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慕自那日回到皇宫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之内,任旁人如何劝说,她也不走出半步,鸢儿每日将饭菜送到房间,便看见宁子慕一个人坐在书架之下发呆,一坐便是一日。
王妈妈和鸢儿担心地不得了,可是二人都清楚宁子慕的脾气,与其强迫宁子慕走出来,不如让她自己想通这件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五日,鸢儿她们还没等到宁子慕自己打开心房,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谢盈袖自那日从锦容阁离去之后,便一直忙着处理秋荷的事情,她也不愧是六宫之主,掐死一个小小的宫女,没用多少时日便摆平了。
今日谢盈袖心情不错,便想起来看看宁子慕。可是她一直走到了大堂,也没有见着锦容阁的主人出来迎接,脸上便带了些许不悦之色。
“怎么?永安公主这几日是不是被陛下宠得过了头,连本宫这个母后也不待见了?”
鸢儿和王妈妈跪在谢盈袖的下首,低垂着头,不发一言。心里却在不断祈祷,希望宁子慕能够识得大局,至少先把眼前这场面撑过再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母后说笑了,今日永安偷了些懒,便起晚了,刚才正在梳洗呢。毕竟见母后可比不得见别人,自然得好好装扮一番,否则在母后的面前失了礼,那才是对母后不敬呢。”
人未到,声先至。宁子慕的声音隔着老远便传到大堂之内,听得谢盈袖满面红光,显然是十分受用。
可鸢儿却为宁子慕捏了一把汗,她是如今这锦容阁中,为数不多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谢盈袖,便是宁子慕的杀母仇人。
短短五天之内,宁子慕竟然能这样坦然地叫着谢盈袖“母后”。一个七岁的女童,在经历了这样的事后,能隐忍不发,脸上还挂在这样的浅笑。
这虽然让鸢儿为之侧目,亦让她从内心感到不安,如果可以,她宁愿宁子慕做个远离纷争的小女孩平平安安地长大,也不愿她从七岁起就要学会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从七岁起脸上便带着面具,永远没有人知道她面具之下的容颜。
“几日不见,永安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不过这话说得不错,咱们云昭的公主,就得这样知书达礼。”
宁子慕脸上挂着适宜的浅笑,既不过分成熟稳重,又不失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安静地走到谢盈袖的面前,福身行了一礼。
谢盈袖摆了摆手,一脸愉悦地为她安座。
所有人只知十三公主礼数周全,短短几句话就讨了谢盈袖的欢心。可是谁又知道,那五日时间宁子慕将自己关在云容身前待得最多的房间里,到底想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谁又知道,她在面对杀母仇人的时候,内心究竟掀起了怎样的狂澜。
宁子慕其实很想问谢盈袖,问她,自己的母妃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这般恨她。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对着自己的杀母仇人赔笑,和她谈笑风生。有时候,宁子慕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本能告诉她,她若是表现出有一丝敌意,也许云容的结局又会在她身上重演。
“说起来,皇上前几日同本宫说起,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恐怕不日便会搬去新修的安宁宫了。”
宁子慕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垮了下来,她已经在锦容阁住了有七年之久,和云容全部的回忆全部都珍藏在这里,叫她搬过去,她是绝对舍不得的。
这一瞬间自然也没有瞒过谢盈袖的眼睛,她只要稍微动脑筋想一想,便能够想到宁子慕的情绪。她眼底终是露出了一抹不耐,心底的轻蔑愈加浓重。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是再聪明又如何,管不住自己的表情,还想假惺惺地讨好本宫,真是不自量力。
“怎么?永安不愿搬去安宁宫啊?”
宁子慕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看得鸢儿心头一惊。小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她此时若是表现出对云容的眷恋,恐怕会引起谢盈袖的不满。
“这是为何?云昭律令规定,年满五岁且生母过世的公主,必须搬去自己的行宫居住,永安若是执意不愿搬过去,可要惹父皇生气了。永安不如告诉母后,什么不愿意呢?”
