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宁的脸一红。
她本来就是个多心的, 以宓此时语气冷淡又意有所指, 令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她到底是在说她身边的丫鬟婆子, 还是在说……
淮宁想到闵流妘。
当初她开口跟以宓提议到皇庄来, 还办什么赏花宴, 都是因为和闵流妘聊天之时闵流妘提到以前大周上巳节的这个传统……
淮宁便鬼使神差的把此事记在了心上。
一来她想借此亲近一下以宓, 也让馨姐儿和阿意他们多亲近亲近, 二来她也隐约知道闵流妘怕是想借此接近成昭帝,她心中未尝没有投机取巧侥幸的心态 –闵流妘和她亲近,若是闵流妘做皇后, 对她来说比以宓在那个位置上要强多了。
反正闵流妘不成事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那时她尚不知以宓已经怀有身孕,不知竟有人这般大胆, 竟在皇庄暗算以宓……
想到这里她心里却是猛地一惊, 闵流妘……她自小就身在宫廷还没生母,对宫闱内害人的小手段听过的不知凡几……她心思转了几转, 面色已经由红转白, 手脚都开始发凉。
以宓瞅着淮宁又突然面色大变的模样, 也不知她心思转到什么地方。
她实在不喜欢淮宁这样黏黏糊糊的性子。
淮宁心思急转, 欲言又止, 这时外面半秋走了进来,小心行到以宓身边跟以宓低声回报道, 云南王世孙身边的乳母和嬷嬷带了小世孙陈阡在外请见。
以宓点了点头,让她出去在外招呼着, 然后看了淮宁一眼, 正待开口将淮宁打发回去,淮宁却咬了咬牙,不顾以宓的眼色,开口道:“皇婶,这些日子表姑…….闵二姑娘和馨姐儿玩得极好,当初我提议来这皇庄,也是闵二姑娘提点我说馨姐儿极想来皇庄赏花。”
“我……都是我的疏忽,现在想来,馨姐儿还小,她又没有在这个季节来过皇庄,如果不是有人在她耳边唆使,她如何会好端端的就想来皇庄?”
若是暗害以宓之事真是闵流妘所为,自己再撇不开关系。
她原以为闵流妘想过来皇庄只是为了寻机会见成昭帝,当真想不到她竟胆大包天直接就敢害以宓…….且她刚来京城没几个月,如何能有这样的手段?
淮宁心乱如麻,她不想搅和到这种事情来,解决了驸马的事情,她只要好好的做她的公主就行,一点也不想掺和到这些烂事当中。
以宓定定看着淮宁,直看得淮宁心头越发发慌,她低下头来,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才总会顺了闵流妘的意思去行事。
以宓道:“我知道。你且下去吧。只是,淮宁,你记住你是先帝唯一的公主,不要莫名其妙做了别人手中的刀,还是替人顶罪的刀。”
淮宁听言面色雪白,眼睛里的泪水就不听使唤的不停冒出来,她此时的委屈和伤心已经盖过了悔恨,只恨不得大哭一场。
这还委屈上了,活像别人怎么欺负了她似的。
以宓瞅着淮宁,很有点无语。
她叹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先将你公主府和南阳侯府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就别瞎掺和了。”
说完让人唤了外面的采衣进来,又冷冷敲打了采衣一番,便让她扶着淮宁退下了。
待淮宁离开,以宓却也未直接就召了云南王世孙等人进来,只让人唤了阿意去陪他玩一会儿,自己则小歇了一下。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命人传了几人进来说话。
阿意也跟着一起进来了,以宓没让人带走他,而是让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陈阡的乳母和管事嬷嬷一进来便牵了陈阡,带着他一起跪下了,跟在后面的还有宫里给陈阡安排的丫鬟多儿。
昨日小世孙撒了琉璃珠,今日韩老夫人就在那位置滑倒跌伤,陈阡身边的管事嬷嬷秋嬷嬷是云南王精挑细选放在陈阡身边的,见识亦非同常人,她得到消息之后立时便意识到了不对,忍着心惊召了当时跟在陈阡身边的丫鬟多儿和乳母王氏细细把昨日前后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这半年来她早就大略知道了成昭帝和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她可是半点都没有侥幸心理,觉得装傻充楞扮作不知情就能将事情含糊过去。
捏着掩着,只会令嫌隙更深。
这事处理得不好必然还会影响到成昭帝对云南王府的态度。
所以她细细问过多儿还有王乳母话之后就又唤了陈阡教导了他一番后,便带着他们一起过来景和院请罪了。
几人跪下后,陈阡便挺直了小腰身认真道:“皇后娘娘,昨日是我不慎将琉璃珠洒在了路上,可能是当时遗漏下的琉璃珠令得魏国公老夫人滑倒跌伤,还请娘娘责罚。”
陈阡四岁多还不到五岁,生得虎头虎脑,非常可爱。可能是因着他三岁就开始有模有样的习武,明明是圆敦敦的小身子,腰板却总是挺得笔直,已经颇有点小王爷的矜贵气势。
这样的孩子总是惹人喜欢的。
以宓温声道:“地上凉,你先起来说话吧。”
待陈阡谢过起身站立了,以宓便道,“你说的那个琉璃珠,今日可带过来了?若是带过来了,便把那荷包拿过来给缃素姐姐看看可好?”
