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可知那女子最后落了个什么结局吗？”

　　说这话时卿十一脸上却是十足的凄凉，宁子慕可以想象到，后来在姚府里，她自己去过那个无间地狱。可是她，却凭着意志在那里面熬了下来，甚至熬到了如今的位置。她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摸准了姚文瑞的脾性，根据他的喜好一步一步取悦他，然以后拿到了刑部侍郎的令牌。

　　“她跳井了!我把她抱回房间之后，悉心照料了她几天，看着她一天一天身体康复起来，我本来很高兴，但是，就在我出门买药这一点时间，她居然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井口翻了下去！”

　　还没等宁子慕回答，卿十一就自顾自地说了下了去，等宁子慕回头看她时，只看得到她满眼通红，那血色之中隐藏的都是自责。卿十一遭遇这样的不测，尚能苟且偷安活下去，还能心怀善意救助他人。

　　可是姚文瑞、李叔之流，才是真正让人感受到了人心险恶，衣冠堂皇的另一面，很多人也许都是肮脏不堪的，他们的内心散发着腐臭，身躯也早已鲜血淋漓。

　　他们忘记了人活在世上对其他人最初的善意，只记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恶意，就想用同样的恶意来对待别人。

　　宁子慕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卿十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其中安抚的意味甚浓。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十一娘，本宫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但是你还是要说。本宫知道，你定是在背后调查了本宫，若是如此，你应当知道，本宫背后的人盯上姚侍郎已经很久了，当年坤山上的一次刺杀来得莫名其妙，连本宫也深受其害。这么多年我们只调查出了一个结论，当朝所知真相之人，姚侍郎定是其中之一。”

　　宁子慕隐隐有一个预感，卿十一在姚家遭遇的这些，也许就和当年刺杀一案有关。

　　“刺杀？哪有什么刺杀啊，都是你父皇自编自演的一场闹剧，那个帝王才真真是好手段啊，小女子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当今圣上，可是只要他人一听起这个人的名字，我就觉得全身发冷，害怕得要死。”

　　听到这里，宁子慕的瞳孔一瞬间缩到了针尖般大小，心里疑窦横生。

　　绕来绕去，终究是绕不开那个帝王吗？为了让权势拢在自己的手中，他到底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卿十一知道，自己说出这种话，早已经是大逆不道，只要有任何人说出去一星半点去，她都有可能遭到飞来横祸，还有可能被株连九族！可她既然开口了，就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回头路了，她心中一片澄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姚侍郎变成这样，还是被你父皇折磨的......”

　　半晌之后，宁子慕听到卿十一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给说出来。

　　那女子跳井之事不久之后就传遍了姚府上下，一时之间姚府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跳井女，尤其是那间院子里的女子，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有几个大胆些的女子甚至想私自逃出姚府，逃到半路被姚府的管事给抓了回来，那几个女子又被送去折磨了一番，自此以后，卿十一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了。

　　卿十一每天在姚府里数着日子过，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在姚府里待久了，她也逐渐琢磨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说这些女子有什么相似之处，那么，一定就是他们的身世了。这里的每一个女子，都有过那种惨绝人寰的经历，有被丈夫抛弃然后卖给了自己兄弟的、亦有从小父母双亡靠着乞讨度日的、有被陷害惨遭主人毒打的丫鬟……

　　总之，每个人来到姚府之前，都会和姚文瑞单独呆一晚上，他听着她们将自己的身世，她们以为自己的怨恨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卿十一想通这一点之后，对姚文瑞的恐惧更加深了一层，他不过是想，用这些女人的苦难，来缓解自己承受的痛苦。

　　姚文瑞就像是笼罩在这座宅院的上空的一尊魔神，他低头看着下方宛若蝼蚁般的人，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毫不费力地将她们捏死。

　　他笑着，他闹着，看着底下的蝼蚁，在大声喊着：“你们挣扎也是徒劳，你们逃不掉的！痛苦吧、扭曲吧！到最后你们面对的依然是无尽的折磨。”

