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袖方才若只是对宁子慕刮目相看的话,那么此刻,她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永安公主了。
如此年纪,已经精通后宫权谋,这恶人先告状的手段玩得如此滑溜。等此间事了,是时候想个法子再整治一下这小十三,势必要她服服帖帖的。
谢盈袖和宁子慕二人面上虽一派和气,可心心里面谁也没把谁拉入自己这个阵营里面,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心实意替你谋划的人。
“永安所言甚是,倒是本宫糊涂了,事不宜迟,本宫这便去面见圣上,说明缘由,还望永安暂且替本宫保守这个秘密,说出去对两宫……”
宁子慕心里清楚,谢盈袖临走之前还不忘以势压人,秋荷的死固然让她惹上了麻烦,但是凭宁子慕小小一个公主,将这事捅破大天了也动摇不了她的根本,反而让她心生嫉恨。
“母后放心便是,儿臣定当守口如瓶。”
闻言,谢盈袖满意地笑笑,她和挽霜对视一眼,终是暂且相信了宁子慕。
“宁子慕,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热闹!”
男童稚嫩的嗓音穿过走廊,传入众人的耳朵里,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一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小男孩走了出来,这时众人便转头看去,只见纳兰离愣在偏殿门口,双目睁圆,直视地上那一具尸体。
不好!宁子慕内心“咯噔”一声,纳兰离怎么这个时候走出来了!以她对谢盈袖的了解,这个小男孩成为了另一个见证这场“凶杀”的证人,那他的性命,恐怕再难保住。
宁子慕余光扫了一眼谢盈袖,果不其然!她双目微虚,直勾勾地盯着纳兰离,显然已经动了杀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纳兰离指着秋荷的尸体压低了声音说到,他在后宫这么久,自然也知道一些忌讳的事情,只是他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犯了最大的忌讳。
“大胆!这是哪来的野孩子,见了本宫竟然还不行礼!”
纳兰离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堂之中还站着一个后宫之主。
“臣纳兰离,参见皇后娘娘。”他单手放在心脏之前,府身弯腰。这是大荒特有的礼节,纳兰离还不算太蠢,知道用这个方式来提醒谢盈袖,他是大荒的皇子。
“原来是你……”谢盈袖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番,终于想起了八年前那档子事。那时候,她好像还没有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纳兰皇子近日吃住可还舒坦?若有宫人照顾不周的,一定要同本宫讲,如若不然,大荒王族可要怪罪我云昭招待不周了。”
谢盈袖掩面而笑,嘴角扬起一个莫名的弧度,眼波流转之间,暗潮迭生。
“多谢皇后娘娘挂念,微臣在这儿一切皆好,臣的王族怎么怪罪贵国。”
纳兰离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虽然同谢盈袖对答如流,可说话之间,眼神一直在秋荷的尸体上流转,连宁子慕都看出来了,又何况谢盈袖。
这个纳兰离,出现真不是时机,打死宫女这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竟然还让本宫畏手畏脚,实在和本宫的作风不符。
谢盈袖内心暗道,宁子慕突然被封了封号,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这一段时间之内想要毫无痕迹地抹去她,恐怕再也不像是以前那样轻而易举。
不过,这纳兰离,就算是死在云昭后宫,恐怕大荒的人也不甚在意。
不如……
“纳兰皇子这身衣裳看上去着实陈旧了些,不如这样,挽霜,你领着纳兰皇子去尚衣局量量身段,吩咐尚衣局为纳兰皇子做几套新衣裳。”
说此话时,谢盈袖的手伸到背后对挽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挽霜心下了然,她走出半步对着谢盈袖和纳兰离行礼。
“纳兰皇子,请跟奴婢来……”
纳兰离就算再迟钝,到了此时也不可能察觉不出危险,他眼带犹豫地看了宁子慕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小命难保;不去,便是公然违抗皇后。
“微臣谢过皇后。”
他向前跨出一步,朝着挽霜走去。宁子慕埋着头,让他看不清面容,而她内心亦是十分犹豫。
是在纳兰离生死攸关时视而不见,让他白白
送掉性命,还是放手一搏,赌一赌谢盈袖是否还残存着些许理智。
纳兰离从宁子慕身边走过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带诀别,他仿佛一瞬成长,只可惜等他明白后宫险恶时,自己已经深陷泥潭。
突然,纳兰离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丝阻力,他错愕万分,宁子慕竟然紧握着他的手腕,将他往回拉了一步。
“母后!纳兰离贵为大荒王储,岂容母后轻易取之性命!此事一出,母后皇后不稳事小,若影响两国邦交,母后万死难辞!”
