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昌入到燕王府就被领进了王府外院一间布置极其简单的书房, 房中除了书架, 宽大的书桌, 椅, 书架上的书, 书桌上的文房四宝, 以及挂在墙上的一副弓箭, 再无其他任何物件摆设,空寥寥的,但却莫名让人产生一种威迫感。
侍卫领了周家昌入了房间之后并未请他就坐, 也无人给他上茶,只扔了他在房中就退下守在了门口。
这是在燕王府,周家昌也不敢放肆, 只收了平日里的风流玲珑模样, 带了些恭敬之色站到了一侧候着,因正对着书架, 眼睛便顺势就在书架上多看了几眼, 竟全是地理志, 杂记游记, 奇门八卦一类的书籍, 不说什么圣贤书,就是史书都没一本。
想来这并非一间真用来看书的书房。
周家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门边传来动静, 他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走了进来,只一眼, 他便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压力逼过来, 他甚至没看清来者的长相便下意识低下头来,及至看见他衣服上的暗纹以及佩剑,便猜到了来者身份。
他没想到燕王会亲自过来见他。
周家昌跪下行礼,燕王越过他径自走到了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让他免礼又唤他坐下,周家昌起身道“不敢”,他便也随他去了。
小厮奉了茶无声退下,燕王便看着周家昌问道:“周公子要见本王可有要事?”
周家昌不知为何额上就冒出了细汗,他不敢如同和他人谈生意打交道般试探兜圈,便直接简单扼要地将周家意欲参与官府在兴州修建海运码头的事情表达了,道“冒昧打扰王爷,也是想知道在下能否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周家在闽地行商几代,行海也已多年,对当地海域和邻近海国都略知一二,若王爷需要,愿为王爷开通海运的马前卒”。
周家昌年纪虽不算多大,但行事却十分老练通达,他知道就夏家那情况,燕王他总不会是看在了自己是夏四姑娘的未婚夫面上才见自己的,必当是因为自己或者周家有可用之处。
燕王是习武之人,在军伍中多年,他对周家昌的直接利落倒是挺赞赏,问道:“行海多年,那闽地海运,你知道多少?”
周家昌心头一跳,放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他认真考虑了片刻,答道:“不知道殿下说的是关于哪个方面?若是有关闽地这些年的海运码头,行海的商家,通航的邻近海国,以及每年运到闽中的海外货物,不说十成,但七八成应该也是有的。”
燕王点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有关闽地沿海海盗的情况和背景,还有闽王府的私人码头货运,闽地行海的各大商家和闽王府以及闽地官员之间的牵扯,你又知道多少?”
周家昌额上不再是细汗,而是冒出了大颗的汗水,他心中惊惧,不自觉竟是又跪了下来,只未及他回话,燕王便笑着道:“此事你也不必急着回答我,可回去细细想清楚了,然后整理了资料,再交给本王吧。”
周家昌离开燕王府的时候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燕王问闽地行海的各大商家和闽王府以及闽地官员之间的牵扯,周家巨富,靠海运发家,若燕王究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周家。
还有闽地海域的海盗,闽王府的私人码头和货运,这些……周家昌的确知道些,但知道得最清楚的还是他的父亲,周家的家主。
燕王既然问他这些,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知道得比自己还多,他问自己,不过是要看自己的态度,周家的态度而已。燕王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家的那个婚事……原先是想借燕王连襟的名头,可是就夏以珠那个样子,将来实在担不起周家的当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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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去到温梅庄的时候,以宓正在后院翻着一本闽地的地理志,此时已是初夏,天气微微有些热了,只是以宓坐在那里,远远观之,竟有一股清凉之感,他喜欢看到她,哪怕什么也不做,她只是坐在他的身边,他也在做着公事,但也会觉得心悦。
以宓看到穆元祯过来,放下书,笑道:“这些日子你很闲吗?”来得越发的频繁了。以宓知道,王府的那位老长史对自己都颇有些意见了,生怕穆元祯会沉迷于美色,失了大志,误了正事……尤其是穆元祯竟是跑到以宓的庄子里办公,完全不避忌一些秘事会被以宓知晓,这要是美人计,燕王可不就中了招……
