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只有十二岁。
平常人家的女孩儿,这个年纪该在父母身边承欢,与闺中的好友玩耍嬉闹。
她还那样小,那样天真……
畜牲!都是畜牲!不,是连畜牲都不如!
一股凉意从尾脊骨窜上来,她脚下一软,几乎跌倒。高冠云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支撑起来,咬紧牙关自责:“是我的错。阿妧,你怪我好了,你不在,我就当护着她们的……”
苏卿霜面色苍白,目光飘忽,淡淡看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深深浅浅的走了几步,背对他道:“与你无关。”
她的声音很冷,冷到一瞬间,就将他冻在那里。
“阿妧……不可冲动。”
现在姜家还不知她到了越州,一旦知道,必然倾尽全力捉她回去。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那是他不敢想象的。
“我自有主意,你不要管。”她两手捏成拳,因为用力太大,骨节都隐隐泛白。
他急了,“阿妧,你听我说。姜佩琢是越州知州,你去同他斗,无疑是以卵击石。他手上那么多兵,抓你回去简直易如反掌。”
她略扬了扬下巴,目光嘲讽,“他不敢伤我。”
“……为何?”
苏卿霜回头看着他,脸上几乎是带着笑的,只是眸底是死一般的寂静。
“也对,你还不知道。姜家是不会允许这种丑事外传的。”她顿了顿,继续笑说:“因为我是秦玉钟要的人,姜佩琢不敢得罪秦玉钟,你懂吗?”
这样的她,很陌生。
他轻轻眯起了眼睛。看见她背着光,笑容甜蜜,温柔入骨。
心中不知某处,开始隐隐作疼。
“那你这段日子……”他未曾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笑了,“不错,我一直住在秦府,做秦玉钟的金丝雀。就算我逃了,秦玉钟也不舍得我吃苦。姜佩琢要敢动我一下,秦玉钟便会要了他的命。”
高冠云沉默,他不喜欢她这样看待自己,不喜欢她拿自己做筹码。
可是,又能如何呢?
若他能保护她,她又何须如此……
苏卿霜笑容冷下来,“帮我一个忙。”
“什么?”
“约姜以玫出来,和我见面。”
他睁大眼睛,语气惊诧:“你疯了!姜以玫也是姜家的人!你去见他不等同于自投罗网?!”
“那可未必。”苏卿霜微微沉眸,若有所思,“你若不帮我,我只有自己上门找他了。”
苏卿霜转身要走。
“好……你说,什么时候,在哪里。”高冠云疲惫答应。她总是有办法让他妥协,面对她,他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
她略一沉思,报了地名和时间便离开了,手中捏着两张店契和厚厚一沓银票。
苏卿霜带着采荇先回了南安坊,两人一路无话。采荇一直在偷偷抹泪,苏卿霜看上去却很平静,平静的毫无生气。
“你放心。”到了府外,苏卿霜才握了握采荇的手安慰,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便下了车,目不斜视进了宅门。
宋祁直到傍晚才回来。他买了秋风阁的梅子酒,兴高采烈的来找苏卿霜对饮。苏卿霜打开屋门,只略勾了勾唇角,看上去并不高兴。
宋祁放下酒坛子,严肃起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大理寺的人,要等多久才会来越州办案?”苏卿霜问。
“有雍亲王加持,大概半月就有消息了。”
大理寺看似公正,实际上,对于牵涉官员的案子,很多人能避则避,不愿审理。但若有权贵之人发话,便很迅速。
“雍亲王?他为何要帮我?”苏卿霜拿出琉璃小盏,为他和自己各斟一杯。
“秦玉钟因退婚之事,大大触怒了雍亲王。姜佩琢若不倒,迟早要将你送到秦玉钟那里,那郡主的面子何存?”宋祁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梅子酒有股淡淡的甜香,他一般是不喝的,不过是带回来给她尝尝。
苏卿霜点点头,半月,只要她撑得住。
她取出两张店契,推给宋祁,宋祁见了不明所以,奇怪问:“这是做什么?”
“我要把铺子卖给你。”苏卿霜的语气很平静。
宋祁心里咯噔一下,便知出大事了。苏卿霜亲手打理起来的铺子,怎么肯转手让人?况且,她和他之间,谈何“买卖”?
