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喜欢吃甜。陈嬷嬷就着桌上的茶水点心吃的不亦乐乎,一边道:
“夫人不知,庄子真是个腌臜地方,风吹日晒不说,吃的也都是些粗茶淡饭,哪能用到这么精致点心?那茶也都是以点子茶叶泡一大壶,味儿淡的几乎没有。”
苏卿霜含笑听着,“辛苦嬷嬷了。”
“不辛苦不辛苦。”陈嬷嬷很识趣儿的凑上来,“别的不打紧,关键是挂念夫人挂念的厉害。前儿是我做事太混账,我已知错了,夫人别与我计较。”
半晌,苏卿霜盯着她不动,不言不语,忽的一笑,歪着脑袋道:“嬷嬷还有挂念我的功夫?”
“什么?”陈嬷嬷愣住。
手撑着坐起来,苏卿霜好整以暇理了理蓬松的鬓发,慢悠悠道:“您老在庄子里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日子过得可不舒坦?何苦到我的眼皮子底下找罪受?”
原来她都知道了……
陈嬷嬷又羞又愤,面皮紫涨,心虚道:“夫人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在庄子里安守本分,竟有人不怀好意诋毁我!”
定睛瞧了她几眼,苏卿霜长叹一声,命她坐下。
“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您老若不肯认,那咱们就宣那庄子的管事人来,看是不是冤枉您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嬷嬷憋着一口气,就是不认罪。
今日本不是要逼她认罪。再怎么行为无端,也是她的乳母,她不可能狠下心对她怎样,至多小惩大诫。
“您老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我这里现在人手也够,几个小丫鬟都还得用,没什么劳动嬷嬷的地方。庄子里也供不起嬷嬷。因此我想着,嬷嬷索性回家享享天伦之乐罢。”
苏卿霜面色淡薄,未等陈嬷嬷发话,又接着道:“嬷嬷服侍我也辛苦了,以后每年给嬷嬷四十两银子。”
虽然是要她回家养老,但四十两银子,这恩不可谓不厚。陈嬷嬷犹豫再三,想着自己多半是留不下来,不如乘这个机会多讨一份恩典。
于是腆着老脸笑道:“我老了,在家带带孙子也好。只是我有个侄子,最是个伶俐聪明的,今年十六。夫人最近不是在招店铺伙计么?我瞧着他挺合适。”
轻轻弯唇一笑,苏卿霜笑中透着些冷,“如今铺子里管事儿的是邱老掌柜,我选了人,要经过他冷眼相看才算数呢。邱老掌柜行事严厉,不知贵侄受不受得住。”
一听邱老掌柜,陈嬷嬷的面色变了变,犹豫不定起来。邱老掌柜的资历是不用说的,比她还老呢,在邱老掌柜面前,她也摆不了什么架子。若是侄儿跟了他,怕是要遭不少罪。
“他不怕苦。”陈嬷嬷把心一横,苦点累点算什么,有出息就行,“还请夫人给他个机会。”
“好。”苏卿霜微微作笑。
次日,陈嬷嬷便把侄子送去了藕花深处。虽不是曹盛那样的恶霸,却也不招人喜欢。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几句。
邱老掌柜很不满意。
最后,还是从三房的小厮当中,挑了两个身家清白,模样端正又会说话的。陈嬷嬷知道后,虽气闷却也没法子。
谁叫她侄子不出挑呢?
苏卿霜乐得把罪名都甩给邱掌柜。毕竟邱掌柜在苏家,可是连苏正逸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物,陈嬷嬷没胆子和他闹。
此计不成,又生一计。陈嬷嬷如今闲得慌,有事没事就到姜家来串门子。苏卿霜深受其害,又不好不让她进门。
陈嬷嬷极爱端架子,但凡来做客,都要拿出派头来镇压丫头们一番,俨然一副她在管家的模样。春夏秋冬四个敢怒不敢言。凝香一听陈嬷嬷来了,干脆躲在屋中不出来。采芹亦然。只有采荇沁香两个还敷衍她一二,只是私下也会和苏卿霜抱怨。
“陈嬷嬷为老不尊,夫人也不必太客气。每次来都打秋风,看上什么东西就顺手牵走,实在气人!上次崔妈妈孝敬夫人的荔枝玉露羹,我拿碗扣在那儿,想等夫人回来的。结果陈嬷嬷一来,二话不说就吃了。”
一次陈嬷嬷又顺了二两茶叶,三匹缎子回去后,沁香撅着小嘴,满脸憎恶的表情。
采荇收拾碗筷,叹气道:“夫人就由的她这么下去?那倒真是个无底洞了。”
苏卿霜坐在炕上,垂眸深思半晌。她不是软弱可欺,只是旧日困境里互相扶持的情谊难得,她不忍对陈嬷嬷动手。
但这样下去,也着实不是个办法。
“把刘瑞媳妇叫来。”
刘瑞媳妇性格稳重,办事稳妥。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苏卿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这事你怎么看?”
