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
“殿下, 宫中来人了。”
“谁?”
“李侍监。”
近身侍卫隔着门回复。
应江微蹙眉, 将一截藕臂搁开半坐起身, 满腹疑惑, “他来做什么?”
李侍监是皇贵妃跟前的人, 可他和后宫向来无牵扯, 深夜拜访不知意欲何为。
“说……说是来给陛下送什么定心丸。”
一听, 应江即刻下床,披了袍子往外去。
“参见二殿下。”
他刚到,中性嗓音就回荡在空旷正厅, 听过去莫名撩人心尖儿。
应江刚想应,对方的身子又往下伏低,不停掌自己的嘴, “哦哟, 看奴才这嘴不利索得,怎么还称二殿下?如今应该叫——”
“太子殿下。”
应江脑袋嗡一下。
后宫的耳朵偶尔比他们身在朝堂的还灵敏, 应江心中有了什么预感, 却没着急, 缓缓和对方打太极:“李侍监深夜来访讲些没头没脑的话, 叫有心人听了去, 脖子可是会落个疤的。”
李侍监便悠悠笑,每个谄媚表情都拿捏得当。
“俗语说得好, 富贵险中求。疤嘛……不过就碗口点大。”
身着褐色袍子的人懒懒打量他,“行了, 有话快说。”
李侍监“诶、诶”两声:“奴才此番是代替贵妃娘娘来贺喜殿下的。听说今儿个, 陛下已召集文武心腹大臣前去太和殿,商议太子之位。娘娘侍寝的时候无意间探得陛下口风,这太子之位落在二殿下头上,实实众望所归。”
闻言,应江大喜过望,近日悬到喉咙口的心瞬间落回肚子。
他本来极其有把握,但应逍突然出现于栈城救驾,还被召回京师,眼看着又是劲敌一枚。
好在父皇思来想去,对应逍终有芥蒂。
“娘娘的意思,是希望日后与殿下守望相助。毕竟一条船,船头船尾都有人更易于平衡……至于八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日后念在手足情分上放他一马。八殿下年纪尚幼威胁不大,将他逐得远远去做个无权无势的亲王未尝不可。”
那女人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是厉害。
以前想方设法想为八弟挣表现,奈何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挣出什么表现?如今见大局已定,为了给自己谋后路,先跑来示好。
至于应念?
他又不傻。
父皇是怎么得天下的他可清楚得很。隔得远,碍不着眼,却也难防。他不会允许自己身边存在任何的威胁。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威胁。
不过表面上还是得应付。
应江慢吞吞喝口茶,“请转告贵妃娘娘,这颗定心丸本王收下了,深情厚谊自当铭记。”
本以为谈话结束,李侍监迟迟未起身。
“其实送定心丸是娘娘的意思,但奴才单方面想给殿下提个醒。”
“侍监有话不妨直说。”
“虽然太子位陛下心中已有定夺,但册封的诏书一日未公诸于众,以陛下多变的性子,说不定再生变故。可就奴才看来,目前诏书公布的可能性甚微。六公主突然入狱,蒙古那边又苦苦相逼,六公主这件悬案若一日不决,恐怕朝中不会再兴多余波澜。殿下若想尽快打破僵局,恐怕六公主那边还得多费心。”
多费心?
“李侍监所谓的多费心,是觉得本王该费好心,还是坏心?”
背影微微佝偻的人头不敢抬:“至于好坏……全凭殿下决断。只望殿下将来能记得老奴的只言片语,保奴才的脖子完好无损,别出现那个疤。”
应江看向李侍监的眸子眯了下。
半晌,笑 。
“侍监之才呆在皇贵妃跟前实在太浪费。”
李侍监垂着眼睛,也笑,“陛下都这么说。”
陛下,都?
