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约莫也看出来了宁子慕心中疑惑，不过她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反而将那锦盒打开，看着锦盒之中的那一套头面，连柳嫣这种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也不得不为它惊艳。

　　“这盒子乃是以珍贵的沉香木制成，用来保存珍珠所制的物品自然最合适不过，你们有所不知，当年这盒子乃是柳家所有，本宫小时候贪玩，曾将它摔在地上，所以这角裂开了一道细纹，可它因和花纹重合，所以常人若不仔细观看，根本很难看出异样。”

　　宁子慕此时更加诧异，柳家所有……那么当年闯进大颐后宫的，莫非就是柳嫣的曾祖父柳靖昇，那位开国元老？

　　“你也别想太多，柳家和谢家的渊源比你想象中的复杂许多，只不过现在还不宜跟你一一说明，到时候你自有机会知道。”

　　宁子慕点了点头，转而想起自己今日所来真正目的，想到柳嫣这么多年对她的庇佑，她对柳嫣除却感恩之情，竟也萌生了一层浅显亲情。

　　“娴娘！受永安一拜。”宁子慕对着柳嫣跪下，以手垫额，长拜不起，鸢儿在一旁也跪如此状。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说得好好的就跪下了，你快起来，你跪天跪地跪你母妃，娴娘受不起这般大礼。”柳嫣走上来想扶起宁子慕，奈何她实在执拗，任柳嫣如何，她也不肯起来。

　　“柳家突逢大变，娴娘自顾不暇，这些年竟然还如此帮衬永安，受这一拜，足够资格。永安近日即将出宫远行，三月之内不能再见娴娘，望娴娘好生珍重。”

　　柳嫣听得此话，眼角已经略有湿意。她右手食指轻拭泪水，转身站了起来。

　　“泠儿，拿上来！”

　　她九年前不顾柳家反对，执意为宁子慕报仇，最开始只不过是为了报云容之恩罢了，没想到竟得了宁子慕的真心真情，叫她如何不感慨，她这些年虽帮衬宁子慕，可她内心总有一种预感，也许不久之后宁子慕才是那个上位者。

　　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太远，三月之后，立见分晓。

　　泠儿从远处走来，双手之间捧着一本破旧不堪的古籍，那纸张已经泛黄，从泠儿的指尖宁子慕便能够感受到那一股古朴悠远的韵味。

　　“你母妃的东西永远这般别致，云容曾将这本琴谱交于我，说是等你及笄之时便交给你，想来，那个时候她便已经预料到自己将遭遇不测……”

　　柳嫣说到最后，声音便越来越小，她便转过去暗自垂泪。

　　“今日你及笄，娴娘也没什么好送的，便借花献佛将这本琴谱交于你，时候不早了，宫中还有宴会等着你，快去吧，别在这儿惹娴娘伤心了……”

　　“娴娘……珍重。”

　　宁子慕话音落下，便和鸢儿两个人一同转身，沿着她们来时的路线出了丽姝宫，只不过这一次宁子慕没有再摔倒，两人一路相安无事，回到了安宁宫内。

　　及笄之礼，以冠束发，女儿可做待嫁。不过宁子慕未选驸马，也不曾订亲，于是及笄之礼也只是寻常生辰宴会，不过隆重了些，却并未及笄。

　　这两年谢盈绣也曾问过宁子慕，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就连柳嫣也暗中帮她留意着朝中贵胄的子嗣，可那些个青年才俊，宁子慕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久而久之，两人也就淡了这心思。

　　是以，宁子慕成了唯一一个到了十六岁，还没有定亲的公主，小她一岁的十五公主宁子澜都定了亲，等她及笄之日，就是她成婚之时。听说宁子澜在宁珩面前大闹特闹，非要退了这门亲事，问其原由，她也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说，惹得宁珩大怒。

　　不过宁子慕暂时不需要烦心这些事，后宫之事怎么说也得过了谢盈绣之手的，她不帮忙操办，哪家的公子也不敢打宁子慕的主意。

　　酉时一刻，宁珩便派人来接宁子慕赴宴，天色稍暗，邀月阁此刻却灯火通明，从宁子慕的安宁宫看去，都能隐约看到一片霓虹霞彩，知道的明白这是给宁子慕庆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接待八方来朝、各国同聚呢。

　　“林妈妈，今夜这宴席上都来了些什么人啊？”

　　宁子慕坐在鸾轿之上，听着鸢儿笑嘻嘻地向着一旁的林妈妈询问。这些年林妈妈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原本还只是掖庭局里一名普通的宫女，到如今竟混成了掖庭局管事，手上一张人脉网四通八达，除却那些个宫里的宫女妈妈们，普通宫女、太监都要卖她几分薄面。