　　可是他却忘了，在苍穹之上，也有一个人像他看着她们这样，在看着他、折磨他，他无法翻身也不敢反抗，比起这些女子，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卿十一没过多久就被打管家带走了，她再回来时，虽然也是狼狈不堪，却没有那个女子那般奄奄一息。

　　知道那个女子的下场之后，卿十一也没有再反抗，就顺从这让番茄折磨，他尽兴之后，倒也没再过多为难她，就放了她回来。

　　日子久了，番茄召唤卿十一的次数便多了，下手却越来越轻，到最后竟然让她搬出了那个院子，还给予她可以自行出入姚府的权利，虽然，每次都有那个侍女跟在一旁。

　　明是保护，暗则监视。如果卿十一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逃走的欲望，她就会被抓回去，下场恐怕不会比那几个女子好几分。

　　卿十一就利用这样的出府机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向别人求助，可寻常人哪里敢对抗朝廷正三品命官，她送出去的消息也都一日一日地石沉大海了。

　　直到后来，她遇见的那个人。

　　那个人告诉她，当今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她，这人便是十三公主宁子慕了。

　　和卿十一身困姚府，哪里能寻到宁子慕的消息，她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等，等到后来，竟然得了姚文瑞的欢心。

　　甚至还允许她陪他过夜，要知道，那些女子虽然惨遭折磨，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在他的卧房过夜，卿十一拿到了这个“殊荣”。

　　只是第一夜，卿十一就知道了为什么，番茄不让那些女子留在这过夜。因为他生怕自己，一旦进入睡梦中，就会说出那些被他掩藏了很久的秘密。

　　这个秘密，卿十一听到了。

　　半夜时分，卿十一突然被断断续续的梦呓惊醒，她睁开眼睛，借着月光正巧看见了番茄摇着头在说话，可那眼睛分明是闭着的，她有些好奇，便凑近了些细细聆听。

　　“皇上……皇上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皇上！我给你当牛做马，做一条任你驱使的狗……你不要杀我！”

　　卿十一惊了一跳，她分明听见番茄声嘶力竭地喊着皇上，声音中带着惊惧。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让当今皇上要杀一个朝廷命官灭口！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番茄又没了声音，卿十一再想听下文也无可奈何。后来几天，卿十一强迫自己每晚上子时时分便醒来，听番茄梦中话语。

　　她在之后又听见了“魏家”、“刺客”，之类的话，时间久了，便也屡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在坤山上刺杀宁珩的人，就是他自己找来的凶手，他要演一场戏给天下人看，看看魏家是如何“谋逆皇位”的，那刺客后来果然按照他们俩约定的那样，在“魏家指使”的证词上画了押，自此，他就有理由将魏家满门抄斩！

　　卿十一也终于知道了，每月十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每月十五，来姚府的不是别人，真是宁珩亲自派来折磨番茄的人，他虽然坐了宁珩的狗，但是宁珩生性多疑，被他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怎么可能还容忍他好好活在世上。

　　于是宁珩便想了个法子，每月十五差人前来姚府，让姚文瑞好生“伺候”他，若姚文瑞表现出一丝不满，动辄便是打骂，殴打、奸.污亦是家常便饭，堂堂刑部侍郎，还要伺候那些身份卑贱之人，可他却不敢反抗，于是，他就想尽办法变本加厉地折磨那些更加弱小的女子。

　　宁珩就以这样的方式，让姚文瑞九年来过得生不如死，他战战兢兢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一点反抗之心，早就在无尽的折磨之中，灰飞烟灭了。

　　真相大白了！宁子慕双拳紧握，手上青筋一根一根地凸起，血红双目睚眦欲裂。她死死地咬住牙齿，几乎将那一口银牙咬碎了去。

　　魏家三百多口人，竟是这样被陷害，就因为一场权力之争，三百多人除了魏安歌无一幸免，他们又何其无辜！

　　权力之争……权力之争！宁子慕真的恨透了这个权力之争！

　　只不过身在这个局中，她不想争斗，也身不由己，若不争，如何为自己母妃报仇，若不争，难道就继续眼睁睁地看着宁珩为害忠良吗？

　　她也做不到。

　　宁子慕甚至能够体会到赢沧的那种心境，明明不愿意卷入漩涡之中，很多事，却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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