苏卿霜命她坐,又让采荇上茶。
刘瑞媳妇在一张杌子上坐了,采荇端茶来给她,她又站起来,好生道谢。这知礼的模样看得苏卿霜一阵感慨。
若陈嬷嬷也能像刘瑞媳妇这般明理晓事,她还用得着操这份闲心?
“这是夫人的私事,我本不该置喙。只是夫人既问了,我没有不答的道理。”一如既往的谨慎,“在我看来,陈嬷嬷本性不坏,只是仗着夫人大量,便乱作威福。这最后伤的可是夫人的脸面。”
苏卿霜心中一惊,这刘瑞媳妇果然有眼力,一针见血。
她介意的正是这个!
好容易在三房建立起来的威严,绝不能被陈嬷嬷的不知好歹给毁了。否则,她便成了下人口中包庇刁奴、纵容恶奴行凶的愚昧主子。还有何威信可言?
“你说的很是。”
“其实,陈嬷嬷所依仗的,不过是夫人对她的放纵罢了。她是认定了夫人不会做什么,这才为所欲为。夫人不如好好震慑陈嬷嬷一番,别再轻描淡写的一掠而过,让她也知道厉害。”
刘瑞媳妇深谙后宅治理之道,对苏卿霜的这番谏言也是发自肺腑。
苏卿霜是块好材料,只是心肠不够狠。
沉吟片刻,苏卿霜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刘瑞家的贴耳道如此如此,于是二人商定,按计划行事。
转眼过了三四日,天气热的蒸笼一般,苏卿霜也懒怠出去。索性让秦玉钟待在家里不用过来。秦玉钟怕她受不住暑热,不勉强她来与自己送饭,也就没了去姜家的理由。如此合了双方的心意。
这大热天肯到处跑的人,怕只有陈嬷嬷一个。
二门上的小厮来报陈嬷嬷求见,苏卿霜说快请,一面又令凝香去叫刘瑞家的。刘瑞家的先陈嬷嬷一步到,与苏卿霜装模作样的商议事情。
因屋内陈着冰,怕外面的暑气过到屋内,因而屋门是关着的。陈嬷嬷到后,抹一把汗便想推门,却被凝香拦住,只听这小丫鬟道:
“您老先等一会子。夫人正在和刘妈妈商议事情,您老不分青红皂白闯进去,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就不好了。”
陈嬷嬷无奈,只得先在廊下站着。虽有遮挡,一浪一浪的热气也不是顽的,直把她个老人家热的头重脚轻头晕眼花,汗珠往下淌,把里面的衣裳都湿透了。心火便旺起来,骂凝香道:
“好你个小蹄子,瞧我来了也不端茶去?!白长一对爪子!别以为我离了这儿就治不了你们!”
凝香低头冷笑,“那我去端茶,您老等着。”
一溜烟跑开,绕过了茶房直奔采芹的屋子,把陈嬷嬷的狼狈样儿一五一十全告诉采芹。采芹勾了勾唇,眼神阴冷,“早该如此了。”
陈嬷嬷在廊下也不知等了多久,一直未见凝香回来,便知是这小蹄子耍自己,气的浑身乱颤,也顾不得了,提脚就往丫鬟的那片屋子去,打算好好教训她一番。
“嬷嬷,我忘了您老在等我,快进来罢。”苏卿霜在屋内瞧见陈嬷嬷要走,当即呼喊。
陈嬷嬷只好回来。一进屋,只觉满屋子冰凉彻骨,整个身子都凉下来,不由消了三分火气,便笑着上来给苏卿霜请安,道:
“夫人这里倒凉快,冰雪地似的。”
苏卿霜笑而不答,命陈嬷嬷脚凳上坐。陈嬷嬷见刘瑞媳妇坐在苏卿霜对面炕上,她则一人坐在下面,倒连刘瑞媳妇也不如,心中生出了点醋意,阴阳怪气道:
“刘妈妈想必很得夫人信任,比我这老婆子的光景不知好了多少。否则,怎么敢和夫人对面坐着?”
刘瑞家的不以为忤,轻轻一笑,“因要与夫人谈事情,这样方便些。”
陈嬷嬷吊起眉梢,冷笑,“也对,刘妈妈是夫人的心腹,哪像我,只会招人嫌!”
“嬷嬷可不该说这话。”苏卿霜捧起茶来吹着,一眼也不看她,“从前嬷嬷规矩的时候,这位子也时常是嬷嬷坐着。”
陈嬷嬷一愣,诧异望着苏卿霜,心中怪怪的。今日的夫人,怎么同以往不太一样?
支吾答应,陈嬷嬷不敢再争辩。苏卿霜也不理她,就和刘瑞家的说话。
“不知庄子里容婆子几个还料理好了?”似不经意问。
陈嬷嬷神经一紧,容婆子?那不是和她关系最好的老妈妈么?她们犯了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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