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珂察觉出了鸢儿的不对之处,他的直觉告诉他,鸢儿这次的收获,对他和宁子慕来说,恐怕会给他们两人带来极大的震动。
将宁子慕和宁珂联系起来的,只有那个在两年前早已经逝去了的人。宁珂甚至不知道云容到底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怎样离开他的。
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日不在思念云容,甚至没有一日不在想着怎样替她复仇。
可是害死云容的,除了宁珩,就再没有别人了吗?
“我按照计划,只身一人前往故街寻找秋荷去世的姑母——狸嫂。此行还算顺利,狸嫂果然被人藏在故街深处,那人名曰潘奉,是几十年前盛极一时的潘家后代,而狸嫂,真名白狸,是白家的后代。”
宁珂听到此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潘白两家的名号他曾经听过,两家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后来因为两家人出了通奸的丑闻,又被查出诸多污秽之处,两家便自此败落。
倒是潘奉和白狸,宁珂年轻时偶然听人说起过,这两个分明被人当众沉入了河底,现在两人却都还活着,实在是有趣。
鸢儿一直在说,不停地叙说当年白狸同潘奉的往事,可是越往后说,她的声线便愈发颤抖,连宁子慕都无法忽视,鸢儿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白狸后来被偷偷送进了宫,而潘奉则当了个小侍卫……”
潘家和白家自然舍不得嫡亲的儿子和女儿白白送死,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是人都看得出,这一切不过是唐家的阴谋罢了。
潘奉和白狸所做之事虽然违背道德,可是白狸乃是处子之身,于情而说,将她许给潘奉是所有人都想看见的结局。
于是白家和潘家便连夜将两人送进了宫中,托宫中的贵人帮忙照顾。至于沉水之刑,也只好寻两个替死鬼罢了。
白狸最初并不是在皇后宫中做事,她那年不过才十八岁,就进了浣衣局,做了一辈子的粗鄙活计。
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白家嫡女,不过瞬息,便成了宫中最下贱的人。
白狸并不怨潘奉,说到底,她也曾对他红鸾星动,只是不如潘奉勇敢,敢于追逐自己的情意。
她若是再勇敢些,不那么迂腐死板,也许早就跟唐少爷和离,嫁给了潘奉,两家世交结做亲家,又何来今日光景。
这一晃,几十年的时光便晃过去了,金銮殿换个好几个主人,后宫又香消玉殒了多少美人,连当初那位贵人都已经不在。她还是那个浣衣宫女,只是从阿狸变作了狸嫂。
没有姓氏,只有狸嫂这个称呼。
“你!就是你了!”
白狸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年轻女子。那女子虽是宫女打扮,可穿戴华贵,比之大富人家小姐也未有半点不及。
说话的并不是这个年轻女子,而是站在她身旁的富态妇人,这人是浣衣局的管事。
“狸嫂,你走了好运,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看上了,从今往后,就要去服侍皇后娘娘了!”
管事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那个年轻女子,虽说她的资历略高,可是宫中谁不知道,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可是比一般的公主说话还要管用。
年轻女子走到白狸身边,她并不倨傲,周遭锋芒收敛得极好,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没有一点瑕疵。
“我叫做挽霜,皇后娘娘身边还缺一个做事沉稳的老妈妈,劳烦狸嫂了。”
前十几年在深宅生存的经验告诉白狸,这个挽霜,并不简单。
白狸本来想拒绝,可是有想到自己一个下贱宫女,又怎么能违抗后宫之主呢。她装作一脸不可置信,对着挽霜一番感恩戴德。
可挽霜并没有露出受用的表情,脸色如方才一般平淡,却也并没有把白狸扶起来。
“跟我走吧,去栖凤宫之前,先为狸嫂量身儿衣裳。”
如此,白狸来到了人生中的第三个地方。
潘奉如同往常一般去浣衣局寻找白狸,事到如今,他也不求其它,只要远远地看一眼白狸便好,几十年如同一日。
可是他今日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他到处打听,这才知道白狸去了栖凤宫——皇后住的行宫。
潘奉在宫中待了几十年,也发展起了自己的一些人脉,他托人将他调到栖凤宫附近巡逻,为的不过是偶尔能见白狸一眼。
谢盈袖将白狸调过来,说是缺人手,可白狸到这里之后每日根本无事可做,栖凤宫的老妈子多得数都数不清楚,何来缺人只说。