谢盈袖最后一句话,便是对宁子慕最后的试探。宁子慕小小年纪已经这般聪明,为她所用必能再添助力,只是,她若真的对云容心怀眷恋的话,恐怕等她再年长几岁,一定会着手调查她母妃的死因。
虽说她不一定能够查到是自己下的毒,可是到时候一定会对她心怀间隙,那她岂不是养虎为患?此事万万不可。
“母后想必也曾听过那些谣言,宫中人皆传,父皇近日宠我宠得厉害,便将我这粗鄙公主宠成了娇蛮性子,目光短浅、毫无公主做派。我小小年纪便有了单独的行宫,肯定更惹人嫉恨,到那时候,宫中七嘴八舌,指不定说些谣言出来,于我不利,于母后亦是不利。”
宁子慕话音落下,鸢儿便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公主果然没让她们失望。她这一番话,既没有状作天真,说些不着调的话,让谢盈袖看轻了她自己,又十分适宜的将自己的聪慧展现在谢盈袖面前。
果然,谢盈袖的神色比之先前放松了些许,她脸上浮现出笑容,倒是有了几分真情实意。
“永安不必担心,如若不成,还有本宫这个母后和的父皇替你撑腰,在这后宫之中啊,谁得了宠,才能在后宫中横着走,你父皇宠你,乃是你的福气,天家的女儿,怎么这般畏手畏脚。”
闻言,宁子慕“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对着谢盈袖连连道谢,又是一番恭维话语,本以为谢盈袖会很是受用,谁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几分狰狞起来。
“哼,说起受宠,柳嫣那个贱人自从怀了孩子之后,皇上的封赏从来就没有断过,那贱人鼻子都快翘上天去了,连本宫的面子也不敢,前几日竟然当众掌掴本宫的一个贴身宫女!”
柳嫣,这个名字宁子慕有些印象,庶一品皇贵妃,在这后宫之中,也只是稍微比谢盈袖矮上半头而已。宁子慕只知道柳嫣在宫中说话的分量不比谢盈袖轻多少,至于其他的,则一概不知。
“母后消消气,母后乃是六宫之主,又何惧一个寻常妃子。”
谢盈袖听见宁子慕的话,面色稍微好看了些许,她看了宁子慕一眼,突然想起前几年宁子慕一直生活在云容的羽翼之下,只知琴艺,对宫中形势一概不知。云容死后这两年,宫中的人对宁子慕不管不顾,更别说有人教授她后宫形势。
她自然不知道,柳嫣可不是寻常妃子。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后宫之中形势错综复杂,远非你想象得那般简单。单单就后宫之中,就分为三派,一派依附于本宫,一派巴结柳嫣,还有一派谁也不靠,在这夹缝之中,也渐渐生出了一个领导之人,那人一言难尽,此时不说也罢,今日本宫便先同你讲讲本宫和柳嫣这两派。”
宁子慕点头,作洗耳恭听状。
提起谢盈袖,就不得说说先皇后苏绾蕴,苏绾蕴从小便同宁珩定了亲,本来是宁珩的结发妻子,谁知云容横插一脚,做了宁珩的王妃,先帝本来想为苏绾蕴另说一门亲事,可她却仍然要执意嫁给宁珩做侧妃。
后来宁珩登基,便封了苏绾蕴做皇后。
而谢盈袖同苏绾蕴本是极好的姐妹,她也入宫做了妃子,两姐妹倒是颇有几分惺惺相惜。
苏绾蕴封后不久,便怀了龙种。谁都觉得苏绾蕴的好日子来了,她当年执意假做侧妃,果然是有先见之明。谁知道,苏绾蕴竟然死于难产,生下宁子歧之后,便撒手人寰。
宁珩悲恸万分,当即立下圣旨,册封宁子岐为太子。
苏绾蕴生前极有手腕,擅长以德服人,宫中不少妃子都对她十分信服。她死前隐隐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便将众妃子召集她的宫殿之中,吩咐众人她此行若是遭遇不测,众人可依附于谢盈袖,谁知话音刚落,苏绾蕴羊水便破了,此后竟一语成谶。
这一批最早进宫的妃子,因为信服苏绾蕴,竟然真的依附于谢盈袖,让她在宫中站稳了脚。
至于柳嫣,她乃是开国元老柳靖昇的重孙儿,这位老人亦是传奇,活了一百多岁,到当朝还未逝世,平日里就算是宁珩见着也得礼让三分。柳嫣的家族势力比之谢盈袖也毫不逊色,加之她生来貌美,容颜倾城仅次于天下第一美人——云容,如何不能得宠?
后来进宫的妃子见不惯谢盈袖一派的做派,有不少都投靠了柳嫣,她后来又主动招揽了一些,这一派倒是真能和皇后分庭抗礼。
柳嫣现在又怀了孕,气焰嚣张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谢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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