　　今晚本是另一人来接宁子慕的轿子，可林妈妈去跟那人说道说道，竟也将这差事换了过来。

　　“今夜来得多是京中有名的少年郎，不是德才兼备，便是家中权贵，个个貌比潘安，美色若子高。想来是皇后不急，朝中权贵倒是急了。”

　　林妈妈说话时，转头看了一眼那帘翘起一角的布帘。待她话音落下，宁子慕也将轿帘放了下来，转而轻笑。

　　林妈妈说的话有七分对，却也不全对。她宁子慕近年来受宠是没错，朝中权贵为了巴结她，便趁着这个机会，让家中小辈赴宴，本朝民风开放，宁珩这个皇帝也甚为开明，前朝那些女子不参军、驸马不掌兵权的条例也一一废除。

　　谁若是巴上她永安公主，再得个一官半职，岂不才色双全、名利皆收。

　　不过这也不是这场宴会的唯一目的，最近宁子澜闹得那样凶，宁珩说不得要在这个宴会之上为宁子澜另择良婿，反正她宁子慕总不能将所有青年才俊都收入囊中吧。

　　宁珩说是盛宠宁子慕，其实也不见得。这十五公主宁子澜啊，才真正是他宠在心尖尖上的女儿。

　　想到此处，宁子慕便忍不住冷笑一声。正巧，轿子在这时候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林妈妈请她下轿子的声音。宁子慕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在鸢儿掀开轿帘的时候，抬脚走了下去。

　　今日，她十六岁。距魏家被灭满门，已经过去九年。距她母妃云容惨死冷宫，已有十一年。

　　她十六岁，足有资格为他们报仇。

　　“鸢儿，随本宫进去。”

　　鸢儿在此时收敛了神色，她生有三分英气，着男装时更像是个面目英俊的小生，她此刻身着女装低眉顺眼地跟在宁子慕的身旁，反而眉目普通，难以惹人注意。

　　不过，站在宁子慕身旁，想要惹人注目亦是一件难事。

　　宁子慕方一走进邀月阁时，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连台上身姿绰约的舞娘都失了风采，任她如何扭动纤细腰肢，也难以吸引半分瞩目。

　　舞娘惊奇，她抬眼望着那缓缓走入楼阁之内的少女，内心竟升起颓败之意。是了，难怪众人不再看她，有这样的绝色在眼前，又怎容她与皓月争辉。

　　邀月阁……难怪，叫做邀月。

　　邀月阁四周皆是楼阁，外有四方走廊悬空而落，任行人穿梭，四阁落于水上，水中央建有一圆形戏台，衬天上之月、暗有水中映月之意。

　　不过，进这邀月阁也有规矩，皇上、皇后由正门进，直达邀月阁最顶层，皇子王孙、朝堂贵胄由侧门进，进门则在皇上之下，宫女太监、舞娘歌姬这些下等仆人便从偏旁小门进，直达水榭。

　　此刻宁子慕却直接从正门走进来，她穿过四方走廊，而众人的目光便随她游走，最后落定在一个地方。

　　“喂，这女子是谁啊，怎么长得这般……”

　　“说你没见识你还不承认，这是当今十三公主，封号永安，公主十五岁时便有天人之姿，一曲千里江山惊艳世人，惹得龙颜大悦，皇上便命人修筑邀月阁以赠之，并特许公主可由正门而进……”

　　“永安公主……”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宁子慕走到宁珩和谢盈绣的面前，福身行礼。她并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容貌倾城又怎样，琴艺绝伦又怎样，世人的评价大多庸俗，于她来说不过尔尔。

　　九年之前，“永安公主”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你倒是来得合适，宴会方才开始，朕和你母后反而来得不巧。”

　　“是父皇巧算，派宫人来接儿臣的时机正好，否则儿臣晚来了便错过宴会了。”

　　“永安这般懂事，容儿妹妹若在天有灵，也定会感到欣慰。”谢盈绣这时候突然插话，惹得那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凝固下来。眼看着宁珩嘴角的弧度已经有些下滑，宁子慕急忙向身后一指。

　　“父皇母后且看，宴会开始了……”

　　二人的目光果然被戏台上舞娘翩飞的身影给吸引，那舞娘一身娇俏打扮，身着水红轻薄摇纱裙，舞动之间腰肢若隐若现，加之姿色尚佳，确实吸引众人目光。

　　一曲罢了，宁珩回过头问身旁的福公公，“此女子名叫什么？”

　　“回皇上，此女名曰清儿，姓萧，擅和舞，可做掌中燕。”

　　“果真如此？”福公公点头。

　　“听说这女子擅长和舞，永安可有兴趣弹奏一曲，让她为你和舞，也算是雅致……”

　　还未等宁子慕答应，二人身旁便响起“哐当”一声，谢盈绣身旁的宫女慌乱跪下，只是谁也没有人想起去捡回那一只越滚越远的白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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