而且,白狸到栖凤宫之后,每日不经允许,决不能外出一步,也不许和任何一个除了挽霜之外的人说话见面。当然,从进来之后,她就根本没有见过皇后。
每日傍晚,暮色将要四合之时,挽霜变带着白狸从栖凤宫出发,走很远的路,到一个分外偏僻阴森的地方。
潘奉偶尔撞见几次,便上了心,每夜在同一个地方等待两人经过,一路尾随二人到达目的地,在中间转一圈,又返身回去。
他实在不解,皇后到底要让白狸做什么。
可是白狸,在这一复一日的行走中,隐隐猜到了皇后的目的,她和挽霜每夜的目的地,便是冷宫。
“一月过去,栖凤宫到冷宫这一段路程每日的巡逻路线你应该已经清楚,一共有几队巡逻侍卫,每只队伍有几个士兵,一队人需要多久才交错一次,这些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白狸清楚,自己必须得记住这些看起来毫无作用的细节,否则踏错一步,她便要踏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如果被抓住,挽霜,不,是皇后。皇后,绝对不会保住她,反而会将她狠狠地推出去。
白狸到了栖凤宫一个月之后,挽霜交给白狸一个食盒,要她往冷宫里送去。她根本不需要做过多思考便能想到,自己手中的食盒,一定是盛满了致命的毒药。
究竟是谁呢,是谁得罪了皇后?非要致她于死地,又是谁,必须要让皇后这样小心翼翼,从地狱中捞出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鬼,小心翼翼地替她杀人。
白狸来不及多想,便已经提着食盒出发,她手心里已经布满了冷汗,毫无征兆地想起来几十年前,她和潘奉的事被撞破的那日,也想今日这般惶恐而无助,羞愧又无奈。
白狸的时间掐得极准,每一次都掐着两队交换,拐过路口的时间,快步地从中间传过去,若是快上一步,便会被最后一个人发现。
这一路走得极其顺利,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冷宫,只有最后两对需要交错。白狸越来越急切,她迫不及待地想完成这个致命的任务,也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容貌。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不过瞬息,白狸心里“咯噔”一声,巨石惊起滔天巨浪。
早了!快了一步!
白狸硬着头皮向前走,静静地等待着腥风血雨刮来。谁知道,最后那个侍卫根本没有呼喊出声,任白狸从他身边走过。
白狸错愕地回头,却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带着几十载风霜,与她交错而过。
是潘奉,是守了她几十年,护了她几十年,到最后一刻也不忘想尽办法拼命挡在她身前的潘奉。
潘奉并没有回头,面色如常地向前走,只是谁也没有看见,他的手心如同白狸一样,早已布满密汗。
白狸并不做过多停留,径直走进冷宫,到了这里面,人烟反而稀少起来,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白狸按照挽霜所给的路线,走到一个房间门口。
一声琴音划破寂静夜空,听得白狸一惊,仅仅一声,便以能听出此人琴艺高超,乃天下少有。白狸还在白家之时,也曾学过琴,那时她的琴艺在新街中还小有名气,可是同比人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真真是贻笑大方。
里面的人又撩拨了几声琴音,白狸却并未从中听出凄凉之意,反而满怀傲气,颇有自负之声,又含有几分淡泊,不问世事,不惹尘埃。
自有一番“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傲骨。
“进来吧。”
白狸听见里面传出声音,知道那人已经发现她来了多时,便也不做犹豫,抬脚走进房间。
这是怎样一副光景,这又是怎样一张面容。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张与这张脸神似的面孔,顾盼生姿、国色天香不过都是俗词,根本不足以用来形容这个女子的容貌。
白狸想了很久,也只能用天下无双来表达她初见云容时的惊艳。
“奴婢见过娘娘。”
“今日怎么换了一个人来?”
云容说话时,声音清冽,似含有半分笑意,半分慵懒,半分清冷,半分迷离,却没有一丝一毫审问的意思,不过在说一个寻常话题,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又不屑于这些手段。
“回娘娘,冯妈妈今日告病,便换了奴婢来替娘娘送这些膳食。”
白狸脑海中回荡的只有一个想法,谢盈袖这些伎俩,真是玷污了眼前这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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