应江心情立时舒畅得不行,唤来奴才,“赏。”
李侍监回到宫中已近丑时。
马车悄无声息,从乐阈心腹看守的城门入,却没径直回皇贵妃的琴嫣殿,而是在应逍宫中的寝殿附近停下。
他处处挑没宫灯的地方走,着一身暗色衣裳、头戴黑帽,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及至恢宏甚于其他几位皇子的宫殿门口,就着频率叩叩叩门。
门开,露出莫名威慑人的一双凤眼。
“话已带到?”
“回殿下,已如数转告。”
“嗯。”应逍沉吟,“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是,老奴告退。”
李侍监下意识朝殿中望一眼,窥见殿中还有个华贵女人的身影,应是德妃无疑,忍不住出口提醒:“殿下与德妃娘娘长话短说。近日陛下故意冷落娘娘留宿皇贵妃的琴嫣殿,却时刻心不在焉,指不定什么时候兴起就会去寻娘娘。”
应逍点头,看他要走,忽然唤:“李叔。”
常年佝偻着的背影颤了颤,听身后缓而重的一声:“万事小心。”
李侍监点头,却没回头,着一身黑衣渐行渐远。
回琴嫣殿的路不长,但他特意从张裕妃的旧居绕过一圈,停留数时,才拘着半抹苦涩离去,幽幽哼着小曲儿。
小曲儿是张裕妃少女时最爱哼的,春秋晋国师旷的《阳春白雪》。初相遇的陋巷,她迷了路,一直哼着曲子给自己壮胆。陋巷中,遇见盖着鸡棚衣衫褴褛的他,少女虽然害怕,却睁着一双明亮眼睛问,“要、要吃馒头吗?”
将手中面粉制物递过去。
后来再见,她是王爷府纳的宠妾,一身扎人眼的金冠红袍,鞭炮在洛阳街上响彻。
他不知她过得好不好,但应该还不错。老天毕竟是有眼的,善良的姑娘都该过得好,他想。
果真没几年,这位王爷就挥师南下,雄赳赳气昂昂将她带进了金碧辉煌的凌霄殿,自此无上矜贵。虽然街头总有议论,“哪有什么宠妾之说?不过眼睛生得有点像德妃罢。我听说那德妃吧,以前钟情陛下身边的侍卫……”
他无父无母,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街头巷尾的都叫他这个“李”姓还是她随口赐的。她那时尚且天真,解释说因为“李”姓在历史上君王众多,说不定日后他也能成为达官贵人。
当君王?
他自认没这个本事。
对卑贱的蝼蚁而言,有时活在世上都是一种奢侈。所以她一定也不知,她给出馒头那日,他其实有心寻死。
但她哼着他听不懂的曲子,用让人无法拒绝的一双眼睛看着他说,“要吃馒头吗?”
那刻起,呆在这个少女身边,听她唱一辈子的小曲儿,就是他唯一愿望,即便被剥夺作为男人的权利。尽管世人都说,她的眼睛像极某人,才被皇帝看上。但对他而言,这样的眼睛绝无仅有。
她不是任何人。
她只是她。
可就是这个绝无仅有,双目难闭喉咙淌血地倒在他面前。
因为一句捏造的闲言。
岚妃这个长舌妇,是他亲自动的手。
他等了十二年,终于等到她断子绝孙,等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等她连死都无人送终。甚至……当她的尸体被放下,都没有人关心,她的舌头是否还在。
宫中传小话的宫女说,岚妃上吊是面对太极宫。实际太极宫背后,就是张裕妃曾自绝的宫殿夹道。
可是,还不够。
那个男人,凭什么有好的收场?!