宁子慕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令众人为之一震,谁也没想到一个年仅七岁的公主这般不要命,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谢盈袖亦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全身颤栗,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宁子慕,用尽了全身力气,亦是控制不住指尖颤抖。
“宁子慕!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回母后,儿臣说,纳兰离不仅得活着,还得在云昭后宫过着锦衣华食、尊荣富贵的生活!母后当务之急是甩脱这个烫手山芋,而不是把同盟赶尽杀绝!”
谢盈袖浑身一震,右脚倒退半步,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话语来反驳宁子慕。而片刻之后,谢盈袖竟止住了颤抖,她半是颓然地将紧绷的肩头卸下,半是无可奈何地扫了宁子慕和纳兰离一眼。
“本宫可以绕你们二人性命,甚至可以利用后宫之主的身份,为你们提供便利,不为其他,只因为你宁子慕足够聪明,而他还占着一个皇子的身份!”
宁子慕和纳兰离皆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谢盈袖不仅没有降罪,反而因此事将他们二人拉扯到她的羽翼之下。
“不过,若你们二人无用或是胆敢背叛本宫,那本宫也决不会心慈手软……”
这便是谢盈袖给宁子慕下的最后通牒。
“这是自然,母后大可放心。”
“多谢皇后娘娘。”
纳兰离心中百感交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宁子慕的背影。方才的情形何等危险,宁子慕竟然为他挺身而出,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在云昭后宫八年,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一个人在意他纳兰离的性命。
宁子慕,你的情,我纳兰离记下了,今生必定偿还!
纳兰离和宁子慕弯腰行礼时,谢盈袖和挽霜对视一眼,看见她无声点头,谢盈袖的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谢盈袖临走前还吩咐了宁子慕几句,随后便和挽霜一起出了锦容阁,宁子慕带着一行人送了一段路,又折返回来。
毕竟,秋荷的尸体还摆在锦容阁的大堂之中。
宁子慕方才七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总归有些打怵,她之前也不过是强装镇定和谢盈袖对峙,等人都走完之后,这才想起来后怕。
秋荷的尸体纹丝不动地搁置在地上,之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已变成了冰冷的人棍。
宁子慕也不知为何,她明明内心惊惧,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秋荷身上,移不开眼睛。
“咦?”宁子慕走近了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鸢儿本想走上来将宁子慕拉开,没成想低头一看,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秋荷明是被掐死的,这时候却双唇泛紫,细看之下,指间也有些青黑之色。这死相乍一看与窒息而死无异,只不过……
鸢儿蹲下来,指尖捻起秋荷的眼皮,翻开仔细查看。片刻之后,鸢儿瞳孔一缩,她转头对着宁子慕说到。
“小公主……这秋荷根本不是被掐死的!”
鸢儿又单手钳住秋荷牙关,右手发力将秋荷唇齿撬开,果然看见她后槽牙中缺失一块,显然是藏毒之所。
“她是服毒自尽!”
鸢儿刻意压低了声音,宁子慕却不难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震惊。连她听见“服毒自尽”四个字时,亦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秋荷服毒而死,显然已经谋划良久,看起来很像是为今日这一场戏做足了准备,撞倒纳兰离、谢盈袖的到来和情绪失控、皇后在外人面前掐死宫女……
如此,宁子慕更加确信,秋荷绝不是受谢盈袖指使,她背后的人实在太过高明,藏在这层层迷雾之下,不动声色地把控着谢盈袖这个后宫之主。
宁子慕被下毒之事不过是个引子,这个人真正的目标,是皇后。只是从下毒开始,宁子慕也被迫卷入了这一场斗争之中。
“服毒?”纳兰离眉头一皱,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宁子慕低头沉思片刻,她抬起头来,双目直视鸢儿,说到。
“鸢儿,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从重重迷雾之中,挖出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否则锦容阁难安,本宫性命堪忧。”
置身看不清道路的迷雾森林之中,也许只要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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