时,连看着书桌,都能想起两人在上面亲热的时光,他力气大的很,掐着她的腰就能轻轻松松的把她架到书桌上,极尽挑逗之能事,那个时候也不曾觉得这样的时光对自己来说是多难得的。
两人刚刚在一处,他想着亲热的时候会比较多,四喜在这方面总归是慢热的性子,总是他热情度高涨,四喜却不尽兴,可此刻当真有点想他抱住自己,怀念他衔着耳朵,没脸没皮的求欢之时的时光,想到这里,整个身子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心里还是某处,总有种填不满喂不饱.......
想起他,眼睛都会变得水汪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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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抱着书,看了许久一页都没看完,只觉得生涩无比,记好页数,待他回来了再向他请教,这本大律她看了很久,越嚼越有劲头,越看越有味道。
日头还浅,半抹脸儿挂在山头的时候,三丫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小脸上挂着三个字:不高兴。
“门口那个许家老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出门还给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她阴冷着一张脸不搭理我也就罢了,刚才我从外面回来,听见她说咱们家是非,说姐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姐姐你满肚子的坏水,至于我嘛……”三丫说到这里气的嘴巴都鼓起来,想必没说什么好言语。
“说你啥啦?”四喜放下书笑眯眯的问她,也不意外,每次见到这个许老太,她都没好脸色给人看。
三丫一张脸憋的通红:“说我叫她阿奶,把她生生叫老了,还说我这样的死丫头有娘养无娘教的,故意恶心她才会这样叫她,而且看着长辈的时候,居然敢目光直视!”
总之就是一堆有的没得,四喜听着觉得乐,却不曾想三丫这个小丫头是没见识过许老太太的威严的,一出门碰了个冷钉子。
“你还笑的出来,她说你一个女人,整天抛头露面,水性杨花......”三丫一张脸憋的更红,想来后面的话她都讲不出口。
四喜刚搬来那会儿也挺受不了这许老太太,见面问声好也不是,不问更不是,特别是向氏来了以后又听说了些许老太太的奇葩事例,刚开始觉得嗔目结舌,真真比秦氏更让人觉得可恨,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街坊邻居也知道这个老太太嘴巴没把门,仗着自己儿子是个举人,全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向氏这么温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是如何跟许老太太相处的,想来也受够了不少冤枉气,否则也不会放着举人太太不做,跑来自家做个下人。
四喜想着三丫小,若是嘴巴没管好,让许老太太知道向氏在这里,恐怕又是一阵子好闹,于是叮嘱她道:“你以后见到这个老太太就绕道走,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再者,千万别在她面前说起咱家的人。”
“为啥?”三丫不明就里。
四喜还在犹豫着这种事情要不要跟她小孩子家说道,就听见向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妨,夫人,我要与那家的和离,你帮帮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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