若不是他,张裕妃、德妃、皇后、顾采女……宫中的每个女人,都不会活在水深火热中。
“你说我姓李,将来该成君成王。这个愿望,我实现不了,没关系。你的儿子……”
“他一定做到。”
小曲还在哼,故人却已远。
宫殿。
应逍回身。
“避免嬴侍卫空手而归,我们得做两手准备。应江处事阴损都是为了太子之位。现在大位触手可及,若扶苏整件事情和他有关系,李侍监此番试探后,他难免蠢蠢欲动,想尽快让诏书公告天下。儿臣已经派人盯着他,他一动,必露破绽。若和他没关系,他必然也会助力尽快了结此事。如今父皇心中的太子所属是他,他的一字一句朝臣和父皇都会认真思考或采纳,于我们总归无害。母妃毋须担心,儿臣一定不会让扶苏有事。”
听完汇报德妃才隐隐放心,忍不住捏紧应逍的胳膊,慎重嘱咐。
“你父皇那边切莫掉以轻心。他……毕竟身在高处需为大局着想,总之他不若你们想的那般疼爱扶苏。”
应逍生疑,到底没想到另处去,表情还是稳稳。
“我知道了,母妃早些回宫休息。”
外面的局势如何瞬息万变我并不知。
父皇虽然将我关进大牢,却没限制应文和三哥探望我。
不过最近三哥像是为我的事奔走很忙,倒是应文每天雷打不动都会带吃的来探我。可是今天,他、没、来!
我在牢中怨念,怀念他带来的那些小糕点。以前并不觉得稀奇,如今真真虎落平阳,没遭犬欺,却是真饿着了。
至于应文,他抛下我这个亲妹的原因是,他要去三哥王府给宋卿好做伴。
没错,做伴。
听说近日宋卿好的举动不太对劲。
三哥被母妃请进宫时,在宫门遇见应文,忍不住吩咐他去王府看着宋卿好,“嬴子期不在,无忌的脑子又搞不定。顺便告诉她,我今晚可能回不去。”
应文只抓到一个重点:“意思是我的脑子还可以?”
莫名其妙被夸,还是被三哥夸,他简直要飞上天。
那人眉毛抬了抬,“我琢磨着,你和无忌两个脑子,总能敌过她一个?”
“……”
应文不满撇唇,“谁说的?我那是不屑用脑。”
“那麻烦你还是用下脑子吧,一个人去面对,别带上无忌。”
“……不然我还是带上他吧。”
见状,应逍眼中不免闪过笑意,“她有那么可怕?”
“呵呵。”
应文冷笑作答,话锋一转:“我能带酒去吗?不把她灌醉我怕她一直等,那我没办法。”
“你可以灌醉她,还可以同宿一间房。”
应文不可置信捧着小心脏:“哥,你肯定在逗我!”
“是你先逗我的。”
“……”
应文抵达王府还灯火通明。
守门的两个下人站得溜直,提着灯,脸上一半被门檐阴影照着,一半被灯打着,相互交映看起来惨白惨白,吓了应文大跳。
“我草,这么晚了你就不能让下人回去休息吗?”
“等候主子不是他们的职责吗?”宋卿好觉得没什么问题,她也算半个主子吧,都还等着呢,“你哥回来不得看路啊,不得有人伺候吗。”
应文靠近,摸摸下巴打量她,心想确实有点毛病。
平日她虽然说话行事挺恶毒,但对仆人还是体贴,从不以身份论高低。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就非要等到应逍不可。
“三哥要我给你带话,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
见到应文出现她基本就猜到了,说失落倒也不算,现在非常时期,不是她该耍小性子的时候。
但那枚戒指……
藏在手心里的小东西已被她攥得发热。
可能,真没机会戴上了吧。
凉亭中,应文盘腿坐上她对面的石凳,摇摇手,“我说你不至于吧?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啊?不过一夜没见,搞得跟守了一年寡似地。”
宋卿好立时就想活剐了他,咔嚓咔嚓活动着指骨,应文赶紧清咳几声转移话题。
“无忌呢?”
“在嬴子月的小院守着。”
“到底你主子她主子?”
“有区别吗?说什么嬴侍卫走了要帮他照顾妹妹。管他呢无所谓,反正我又不需要人照顾。”
“谁说……”
妈的。
应文忍住即将脱口的那句“谁说你不需要人照顾”,郁闷至极。这个女人,为什么老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人心酸不已?!