“霜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宋祁坐近了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
他知道女孩儿倔强,不喜欢求人帮助。可他不是旁人,他是她日后的夫君啊!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帮她的。
苏卿霜把姜家逼迫高冠云上交一千两银子的事告诉宋祁,“我想过了,只要这铺子还在我的名下,姜佩琢便可随意拿捏,哪怕姜家私吞了,因为我是姜家媳妇,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你不一样,如果这铺子的主人是你,他们强取豪夺便毫无道理。而且你宋家势大,官府也不敢随意抄没。”
宋祁真没想到,姜家无耻卑鄙到了这个地步,好歹是官宦人家,却想侵吞媳妇的私产,也不怕说出去叫人笑话。
“咱们俩之间,必须要有银钱来往的账目,否则无法叫姜家相信这铺子确实是你的了。”苏卿霜静静看他,目光比方才温柔了些许,“你我之间,这铺子在谁手上都无所谓。并不是要与你生分的意思。”
宋祁这才彻底明白她的用意。苏卿霜果然聪明,简单一招移花接木,就让姜家完全没了立场。他爽快答应下来:“要多少银子,你告诉我。”
“多少都无妨。”苏卿霜想了想,虽然她和宋祁之间不拘银钱,但总得让外人看了像,“那就……两千两吧。”
“好。我明日就去公中调这一笔钱款,咱们再画押。”
两千两并不多,他随手就能拿出来,但要让别人明明白白查到这一笔钱,还是走公账比较好。
宋祁看她仍不太高兴,便狐疑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苏卿霜低头抿一口酒,若无其事对他一笑,“我就是累了。”
“那你早些休息。”宋祁迟疑道。他总觉得苏卿霜今日不太对劲,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他走出去,掩上了门。
宋祁回到正屋,翻开账本瞧了一会儿,忽然唤道:“阮升。”
一名年轻男子从外面走进来,微微向宋祁欠身。
“日后夫人出门,你带几个暗卫跟着,千万不能让夫人出事。”
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更何况姜家现在盯着她。
“是。”阮升退下去,很快就不见了。
*
隔了两日,苏卿霜与姜以玫约在琴客茶楼见面。她戴着帷帽,轻纱遮住脸,穿着一身茜红绣折枝梅花的软罗褙子,腰系月白挑线裙子,手上一对玉镯成色上好,碧莹莹的,衬得女孩儿手腕尤其雪白。
姜以玫已经落座雅间,忽然闻得一阵异香,转头向门口看去。见一少女缓缓步入,身段轻盈,举止柔雅。随即,少女将帷帽褪去,递给丫鬟,眸光平静看着他,道:“玫哥儿。”
姜以玫一愣。
平日里苏卿霜穿着素雅,也尽量打扮的成熟,他几乎要忘了,这是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女。
她竟也有打扮的鲜艳的时候。
眉黛如山远,碧眼似流波。
这般风致,饶是他见惯了风花雪月,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怪不得,怪不得秦大人对她那般痴迷,不计手段也要得到她。
姜以玫有些不习惯,起身向她作揖,“夫人。”
苏卿霜点点头,“坐吧。我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姜以玫犹豫了一会子,还是问出了口:“夫人约我见面,就不怕我告知大哥,叫他来抓你?”
姜佩琢与姜以玫是同辈,自然唤他大哥。
苏卿霜斟了一杯茶,放在鼻尖轻嗅,闻言莞尔道:“你不是没有吗?”
姜以玫无语。
“玫哥儿。”苏卿霜忽的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记得我对你的好,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谈谈现在……其实大房二房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们巴不得你不存在。我是恨姜家,却不恨你,你是无辜的。”
姜以玫想说他是记得的,否则也不会保下采芹。
但他只是沉默着,饮了口茶。
“不瞒你说,姜佩琢很快就会倒台。你若帮他才是愚蠢。”苏卿霜定定看着他,那目光很幽深,不愿放过他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个表情,“但你若愿意帮我。我也会帮你。”
“帮我什么?”姜以玫抬起头问。
苏卿霜笑了,“帮你分家。还有,你步入官场头三年所有的开支,我都可以提供。”
她一说完这话。姜以玫就觉得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她太明白他缺的是什么。从爹爹去世那时候开始,他就有了分家的想法,因为与大房二房纠缠的越久,三房就会被榨取越多。只不过碍于孝道,他不能这么做罢了。
另外,官场上需要打点疏通,尤其是前三年,格外的穷,如果苏氏能资助他,就是保护他不被人欺辱,能够更快得到他想要的。
“夫人有什么把握,能够帮我分家?”
银子他倒是不担心,苏氏很会做生意。
“你放心便是,我不屑骗人。”
姜以玫沉默,“那夫人,需要我帮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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