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纷纷入水去寻那二人,宁珩站在高处俯视着宁子慕,眼底莫名。见她一心只关注宁子澜之情,并未注意到刚才自己究竟越俎代庖说了些,便不悦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皇上,这和甄公主?”
“不用管她,暂时还死不了。”
宁珩方才看得分明,第一个跳入水中的人,正是方才将宁子慕送上戏台的人,有那样的好武功在第一时间跳下水救她,宁子澜的生死何用担心?
“那萧氏?”福公公看出宁珩对萧清儿有几分兴趣,说不准她今晚上就能爬了宁珩的龙床,谁知闹出这档子事,也不知这位真龙天子此时还有没有这个“雅兴”。
宁珩沉吟片刻,刚想拒绝之时,转头便看见萧清儿毫不慌乱地站在戏台中央,与常人的惊慌不同,她神色淡然,处变不惊。
“送去明清宫吧,封婕妤,赏。”
话音刚落,宁珩便已经抬脚离开了邀月阁。
宁子慕只顾着救人,站在戏台之上指挥侍卫,并未注意到宁珩是何时离开的,倒不是她不想亲自下水去救宁子澜,不过公主落水可是大事,若没几个主事的人站在台面上主持大局,邀月阁此时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鸢儿甫一下水便凭着记忆朝着宁子澜落水的方向游去,不过这小公主像是存了死志,落水之后连个挣扎的水声儿都没有,好在鸢儿记性不错,顺着宁子澜落水的方向游下去,倒也找到了宁子澜。
突然,宁子慕所站戏台边响起一声破水声,巨大的水浪溅湿了宁子慕半截裙尾。鸢儿抱着不省人事的宁子澜缓慢地向着宁子慕靠过来,两人身上已经湿透,脸色都泛着苍白,鸢儿还好些,毕竟有一口真气护着,宁子澜并未习武,下水泡了这么久,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红润,唇上还泛着些许乌青。
“鸢儿!宁子澜如何?”
鸢儿点了点头,并不费力再多说一句,她急忙上了岸,将宁子澜平搁在地上,这才对宁子慕回话。
“救上来得早,看样子并无大碍,不过这十五公主倒是大胆,敢当着皇上的面做这等事,是个不怕死的。”
与此同时,那等在一旁的太医急冲冲地走上来为宁子澜把脉,生怕晚了一刻,这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十五公主就落了气儿了。
宁子慕手掌虚按,意示鸢儿此地不宜说话,鸢儿侧头一望,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武将打扮的人,满身覆有银甲,头盔却被取下来了,环顾周遭也并未看见其佩剑。
他走到宁子慕面前,单膝跪下,右手撑着底面,左臂放于左膝之上,将头埋得极低。
“末将御林军统领柳杭,救驾来迟,还请公主降罪。”
宁子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色莫名。那柳杭半晌未听见宁子慕的声音,心里异样,竟忍不住抬眼看看,谁知就在这时,宁子慕的声音从他头顶之上传来,令他心头一惊。
“柳统领……”
“末将在!”
宁子慕是听说过这个柳杭的,据传他是柳家养子,从小无父无母,六岁起便被柳家收养,最后竟习得一身好武艺,年纪轻轻就做了御林军统领,在京都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可宁子慕此番注视,却并不是因为这些。从柳杭走来之时,她便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待柳杭一跪下,她又觉得这声音好像也在哪听过似的。
“柳统领起来吧,事发突然,连本宫都吓了一跳,柳统领身在邀月阁之外,未能第一时间赶到也实属正常。”
“谢公主开恩。”
柳杭说得这话,可宁子慕却未从他话里听出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感,他方才跪下请罪的时候,声音中也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恭敬,仿佛这一切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柳杭站起来时,宁子慕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正脸,他身量比宁子慕高了不少,虽态度恭敬,但是隐隐之间,竟然有几分压迫之感。
这次换宁子慕心头一惊。
见着柳杭的面容,她终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何处见过他,九年之前,在那个酒楼里,说书的葛先生被他一脚踏断了几根肋骨,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她和九叔之时,柳杭竟抬头望向了二楼,将两人逼退到房间之内。