她明明,明明才是最需要照顾的那个。
青年的声音陡然压低,“想喝酒吗?”
问完,背后突然凉飕飕。
他想起宫门前,说要带酒去王府时,应逍变幻莫测的神色,立马想挽回点什么,结果宋卿好比她更先一步,眼睛发亮:“好主意。”
酒最能消磨时间。
“呵呵,不然还是算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要是被三哥误会那就……”
他祭出杀器,然而——
半个时辰后。
“你说!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夏之时那个草包,啊?他读的书老子都读过,他没读过的老子也读过!他不就爱显摆吗?逢年过节画幅画写首诗就弄得自己跟李白上身似地,我呸!父皇真是瞎了眼,居然叫我跟他学习。我草,那可是“瞎叫唤”的儿子啊!你说丢人不丢人!”
应文掀袍,半个屁股坐在石凳上,单腿支着,一张俊脸已通红。
宋卿好扶额,自言自语:“我是不是不该一意孤行叫他喝酒。”
可为时已晚。
应文喝到兴头上,整个人已经飘飘,脸红脖子粗地讲了大堆有的没的,骂完夏焕骂夏之时。骂完夏之时骂他老子。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猛地又灌一杯酒,“小时候父皇也很喜欢我,刚出生就封我做了亲王,还亲自教我骑马射箭。每年春天去围场狩猎,都将我放在他的御马脖子上。除了四哥,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殊荣。结果有一年,我摔倒了,嗝、”
讲到这儿,应文的表情居然略带哀伤,不由自主打个酒嗝。那双眼皮儿大眼睛,好似蒙上过一层白雾。
“御马跑得很快,我在颠簸之中摔下马,两只膝盖都磕伤,当时感觉骨头都全碎。我哭着喊父皇,好疼,你抱抱我……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
“朕的儿子,手该拥三清大殿,腿应做家国柱梁,哪能这般不堪一击?可那时我不过五六岁,哪懂那些?平常只见过他宠我的一面,根本不懂何谓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还是不依不饶地叫疼。那时岚妃的家臣势头刚起,趁机怂恿父皇说,既然五殿下文弱,对骑射又毫无兴趣,以后在朝中执执笔也可以,要父皇别为难我。当时我还觉得他好呢,后来才明白他那是不动声色给父皇难堪,毕竟谁的天下是用笔写出来的?结果惹怒父皇对我严加管教,勒令谁都不许过来抱我,要我自己走出围猎场。”
“你知道围猎场有多大吗?”
宋卿好压根没有插话的余地,就见应文攥着酒瓶子比了比,实际比了多大可能自己都不清楚,晕晕乎乎地。
“就有那么大……反正我走一天都没走出去,还迷了路,最后晕倒在树下。累的,也是疼的。太医撩开我裤管,看到我膝盖上的伤口,因时间过久而结痂,又因行走而裂开,反反复复,导致伤口发脓差点腿都废了。我母妃就抱着我哭,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流进我脖子,但父皇在场,她不敢哭出声。后来我醒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文弱到底什么意思?父皇又被戳到痛处,哼一声,就是成天吃喝享乐没用的意思!我恍然大悟哦一声,心想,我靠,这么好?!有吃有喝还可以不用痛,那我以后就做文弱皇子!”
“结果,可想而知……”
应文从没说过那样多的话,即便对我也没有。他已经很久没有放开手脚大醉过一场。又或是即便醉了,面对酒肉池林亦真亦假的朋友,他不敢说。
而今,这个旁若无人的深夜,他可能觉得宋卿好是他的盟友。
因她受的伤,比他更多更多。
“其实我一点都不恨那个煽风点火的家臣,真的。”
应文觉得肚子涨,没再继续灌酒,但意识已经不清楚,大着舌头道:“相比之下,我更恨那个男人。我后来经常会想,要是他当时抱我一下就好了。我也不是那么不思进取,我后来主动请缨去剿匪也是想证明给他看,当然我可能真不是那块料……但说不定呢?”