陈阡应了,此时秋嬷嬷和乳母还在地上跪着,乳母听言就想起身帮陈阡去解那荷包,却是被秋嬷嬷给一把按住了。
陈阡不知自己乳母和嬷嬷的小动作,已经很认真从自己身上解下了那个荷包,然后正步行到了缃素面前,双手恭敬的递给了缃素,然后又退回到了原位站定。
不到五岁的孩子,行事有板有眼,举止已经十分进退有度,教养极好。
就是以宓再担心外祖母的身体,都很难去迁怒这样一个孩子。
缃素检查过那荷包,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到了以宓的桌前。
以宓没有伸手去取来查看,她只是看了一眼,伸手拨了拨那荷包的挂带,然后便转头问陈阡道:“阿阡,平日里你这个荷包常掉下来吗?”
陈阡摇头,道:“从来都不会,虽然我系的是活结,但平日里我取琉璃珠只需要掀开盖层直接伸手取就可以。每日里都是乳母帮我系好,从来都不会松的。”
以宓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问道:“你记得那日这琉璃珠掉下来之前有什么异样吗?例如你身边都有谁?”
陈阡蹙眉,当时穆则尧不小心绊了一下,撞到了闵抒,闵抒跌倒了,他刚好就在闵抒身边,就俯身去扶他起来。
当时穆则尧,穆则尧的嬷嬷,闵抒的丫鬟还有自己的乳母都在旁边。
他过来之前,秋嬷嬷也已经问过他一遍,让他顺了顺。
但他也没有照着先前的话背上一遍,而是很认真的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仔细有条理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可是他当时只关注在闵抒身上,对身边的各人的情形其实也不甚了然。
待他说完以宓把目光又投到乳母王氏身上,可是王氏只是个普通妇人,她就知道小世孙重视那琉璃珠,光记得琉璃珠洒了,她急着去拾那琉璃珠了……
“是越嬷嬷绊了阿尧,阿尧才趔趄了一下,撞到闵抒的。”
以宓下首坐着的阿意突然插话道。
越嬷嬷是北定王府世孙穆则尧的贴身管事嬷嬷。
众人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阿意。
阿意笑吟吟的,微抬着下巴,看着陈阡的小眼神中还隐隐含了得意,看众人看过来,小脸仰得更高了些,道:“越嬷嬷就在阿阡身边,然后故意伸脚绊了阿尧一下,阿尧就撞倒了闵抒的。”
几个孩子中,阿意最小,其他几个孩子除了穆则尧,大部分都已经开始习武,所以阿意的武力值也最低。
那几个孩子也都是王府世孙边关大将的嫡孙,才四五岁,都各有各的高傲跋扈,可不会时时刻刻都懂得要对阿意这个小皇子恭敬,对他让着。
所以阿意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才两岁多不到三岁,观察力已经很敏锐,心眼也越发多了起来……
秋嬷嬷的眼睛在阿意出声之后就亮了起来,原先紧紧攥着的手也松了下来,可是同时心中另一根弦却也提了起来。
以宓眼睛看着陈阡的丫鬟多儿和乳母王氏,问道:“当时你们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样?”
多儿本就是穆元祯安排到陈阡身边的,她听到皇后的问话立时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皇后娘娘这是要把此事给定论下来,但绝不会把小皇子给推到前面,所以那个看见的人就不该只是小皇子。
多儿立即便道:“是,奴婢当时就在不远处看着小世孙,那个时候是越嬷嬷故意绊了北定王小世孙,还伸手拽了一下我们世孙的。”
秋嬷嬷心中惊骇,但此时已经别无选择,便微挪了右手暗中戳了戳王乳母,王乳母知晓其意,便也唯唯诺诺的附和着说自己也见到了。
“哼。”
阿意鼻孔朝天的轻哼一声,大约是对她们事后才附和自己的行为不屑一顾。
以宓瞅他一眼,心中好笑,这孩子,这性子可一点也不像穆元祯和她。
当然,她是难以想象穆元祯小时候的性子是这幅模样的……
以宓唤了秋嬷嬷几人起身,然后直接就命人去拘押北定王府世孙身边的越嬷嬷,继而才转头对陈阡温和道:“这事不完全怪你,只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你罢了,只是韩老夫人跌伤,到底是因为你的不慎引致,你一会儿便去芝和院韩老夫人那边看看她,跟她赔礼道歉可好?”
陈阡自然极认真的应下。
而下面的秋嬷嬷心中已经惊涛骇浪。
她甚至已经不知道先前小皇子的话是否是皇后娘娘,不,是成昭帝的授意。
皇后言谈之间已经直接轻描淡写的定下了北定王府的罪名。
真真假假有什么重要?
这根本就是要向北定王府开刀了。
而他们云南王府,就是北定王府罪名的直接举报者。可是他们有保持沉默和中立的机会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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