以宓想到那位老王府长史看见自己就一副如临大敌,觉得她必是个红颜祸水的模样就好笑,还好她历来都心胸宽广,若是个心眼小的,还不得给他小鞋穿。
穆元祯看着她手上的那本地理志,笑道:“不是很闲,所以现在也是在忙着。”他完全把探以宓排在了要事中的一件。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坐到了以宓的身边,看了一眼那夹在书中的商船泊岸图,顿了顿,道,“我少时的时候还很想将大周的各地都踏足一圈,可惜现在却不太有机会了,若是可以,将来定要带你去闽地和岭南看看。”
其实他一直比较喜欢打仗,对政事并不热衷,可现在每日里都要被困身于政事。
他就坐在以宓身边,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以宓想忽略都不行,虽然她一直努力适应他的存在,但每次他靠近她,她仍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以宓点了点头,强自镇定道:“嗯,闽地和岭南的民俗风情和京城以及江南都迥异,听说民风也非常开放,女子亦可出门行商,还有些部落竟是女子首领。不过我看记载,那里的百姓都颇为穷苦,希望王爷放宽海运之后,商业发展起来,那里的民生可以得到改善。”
穆元祯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看到她的小手放在那图纸上,小小的,凝白剔透,竟是比手上那白玉镯子还要更温润玲珑些,他伸手划过那图纸,然后按在她的手上,握住了她的小手,感觉到她小小的挣扎,握紧了些,笑道:“闽地和岭南沿海一带渔民和商家长期都受海盗还有倭寇的滋扰,原本生活不错的也可能一夕家园尽毁,行海商家和渔民受天灾和人盗双重危险,官府又盘剥,因此海运一直都发展不起来,所以放宽海运之前,增扩海军更为重要。”
以宓的心砰砰的跳,她抽不出手来,转头看他,他却是一本正经的,似在谈着公事。以宓深呼吸了两下,努力平静下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中。
海军一事她知道的不多,不过听他这般说,她倒是想到那周家昌,遂道:“那周家,还有闽地靠海运发家的几大商家,除了运气,怕也都是不简单的。”
穆元祯看以宓强作镇定的样子觉得好笑,他不再逗她,其实他只是自制力好,但逗她每次最后肯定是他比她难受,然后郁闷为什么她现在才只是他的未婚妻,而不已经是燕王妃……
他放开了她的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就起了身笑道:“嗯,这一次算周家昌运气好。”
以宓无语,此次周家怕是要大出血,也不知道哪里运气好了,尤其是为了跟眼前这人拉上关系,还得将夏以珠娶回家,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不过以宓真不必替周家昌操心。周家昌的决断和手段都远比以宓想象的还要快和狠。
周家昌和夏以珠的婚事是在八月中旬,然而七月末的时候夏二夫人却发现夏以珠有了身孕,她大惊,问夏以珠是怎么回事,孩子的父亲又是谁,夏二夫人此时还侥幸的希望夏以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就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周家昌,可夏以珠却只是哭哭啼啼死不吭声,这一声声的哭声也把夏二夫人的心哭到了谷底,她又气又恨,只恨不得抽死面前这个东西,可现在抽死又有什么用?
夏以珠哭着道:“母亲,母亲您救救女儿,这个东西,母亲您帮女儿处理掉吧。”
夏二夫人脸色煞白,那打胎药,能是随便吃的吗?弄个不好,就会伤了身子再不能有身孕。
她抖着身子命自己镇定,脑子急剧的转着,然后盯着女儿的眼睛问道:“几个月了?这事,有几个月了?”
夏以珠看着自己母亲,不明白她问这个干吗,看到母亲吃人的目光,身子抖了抖,抽噎着用蚊子般的声音道:“两个,快两个月了。”
夏二夫人想了半晌,终于咬牙道:“这事,珠儿,你别慌张,让母亲谋划一下,这孩子就是周三公子的,让母亲想想怎么圆了这事。”
夏以珠惊愕的抬头,脑子里闪过周三公子笑吟吟的样子,心头闪过慌张,忙摇头道:“不,不,母亲,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母亲,求求你,会发现的,会被发现的。”
夏二夫人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厉声道:“你做这事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会被发现?你给我镇定住,只要你镇定住就不会被发现。还有,那个……男人是谁,你必须告诉母亲,既然能害了你,必有所图,必须先处理了他才行,你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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