“若他当时抱了我,说不定这十来年我的选择会不同。我不会觉得自己没用,不会选择浪费……真的,我其实不怕痛,你相信吗?”
迷蒙的目光忽然向少女打过去。
他连把一个毫无可能的人放在心中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痛?
但她估计永远都不会懂。
宋卿好被应文这番略显颠倒的话讲得心头一轻,原来谁的人生过得都不容易。
少女忽然端起自己面前的梨花白猛灌几口,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自语“你说,如果我做错什么事,从高处摔下来叫痛的话,他会抱我吗?”
“谁?三哥?哈哈哈哈哈,你放心,肯定不会!”
“……”
“他其实和我爹,哦,也是他爹,特别相似。不碰到原则什么都好商好量,一旦踩底线,呵呵……”
“会死哦。”
应文喝多了,开始口不择言,可宋卿好还是在夜风中打了个寒颤。
片刻,她释然,“我连死都不怕,算来算去,也就等于不怕他了。”
然后像是真的说服自己,又和应文连干三杯。
翌日清晨,应逍走进王府大院就看见两个黑色脑袋挨在一起,就着石桌睡着。
无忌接到禀报从小院出来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那个悔。妈蛋,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远离战场就可以置身事外,好傻好天真。
眼看那人负手站在三步之远,额角青筋闷跳几下,无忌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睡得正酣的应文扛在肩上就开跑,“殿下,您该启程回宫了!”应文宿醉想吐,被他这阵动静弄得更难受,呕一下,全倒在无忌身上。
立时,无忌心中只有七个字——
果然,是个,惹祸精。
那头兵荒马乱,这头的应逍太阳穴还在持续突突,可那双手却忍不住伸了出去。
这段时间他身心俱疲,两人其实没什么亲密时刻。现下他将她往怀中一揽,才发现轻得要命,真就剩一把骨头般。
凉亭附近昨晚就被宋卿好下了命令不许进来,于是也没个下人来送件披风。应逍抱着怀中人,就那样凝视半晌,蹙起的眉头迟迟未展,却不仅仅因她喝酒宿醉这般简单,更多是他突然发现,她其实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
更别谈好好照顾这茬。
或许是晨曦太过静谧,容易引人遐思。
应逍的思绪被拉得很远很长,远到过去初相识。
若他当时没从渭河馆的河面救下宋卿好,没和她进行劳什子交易,那她现在会在哪儿?是过得更好,还是更糟。
但更好还是更糟已无从考究。反正,他现在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
以后无论多晚,还是要回王府。
他约莫猜到自己不在的日子,宋卿好大概都曾这样熬更守夜地等过,只她从来不说。
顷刻,男子心头浮起街头几幕,最终无谓撇唇,“家?”
可以期待吗。
宋卿好中途悠悠醒过来一次,眼睛还没睁,光闻着气味就知在谁的怀中。
她本想支着眼睛问他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但她太贪恋久违的怀抱,于是小心翼翼窝在怀中将他打量。
应逍应该做了梦,面色一会儿有恼意,一会儿又温温淡淡的。他的鼻梁好看得不像样,宋卿好忍不住伸手去丈量高度,那人似察觉到,微微动了动眉毛,宋卿好立马又闭眼装睡着。
结果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
就像有的戏本,演着演着就演成自己。
等到彻底苏醒,太阳将落。应逍已经起身,在王府正厅安排干粮和车队。
“要出发去哪儿吗?”
宋卿好规整完毕过去,拍拍自己的脸强作清醒,绝口不提昨晚喝酒的事儿,好像这样就瞒得过去。
但是他现在还真没空收拾她。
“去京道接应。”
“接应谁?”
问完,宋卿好即刻反应过来,眉一紧,“嬴子期回来了?一个人,还是……”
男子的眉心似松,又紧。
“两个。”
他目光沉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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