原来是他。
“陈太医,公主如何了?”宁子慕看见陈太医收手,也没了心情与柳杭周旋,反而转过来询问宁子澜的病情。
“回公主,和甄公主并无大碍,不过她从高处落下,又呛了水,恐伤心肺,需修养月足方可下床。”
宁子慕点了点头,又吩咐人将宁子澜抬了回去,她身边那些宫女妈妈早已惊慌失措,好在还有个明事理的,拿了厚披风来将宁子澜的身子裹住。
看着这出,宁子慕突然想起鸢儿亦是浑身湿透,她便差她迅速回宫里去换身儿衣裳,鸢儿推脱不得,也只得作罢。等她走后,宴会倒还未结束,不过出了这档子事,剩下几个助兴节目这些公子哥也没兴趣再看。
众人倒是把目光都落在了宁子慕身上。
先不说入场的那惊鸿一瞥,就说她弹琴时的气度、她惊艳绝伦的琴音,足以让众人臣服。
宁子慕站定过后,那些个公子哥也按捺不住,纷纷走过来向她搭话,说些恭维讨好之话,而宁子慕皆报之以浅笑,礼数周到却透着一股疏离,这些人只要来过,便知自己绝非宁子慕的良人,纷纷失落而归。
然而苏一却不同,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不对任何人关注,也不想巴结讨好任何一个人,只站在哪里而已。
所有人身边都或多或少围着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好友,几人互相交谈着,脸上时不时露出浅笑,又或是放声大笑惹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苏一又是不同的。
他一个人站在一处,那周遭的人都自觉散开,让熙熙攘攘的邀月阁里,出现了一个空洞。苏一并未穿朝服,一袭白袍加身,发丝半散,头顶绾髻,一支木簪从中穿过。
苏一长得极好,他五官不如宁珂、宁珩二人凌厉,眉眼也不似纳兰离深阔,偏生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将那处清浅面容,衬得恍若谪仙。
宁子慕只消往苏一所站之处看上一眼,终是晓得为什么大臣觉得苏一难以胜任丞相之职,而宁子澜宁愿跳水,也不嫁他人。
公子世无双。
若真要宁子慕用四字来形容苏一,那她脑海里也只回荡着四个字,宛若神祗。
试问,这样的人又如何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中立稳脚跟,如何才能做到杀伐果断、尔虞我诈。宁子慕见他第一眼时,亦是徒生错觉。
“小公主,你在看谁呢?”鸢儿换过衣裳回来,就见着宁子慕盯着一个男子看,心生好奇,不禁出口问到。
“丞相苏一。”
宁子慕一句话倒让鸢儿费解了,她分明记得宁子慕和苏一乃是第一次见面,她怎么知道这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弱冠丞相,苏一,不过弱冠之年便坐上了丞相之位,这来头可比柳杭大得多了。
“鸢儿不必好奇,你看他周遭之人的反应便知。”
鸢儿果然抬眸望去,只见苏一周围的人都纷纷散开,面带忌惮之色,偶尔望向他那处,亦是神色恭敬。
“就算他们忌惮他那有如何,朝中能人辈出,少年为臣也不在少数,小公主你又怎么敢肯定,他便是苏一呢?”
宁子慕闻言,竟莞尔一笑,目光落在了别处。
“小辈忌惮也就罢了,连礼部尚书、太尉等一干老臣见着苏一时,也面露恭敬,眼底略有不屑之色,试问朝中还有何人能让他们如此?”
宁子慕话音刚落,却听见三声鼓掌之声,她循声望去,却见一袭白袍的苏一站在二人不远之处,双手落在胸前,还未来得及放下。
“久闻不如一见,永安公主果然冰雪聪明,微臣参见公主。”
宁子慕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抓了包,亦有些神色讪讪,趁着苏一未曾注意,冲着鸢儿吐了吐舌头,不过她很快便镇定下来,恢复了往日那般神色自若的模样。
“见过苏丞相,苏丞相谬赞,永安不过信口开河,难为苏丞相都听了进去。”
苏一但笑不语,不过第一次见面便能猜出他的身份,还能从众人的态度中分析出朝中对他这位新相的不满,这个永安公主不止是长相才华俱佳,连脑子都这么好用。
“不知苏丞相所为何事,该不会只是为了过来见永安出丑吧?”
所谓谪仙,所谓神祗,苏一站在宁子慕身旁之时,大抵如此,众人只匆匆一瞥,便不忍再多看几分,生怕多看一眼便亵渎了神灵,徒添罪过。
“公主说笑了。”苏一说完此话,便停了下来,仿佛在犹豫自己到底应不应问出口,宁子慕并不催促,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说来惭愧,微臣前来是想向公主讨教琴艺。”
宁子慕神色一变,她转过头看向那做戏台,眼底亦有冷芒划过。
好好好,好个弱冠丞相!苏一,倒是我宁子慕小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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